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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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图腾-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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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还有人在向外跑。
  第一架攻击机沿着与列车平行的方向,几乎擦着车顶掠过,随后,另外两架也一闪而逝。前面,在机车近旁,气浪翻滚,传来了炸弹的爆炸声,地上的冰雪像旋风般腾空而起。敌机旋即急遽升高,迎着太阳掉转身子,然后又降低高度,对难列车扑来。
  捷拉申什科心里想:“飞机上能清楚地看到我们所有的人,得想个办法。”
  “射击!……用卡宾枪向敌机射击!”他跪了下来,命令道。
  车厢旁边,德罗兹多夫斯基穿着紧裹身体的窄小的军大衣,跳过一个个雪堆奔跑着,一面喊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德罗兹多夫斯基跳进车门敞开的车厢,一会儿就带着一挺轻机枪和一个弹盘从那里跳出来。他离开列车,跑到距捷拉申什科大约十米远的地方,趴倒在雷地上。他飞快地把“德帕”式机枪的脚架插进雪堆上凸出的地方,装好弹盘,就朝着从蓝天俯冲下来的敌机射出了长长的一梭子,直打得枪口火星乱蹦。
  对准地面扫来的一长串火红的弹迹打松着地上的积雪,越来越近了。震耳欲聋的机枪越近了。震耳欲聋的机枪哒哒声和马达的尖叫声向捷拉申什科劈头盖脑而来,弄得他感到头昏脑涨。被机枪子弹从雪堆上打下来的冰尘飞溅到他脸上。当敌机的黑影尖叫着掠过雪堆的那一瞬间,大口径机枪退出的弹壳在雪地上乱滚乱跳。最不可思议的是,当96式冲向地面的一刹那,捷拉申什科竟在有机玻璃的舱罩下看到飞行员那紧裹在飞行帽里的卵形脑袋。
  几架敌机发出钢铁的轰鸣,飞离了战地相相距几米的地方,然后拉平,又在草原上空迅速爬高。
  歼击机在列车前面俯冲,在机车上空盘旋。那边已有两节车厢在冒烟了:一片片火舌从开着的车厢门里窜出来,向车顶上升起。刚刚腾起的浓烟、布满火焰的车顶、96式攻击机连续不断的俯冲——这一切使捷拉申什科强烈地感到恶心和四肢无力。他顿时想到:这几架敌机在没有把整个列车炸毁烧光之前是不会飞走的了。
  “不,它们马上就没有子弹了,一切就要结束了……”捷拉申什科立刻又这样说服自己。
  然而歼击机转了个弯,又朝着列车飞来。
  “卫生员!护士!”从着火的车厢那边传来叫喊声,接着有几个人在前面奔忙起来,拖着一个人在雪地上跑。
  “捷拉申什科!……是你呀?”德罗兹多夫斯基中尉从车厢那边跳着跑过来,卧倒在机枪旁边,并把新弹盘装进弹夹。他那清秀苍白的脸出于气愤而显得更加尖削了。
  “前面有人受了伤,”捷拉申什科答道,把机枪脚架更深地插进坚硬的冰面。“又飞过来了……”
  “这帮该死的……”德罗兹多夫斯基大声嚷道,一面用肩头抵住机枪。这时,“96”歼击机正在草原上空迅速降低高度,紧接着就一架跟一架地俯冲下来。德罗兹多夫斯基盯住敌机,慢慢眯起他那双蓝得透明的眼睛,眼珠凝成了两个黑点。
  列车尾部的高炮不响了。
  德罗兹多夫斯基朝头顶上第一架敌机的发亮的长机身打出了很长的一梭子弹,直到最后一架敌机狭窄的机身像剃刀的耀眼的刀刃似的在头上闪过之后,他的手指才松开扳机。
  “打中了!”他声音嘶哑地叫起来。“看见了吗,捷拉申什科?我确实打中了!……不可能不打中的!……”
  然而攻击机已在离草原二十米的上空投弹了,并用大口径机枪向下扫射。一条条的弹迹好像一支支的火矛,用锋利的矛头不断挑起躺在雪地上的人体,使它们在螺旋般卷起的雪尘里翻滚。旁边,另一个炮连的几名士兵顶不住空中扫射,纷纷跳起身来,在敌机攻击下四散奔跑。随即有一个倒下了,他爬了几步,两手向前一伸就小动了。另一个一会儿朝这边跑,一会儿又朝那边跑,眼睛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着;可是从俯冲的敌机上射来的机枪子弹的弹迹却从侧面将他击倒,像一根烧红的铁丝从上而下将他穿透。他交叉地挥舞着双手,在雪地上一滚就不动了,身上的棉袄还在冒烟。
  “愚蠢!愚蠢!还没到前线!……”德罗兹多夫斯基嚷着,从弹夹里退出第二个空弹盘。捷拉申什科跪了下来,向正在雪堆后面爬动的士兵们发出命令:“不准跑!谁也不准跑!趴着!”
  但他立即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洪亮地闯入了不可思议的寂静中:机枪不响了,敌机俯冲时发出的咆哮声也不再压顶而来。他明白一切已经结束……
  攻击机穿入冰寒的蓝天,带着轻微的啸声向东北飞去。将信将疑的士兵们从雪堆后面站起来,他们抖落大衣上的冰雪,望着前面燃烧着的车厢,一边擦去武器上的冰雪,一边慢慢地向列车走去。涅恰耶夫中士的海军皮带上的铜扣歪向一边,他将帽子在膝盖上拍打着,脸上露出非常勉强的笑容,用布满红丝的眼睛瞟着达夫拉强中尉。达夫拉强是二排排长,是个颧骨很高、身体瘦弱、眼睛大大的小伙子。这时,他也尴尬地微笑着,但他那沾满雪花的眉毛却局促不安地皱了起来。
  “您好像同雪堆接过吻了,是吗?中尉同志?”涅恰耶夫不大自然地振作精神说。“弟兄们,日本人给我们点烟,帮我们刮脸,可我们把脸藏到雪地里去了!”这时他看到站在雪堆旁边的德罗兹多夫斯基中尉,于是就像在后者面前表白什么似地补充说:“匍匐前进了,哈哈!”
  “您——您怎么这样……哈哈大笑?涅恰耶夫,我求—不懂,您是怎么回事?”达夫拉强有点口吃地说。
  “您跟生命告别过了吗,中尉同志?”涅恰耶夫又咯咯地笑起来,“您以为完蛋了吧?”
  身材魁伟的指挥排排长哥罗万诺夫准尉,一个样子很孤僻的小伙子,宽乎的胸腔上挂着冲锋枪,从涅恰耶夫身奔走过,很不高兴地拉了他一下:“你讲怪话了,士兵。”
  随后,捷拉申什科看到了戚比索夫,他正缩手缩脚、疲惫不塔地在雪堆间一瘸一瘸地走着;卡瑟木夫在他旁边用大衣袖子擦着圆圆的腮帮子上的汗水,脸上带着负疚的神情,瞄准手叶夫斯纪格涅夫愁眉紧锁、一脸羞愧,看样子他刚才全身都陷进雪堆思去了。这时,捷拉申什科心里产生了一种痛苦的、好像憎恨自己的情绪,——他恨自己和大家一样,刚才都束手无策,出了洋相;又恨此刻他们彼此间都无法掩盖当时所感到的那种丑恶的怕死的心情。
  “检查现有人数!各连点名!”远处传来命令。
  全排刚刚集合好,捷拉申什科捷拉什申科朝各班扫视了一眼,立即发现瞄准手涅恰耶夫不安地站在右侧,那儿应该是一炮长的位置。乌汉诺夫上士不在队伍里。
  “乌汉诺夫在哪儿?”捷拉什申科走近队伍:“空袭的时候您见过他吗,涅恰耶夫?”
  “中尉同志,我也在想,他不知在什么地方,”涅恰耶夫低声说。“早饭前他到司务长那里去了。可能还在那里……”
  “到现在还在司务长那里吗?”捷拉什申科有些怀疑,就在队伍前面走了一遍,问道,“谁在空袭时看到过乌汉诺夫?有人看到过吗?”
  士兵们冷得瑟缩着身体,大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中尉同志,”涅恰耶夫摆出一副痛苦的怪相,重又低声说:“瞧!可能,他在那里……”
  还象空袭前一样,蒙蒙的雪雾映着阳光徐缓地飘落在长长的列车上,飘落在铺满白雪的草原和隐没在雪堆里的车站小屋上。前面,在两节燃烧着的“普尔门”式车厢附近,在覆着白霜的完好的车厢旁,依旧是一片忙乱景象;到处都有炮兵连在整队。这时两个士兵用大衣兜着一个人—一伤员或死者一从队伍旁边走过。
  “不会的,”捷拉什申科说。“这不是乌汉诺夫,他穿的是棉袄……”
  “一排!”传来德罗兹多夫斯基清晰的声音。“捷拉什申科中尉!为什么不来报告?怎么回事?”
  捷拉什申科考虑着应该如何解释乌汉诺夫的缺席,朝德罗兹多夫斯基走了五步,但还没来得及报告,对方就严厉地责问:
  “乌汉诺夫炮长哪里去了?没看见他在队伍里!我问您,一排长!”
  “首先要搞清楚……他是否还活着,”捷拉什申科回答着,走近德罗兹多夫斯基,后者正等着他报告行动前的准备情况。
  “他这样的脸色,好象不准备相信我,”捷拉什申科思忖着,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德罗兹多夫斯基在空袭时果敢的行动。
  “捷拉什申科中尉,您让乌汉诺夫到哪儿去啦?”德罗兹多夫斯基问。“如果他受伤,卫生指导员早就通知了。我是这么想的!”
  “可我认为,乌汉诺夫是留在司务长那里了,”捷拉什申科表示异议。“他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
  “马上派人到勤务排去!他到现在还留在那里干什么?和炊事员在一起烧稀饭吗?”
  “我自己去。”
  于是捷拉什申科转身跨过一个个雪堆,朝营部炊车方向走去。
  当他走近勤务排时,看见月台上还烧着几口行军锅,锅灶前站着几个驭手、文书和一个炊事兵,他们都表现出全神贯注的样子。炮连司务长斯科利克,狭窄的脸,一对贪婪的绿眼睛跟他的鹰钩鼻子靠得很近,身上穿着指挥人员的长襟军大衣,脚登一双合脚的毡靴,背着两手,象猫一样轻巧地在队伍前面踱来踱去,不时向卧车那边张望:卧车旁边聚集着许多高级军官和军用列车上的铁路员工,他们正同一位刚乘汽车来的首长谈话。
  “立正!”斯科利克似乎是用背脊感觉到捷拉什申科的来到。他发出了口令,又象眺芭蕾舞似的一只脚着地转了个圈子,用演员的动作朝太阳穴举起拳头,再伸直手指。“中尉同志,勤务排……”
  “稍息!”捷拉什申科愁眉苦脸地看着斯科利克,后者的声调表露了他对这个军衔不高的上级的服从是有分寸的。“乌汉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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