《红色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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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图腾-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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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讯兵格卢霍夫跑到克洛奇科夫身边,喘着粗气说:“指导员同志,电话连上了,是师长同志……”话音未落,一颗榴弹落在附近,爆炸掀起的气浪把格卢霍夫扑倒在克洛奇科夫身上。烟尘落下,克洛奇科夫用手推开格卢霍夫,他随即瘫到在地,前胸后背一片殷红,一只手里还死死的攥着连着导线的听筒,听筒的上半截早不知被炸到哪里去了。克洛奇科夫双眼通红,如同在喷火,又像是在滴血。这时,又一辆坦克向他隆隆驶来。克洛奇科夫一把抓下了滑落到前额的的皮帽,顺手抓起两颗手雷,咬住导火索狠狠一拉,一股青烟从手柄里冒出,咝咝作响。他一挺腰,站直了身体,把嘴里的导火索吐出好远,双目眦裂的瞪着坦克,大声喊道:“法西斯强盗们!来吧!同志们,俄罗斯大地辽阔,可我们已无路可退,后面就是莫斯科!混蛋!来吧,送死来吧!”他用尽全力喊出的最后几个字,被湮没在坦克发动机隆隆的巨响中了。
  牺牲的格卢霍夫的手中紧握着的那半截话筒,把克洛奇科夫生命中最后一次呼喊,忠实的传递到了师长潘菲洛夫上校的耳中。巨响之后,那头一片沉寂,潘菲洛夫静静的又听了一会儿,才缓缓放下听筒,然后,默默的摘下皮帽,合上了双眼。
  半个小时后,瓦卢伊基的指挥排夺回了第5连的阵地,随后又交给了奉命前来增援的第9连。而此时,第5连全连上下,除了跑去瓦卢伊基那里要求增援的赫瓦斯坦采夫以外,已经全部壮烈的牺牲了。而被追认为苏联英雄的克洛奇科夫牺牲前所说的那句话,马上在莫斯科保卫者中传开,成为了当时最普通也最不寻常的一句名言。
  ※※※※※※
  尖利的呼啸扑面而来,“卧倒!……”但是谢尔久科夫的呼喊被湮没在了剧烈的爆炸中了。周围的人几乎都死了,尸体纵横在炮架之间、弹筒堆里和胸墙附近,炮兵们蜷缩在地上,姿势很怪。他们的脸孔惨白,又黑又硬的胡子仿佛粘在脸上,有的脸埋在泥土中,有的藏在叉开着的苍白的手指间,他们的腿蜷缩在腹下,肩膀缩拢,好像要用这种姿势来保存生命中最后的一点热;从这些佝偻的身体和黑白分明的脸上散发出冰冷的死亡气息。他听见一声轻微的呻吟,他寻找到了那个活着的人。
  在被弹片打坏的炮轮后面,他看见两个人在胸墙下面蠕动。叶夫斯基涅夫夫正从地上慢慢抬起他的脸来,脸上血迹斑斑,睁着一双几乎变成白色的失明的眼睛,一只手痉挛地抓住炮轮,污黑的指甲掐进橡皮里去了。看样子,叶夫斯基涅夫试图站起来,想把身子挪到炮边,但没有成功。他的手指在撕裂的橡皮上抓了一阵,就松开了。他那强壮的身体好象齐腰折断了,一些红色的东西从扎着绷带的腰间流出来。他受了重伤,从表面上看来,他好像不会立刻就死亡。
  “啊,好痛!”丘利曼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样子似乎受伤不重,但是他的额头上突突冒出的鲜血却不容忽视。胡乱包扎了一下之后,丘利曼瞪着谢尔久科夫发呆。
  谢尔久科夫听见头顶上坦克的排气声震耳欲聋,越来越近了。在炮兵阵地前面,机枪一个劲儿地发出刺耳的哒哒声,仿佛就在胸墙外五米远的地方射击似的。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这正是死亡临近的声音啊。
  “丘利曼,丘利曼!起来,起来!装炮弹!我瞄准,你装炮弹!我命令你!……丘利曼!……”
  瞄准装置的手柄都是滑溜溜的,瞄准镜的橡皮眼罩湿漉漉地粘在眉毛上面,机动装置的转轮在手里打滑——所有这些东西上都溅着叶夫斯基涅夫的血,但这种景象只在谢尔久科夫脑中一闪而过。瞄准具的黑色十字标线上下左右移动了一圈,谢尔久科夫异常清晰地捕捉到一条转动的履带,这条履带大得出奇,雪块不断地粘在履带的边缘上,又立刻被甩向一边。履带可以看得那么清楚,离得那么近,它遮天盖地地对着瞄准具爬过来,简直就像要触到瞳孔了。汗水使眼睛模糊起来——瞄准具里的一切好像在烟雾中颤动。
  “丘利曼,装弹,动作快点!”
  丘利曼晃晃还有些沉的脑袋,站立起来,一步跨到炮架旁一个打开着的弹药箱前,紧紧抓住一颗炮弹,把它拉了出来。然后赶紧将炮弹推进张着口的炮尾,炮闩喀哒响了一下。他跪到炮架旁边,把眼睛眯了起来。
  谢尔久科夫没有看到丘利曼的行动,因为转动着的黑色大履带正向瞄准具爬来,在瞳孔里蠕动着,马达在咆哮,这声音把谢尔久科夫紧按在炮上,使他的胸口感到又热又闷。大地在颤抖,发出铿锵的轰鸣;但他感到,好像是自己那两只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的膝盖在发抖,也可能是准备击发的手或眼睛上面的汗珠在抖动。他在这一瞬间所看到的东西是眯着眼睛等开炮的丘利曼未曾看到的。他似乎看不见,也不想看见这些冲到炮前五十米地方的坦克。
  瞄准具的十字标线已无法捕捉某一个点了——黑压压地庞然大物带着哗啦啦的响声占满了整个瞄准具,遮蔽了整个世界。
  谢尔久科夫揿动击发机,就没有听到坦克对准他射击的炮声了。他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摔下炮位,胸口撞在一个坚硬的铁东西上。他感到迷迷糊糊,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怎的恍惚看见自己站在台阶旁边一棵枝叶茂盛的椴树底下,树上雨声哗哗。他想弄明白,究竟什么东西如此可恨地打痛他的胸口,用滚热的气浪烧焦了他后脑勺上的头发。他想呕吐,但吐不出来—一这种感觉使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同时觉得嘴里充满热乎乎的咸东西。他朦胧地看到,自己那只捂着脸的泥污的手上尽是红色的斑点。“这是血吗?”他想。“哪来的血?我受伤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爆炸的气浪摔到离护板两米远的地方,倒在炮架之间,胸部搁在一个打开着的弹药箱上。护板的右面部分炸得朝上翘起,被弹片不可思议的力量弄得面目全非。右边的胸墙已经一扫而光,那儿有个挺深的蝉坑,边上堆着些高高低低的焦土。在胸墙外面二十米的地方,那钢铁的庞然大物,刚才还那么冷酷无情地向炮位哗啦啦铺天盖地而来,这时却被一片无声无息的、越烧越旺的大火包围住了。
  而丘利曼也倒在离自己一米多远的地方,看不出来是昏迷还是死去了。他努力的支起身体,爬过去,想要确定丘利曼的生死。他失望的发现丘利曼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刚才没有看见,他的背上有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噗噗的往外流各不停。
  他在热气扑面的黑暗中向交通壕走去,这交通壕通往最左边的苏尔古特的炮位,他想到那里去,至少那里还有活着的同伴。他身上不住地打颤,只得用手撑着胸墙的边沿,接着,他开始向前奔跑,这样一来,倒把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使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现在还能做点事情。
  大炮急速地射击着。一个个弹筒从炮膛里跳出来,士兵们在炮架旁爬来爬去。谢尔久科夫摇摇晃晃的来到了苏尔古特的发射阵地。在烟雾中他看不清炮兵们的面孔,由于是穿过弯曲绵延的交通壕跑过来的,因此他累的卧倒在胸墙上,吃力地喘息着。对他来说,现在最想要的恐怕就是能够得到一壶水,因为他的嗓子渴的都快冒烟儿了:
  “哈,苏尔古特,能听到你这边的炮声,感觉真好!所有人都活着吗?”
  废弹壳冒着烟,叮叮当当地在炮架间跳着。
  “中尉!炮弹!……只剩下五发穿甲弹了!炮弹在哪儿?炮弹,中尉!……”
  这是苏尔古特在叫。谢尔久科夫听到他的声音,几乎认不得他了。苏尔古特只穿一件棉袄.伏在胸墙上望着他。这个年轻的炮长眯着的眼睛在汗涔涔的脸上闪光,棉衣胸前的扣子都解开了,军便服的领子敞着,由于叫喊,他那肮脏的脖子上暴起一道象绳子那样的青筋,油污和尘土把一张年轻的脸弄的花了,眼皮和眉毛上都沾着火药灰。
  “炮弹!中尉!炮弹!他妈的,这么少!……坦克在迂回!炮弹!……”
  苏尔古特没有问谢尔久科夫其他的炮怎么样,炮上的战士是否还活着。因为从刚才那几次巨大的爆炸声以及冲天的火光之后,那边已经再没有传出任何反坦克炮的轰鸣声,尽管这种和德军坦克群的轰鸣声相比显得那么微弱。他现在只喊要炮弹,没有炮弹,他和旁边所有的人都将束手无策。
  “听着,苏尔古特!全炮班……全炮班去搬炮弹!到其他炮上去搬……那里有剩余的。把炮弹统统搬过来!一颗不剩!看到你还活着,我真高兴,苏尔古特……”
  苏尔古特在胸墙上微微抬起身子,闪闪发光的眼睛重又望了望库兹涅佐夫,一道道汗水顺着青筋暴起的脖子流下来。“这么说,那边……全完了?就剩下我们了吗,中尉?”
  “搬炮弹,我说过了!所有活着的都去搬炮弹!……”
  空中传来的一阵雄壮激昂的歌声,“起来,巨大的国家,做决死斗争,要消灭法西斯恶势力,消灭万恶匪群!……”
  阵地上忽然变得死一般寂静,只余下高耸的广播喇叭还在发出响声:
  “敌我是两个极端,一切背道而驰,我们要光明和自由,他们要黑暗统治!
  全国人民轰轰烈烈,回击那刽子手,回击暴虐的掠夺者和吃人的野兽!
  不让邪恶的翅膀飞进我们的国境,祖国宽广的田野,不让敌人蹂躏!
  腐朽的法西斯妖孽,当心你的脑袋,为人类不肖子孙,准备下棺材!
  贡献出一切力量和全部精神,保卫亲爱的祖国,伟大的联盟!
  让高贵的愤怒,像波浪翻滚,进行人民的战争;神圣的战争!……”
  在激昂的《神圣的战争》音乐声,热血沸腾的士兵们越战越勇,德军的前进步伐一次次的被阻挡在了莫斯科的外围。
  

第十六节 第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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