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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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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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停滞而庸俗的社会提出的问题,以日益沉重的压力困扰着作家的良心。
现代中国作家和他们的西方同时代人不同,无法置“现实”于不顾。他们为
自己的“爱国的乡土之情”付出的代价是一种深刻的精神折磨,有一种危机
临头的“现实”压力。从不那么纯粹的美学观点看,中国文学对现代性的追
求包含着一种悲剧性的人的意义。它从来没有“颠倒”而钻“唯美主义”的
牛角尖。它也不会像西方现代主义那样碰上自我失败的两难处境:专注于时
间的无常,现代主义永远不会成功,如果它成功了,它也就成了“过时”的,
因而不再是现代的。欧文?豪的巧妙总结中说,“现代主义必须永远战斗,
但永远不能完全获胜,过些时间以后,就必须为不获胜而战斗了”。②
在为自己和为祖国追求“改善生活”和“恢复人性尊严”的过程中,现
代中国作家在因不断恶化的社会危机这种阴暗现实而痛苦的时候,总是寄希
望于光明的未来。这一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为 30 年代初一些最成熟的作品提供
了源泉。但是现代性从来不曾在中国文学史中真正获得过胜利。在中日战争
爆发以后,这种追求现代性的艺术方面被政治的迫切性所压倒。本来就一直
带有社会-政治色彩的创造性文学的价值更降到政治附属品的地位。当毛泽东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被尊奉为准则以后,艺术的真实这一概念本
身已经由政治的意识形态来规定;现代性,无论就其西方还是中国的含义而
言,在现代中国文学进入它的当代阶段以后,已经不再是中国共产主义文学
的主要特点了。

















① 夏志清:《小说史》,第 536 页。
② 欧文?豪:《关于现代的观念》,第 13 页。



第 10 章  1927 年前的中国共产主义运动

最初由于感情原因而使自己信从一种政治学说,这没有任何根本性的错
误。“巴黎数十百万参加革命的人民,都已学会了卢梭的学说吗?……圣彼
得堡、莫斯科那数万参加革命的劳动者和兵卒,都已学会了马克思主义
吗?……所以卢梭、马克思的思想,人人头脑中都有的,不过首先被他们两
人道破罢了。”①革命是一种群体现象,然而,只有通过领头的杰出人物的深
思熟虑和计划,群体行动才能实现。当对记载加以学术性的考察时,过分强
调在某种程度上决定迅速发展着的事件的领导人物的认识过程,往往会使人
低估群体情绪和群体要求的作用。无论这些情绪和要求可能表达得多么不清
楚,当时的革命领导者对其都有所体会,这些领导者自己就受到他们本身的
情绪和理智、本身的一时冲动和意识的支配,列宁和托洛茨基在这方面都不
是例外。情绪和理智的相互作用,使改信一种政治学说更为复杂,而不是简
单了。就 1917 年与 1921 年间中国的情况而言,改信马克思主义涉及改变信
仰者方面对中国现实的了解、他们个人的脾气和禀性,以及他们对该学说本
身的理解。①




































① 陈独秀文,见《共产党》,2(1920 年 12 月 7 日),第 2 — 9 页。(《共产党》杂志的主编是李达,而
不是陈独秀。上述引文录自《社会革命底商榷》,署名“江春”〔李达的笔名〕——译者。)
① 到目前为止,关于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改信马克思主义的系统论述,可见许华茨的《中国的共产主义
与毛的崛起》,以及莫里斯?迈斯纳的《李大钊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的起源》。



改信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传入很久以前,中国军事上的衰弱和经济上的贫困状况,对
于那些有政治头脑的中国人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因此有了富国强兵的呼
吁。但是直到改良主义思想,包括其中比较保守的“体用”学派(见第 7 章)
兴起时,值得为之献身的中国的思想方才开始出现。“改革”(或者说“改
良”,或者说“维新”)这种说法本身就暗示,在这个国家无法分割的文化
和制度中,具有必须革除或者改造的不可取的成分。从革新者们的角度来看,
那些反对这类改革的人们是在保护中国的不良品质,而且因此对它们的延续
负有责任。在改良主义思想发展的第一阶段,几乎没有任何指导性的哲学理
论,只有个人和社会两个层次上的零散的观察与比较;西方值得称道的优点
——它的实力、富足、教育和良好的社会秩序——受到注意,并与中国的不
足取之处进行了比较。康有为对儒家学说的修正,与严复对托马斯?赫胥黎
论进化和伦理的文章的翻译恰在同时,这就为改革提供了哲学基础,从而将
其推进到第二阶段,儒家化了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这种折衷主义的哲学,在
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在其框架之内,中国和她的人民被
当作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因此没有哪一个社会集团是被视为可以与中国
的政治社会疏远开来的。即使在 1898 年的维新失败后,在政治舞台上起来取
代改良主义者的革命者们也认为,除执政的满族人以外(以他们种族低劣为
借口),没有必要使任何人与政治权力脱离开来。尽管其哲学体系庞杂,中
国的维新或者革命,除去中国衰落的模式和西方(包括明治时期的日本)成
功的模式,没有其他以经验为根据的理论。
中国连续不断的道德堕落、政局不稳以及经济恶化,为复辟皇权的反复
企图和外国的侵略提供了条件。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欧洲的战争暴露了令人
非常钦羡的西方文明所固有的弱点,而布尔什维克的胜利连同其随即废除沙
皇在华的特权,则为中国的解放指明了一条新的道路。仿佛这些划时代的事
件尚且不够一样,巴黎和会决定把以前德国在山东的权益给予日本,而不是
公正地归还中国。在这些事件和决议的综合影响下,中国的思想与政治气候
突然改变——儒家化了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主宰地位被彻底粉碎了。跟随其
后的是思想上的混乱,在这种混乱局面中,中国学者很容易被罗素或柏格森、
尼采或孔德、克鲁泡特金或马克思的种种观点说服,并改变信仰。
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的皈依者是谁?他们对于自己国家的现实有着怎样的
理解?他们在社会和政治活动中有着怎样的个人经历?为什么他们信奉了这
样一种学说?
五四运动后的五年里,改信马克思主义的人们当中,仅有 12 人已知是出
身于无产阶级。①其余的所有人都受过教育,而且有些还出身于相当富裕的小
资产阶级。在地理上他们分散在北京(围绕杰出人物陈独秀和李大钊所在的
北京大学)、上海(围绕创立于 1923 年的观点激进的上海大学和陈独秀在
1919—1920 年帮助创建的工会组织)、武汉三镇(围绕中华大学〔见图八〕
及其附属高级中学,李汉俊与恽代英在那里任教)、长沙(围绕毛泽东、蔡


① 陈郁、苏兆征、向忠发、项英、邓发和柳宁。见唐纳德?W。克莱因和安?B。克拉克:《中国共产主义传
记辞典,1921—1965 年》。还有邓培、朱宝庭、许白昊、刘文松、刘华和马超凡。见琼?切思诺;《中国
的工人运动》,第 400—402 页。



和森与其他人组建的新民学会)、广州(围绕陈公博、谭平山与其他人在其
中任教的一些学院)、广东的海丰、陆丰(围绕彭湃的农会组织)、内蒙古
(容易到达苏联和北京)、陕西的榆林(围绕由李大钊的学生们如魏野畴执
教的师范学校)、成都(围绕吴玉章和恽代英任教的高等师范学校),连同
许多中国留学生在那里受到马克思主义影响的日本、法国的俄国。思想影响
的源头主要是北京(通过广为流传的杂志《新青年》),再加上马克思和恩
格斯、列宁和考茨基的著作的日文译本,以及在法国同马克思主义者和马克
思主义的接触。这些激进的思想能够为社会状况所验证,并在上海和北京这
样的大都市里被表述出来,远在国家内地的一些地方如成都和榆林引起反
响。
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在中国的早期皈依者屈指可数;其中一些人年龄
较大,曾参加过辛亥革命,还有更多的人知道 1913 年内战中的起义以及 1915
年和 1917 年复辟帝制企图在政治上的重要意义。虽然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至
少具有高中文化程度,但其中任何一人都不能称为研究学术的学者。对于他
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讲,知识总要引起行动的结果,否则就将成为无目的地
学习的收获。在他们看来,只有通过实践才能证实其效用。一种理论一旦通
过实践证明是错误的,就应被修正或者被放弃,同时开始寻找另外一种理论。
①他们卷入和干预政治,有意(或无意)地回避学术生活。胡适博士是个例外。
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在探求知识方面不那么勤勉,或者不那么细致,虽
然他们共同的偏好是在小组或者学会中集体学习。他们反对传统,意识到传
统将被废弃,并在寻求一种将其彻底铲除的方法。他们在文化上的异化造成
了他们在政治上的异化,这或是出于他们自己的选择,或是因为缺乏有威信
的社会地位。
他们关切自己国家的落后状况,寻找方法使国家值得他们为之献身,在
这个意义上,他们都是民族主义者。这使得他们的民族主义是有条件的——
人们热爱中国,因为她可以变成值得爱的国家,①不只是因为他们生来是中国
公民。②这种落后状况集中体现为经济的停滞,如陈独秀于 1918 年指出的那
样,或者如毛泽东大约 10 个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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