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被击碎,扫落进来的子弹击伤了保镖的手臂。 罗隆基一惊:“你受伤了!”他掏出手绢要替他包扎。 保镖毫不介意地拨开罗隆基的手道:“不用。”旋即返身,从后窗一角瞄定摩托车上的聂琮,扣动扳机。 枪响,聂琮从三轮摩托车上斜翻落下去。 阎锦文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大声称赞:“干得漂亮!” 聂琮也非等闲之辈。人已倒翻地下,仍指令急拐弯折回到自己身旁的警卫: “不要管我,告诉副队长,一定得干掉他们,不留活口!” 警卫班长应命,驾起摩托车又急急追击。 海轮甲板上的毛森手里捏着望远镜,气得七窍生烟!怎能让总统特别钦点的重要人犯从自己手掌心里溜掉?他下了死令:“通知各路哨卡,一定要截住那辆顺风牌大轿车;谁让它逃脱,我就要谁的脑袋!”   
直面死神(20)
秘书官领命急去。 大轿车已飞驰到白渡桥。 罗锦文牙关一咬:“我让你追!”小计谋一冒出,他即瞄住左边的小街,突见有赶早集的路人、摊贩之类,不得不一个急转弯,从空当里插将进去。 张澜亟亟提醒:“当心行人!” 阎锦文习惯使然,随口道:“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澜顿时变得严肃,关照着:“必须得顾!我两个不过两条命,不能害了人家!” 两保镖没有想到这种时候,老先生居然还能这般提醒,不由相顾愕然。 阎锦文只得稍稍放慢车速,留心起行人、摊贩来,嘴里嘀咕着:“再被抓着,就怨不得我了。” 张澜连连宽解:“不怨。不怨。你说呢?” 罗隆基也凑着趣:“表老都不惜性命,我努生当然舍命陪君子喽!” 阎锦文撞上这么一对见所未见的大书生,不得不大摇其头! 阎锦文突发的小计谋,到底难住了大卡车。笨家伙钻不进小街。 副队长急了,拉开车门喝令:“二班长,你们咬住他;我从外头包抄。” 摩托车即刻飞插进小街,带翻了紧挨着的一串摊贩。 副队长撞上车门道:“倒车!” 阎锦文反光镜里见到了。他奚落地一“哼”,转瞬间又从“慢速”中忽生出“灵感”:“对,干脆再慢一点。”他缓踩着油门。 轿车益发慢了。 两保镖急了: “队副?” “你这是?” 阎锦文反到不急不忙地布置着:“大卡车进不了,三轮摩托肯定追来。你俩下车,打它个伏击!” 保镖恍然大悟,即刻一左一右分头跃下。 罗隆基兴致不减:“哈,表老你这一‘慢’,还让阎队副‘慢’出妙计来了!” 阎锦文不敢大意,关照着:“子弹不长眼,二位千万不要起身。”〓〓〓 张澜道:“听你的。” 张澜和罗隆基旋即隐身在后座下,罗隆基还半扶托住表老。 阎锦文从反光镜里已瞄见摩托车,提着醒:“注意,来了。”他继续放慢车速。 张澜与罗隆基屏息以待。 那摩托车上,驾车的警卫班长一脸替主子报复的杀气道:“看你还往哪里逃?打!” 潜伏左右街边的两保镖“应命”出击,但闻得左右两声枪响,驾车人与后座的伙伴便随声倒地。 坐舱中的军警大料不及,一个飞身,骑上驾车座,一手往街边回射,一手驾车急急回撤。 两保镖也好生了得,一左一右,横空斜出,人在空中,扳机已扣响。 两颗子弹交汇:“砰”! 回撤的军警立时毙命。 两保镖不敢延误,又纵身追上慢速在迎候的轿车,一左一右横身跃进。 罗隆基如看杂技,大是惊叹着:“果然是神枪手!佩服佩服!” 车子立时加速。 张澜见身旁的保镖手臂上仍流着血,便从衣内兜里抽出手绢。 保镖头一摆:“没事。” “别动。别动。”张澜很有些内行地摁住伤口,随即用手绢箍住:“紧不紧?” “不紧。”保镖感觉着什么:“张老难道还做过这个?” 张澜莞尔道:“是跟夫人学的,半瓶醋。” 一车开颜。 张澜包扎着伤口,忽然间想起来:“郑医生必有危险!得赶紧……” 阎锦文回说:“郑医生家里和我家属,都转移了。” 郑定竹驾着自己的奥斯汀小车,也在“逃亡”。夫人汪婉清陪坐在身旁,后面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从车窗望出去,时不时撞见撤退的政要与出逃的显贵,还有就是捕人的特务、警车和盘查的岗哨。 汪婉清感觉出什么:“看来,是要解放啦!” 郑定竹心下慰悦:“天到底要亮……” 一声“口令”,将郑定竹大吓一跳。 不晓何时,哨兵已横插在车窗下。 郑定竹莫名其妙道:“没有‘口令’。我是医生,带家人去走亲戚。”他从西装兜里掏出工作证。 岗哨手电在工作证上一照,往郑定竹脸上一对照,又往后座里一扫。 岗哨手一拨,郑定竹即刻启动车子。 “当心红灯!” 夫人一句提醒,路口已亮起红灯。猝然间,似听得车后岗哨又在呼喊什么。 汪婉清的神经闻声一记抽搐:“定竹?” 郑定竹怕再横生出枝节,咬牙一踩油门,直冲红灯! 后面的枪声响了!…… 逃亡的大轿车从小街里一驶而出,仍不敢大意,又钻入斜对过的里弄。 罗隆基有点解不开疑团,问:“哎,谁这么快就通知了你家人和郑医生他们?” 阎锦文回说:“上海地下党。” 张澜一怔:“喔?” 罗隆基半信半疑:“你怎么晓得?” 阎锦文如实回禀:“杨虎的夫人田淑君说的。我现在就送你们去她家。”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直面死神(21)
张澜不由不赞叹了:“嗯,没有想到,恩来先生他们不光在前线,在后方也了不得哇!” 举座兴叹。 保镖一声惊呼:“队副!前面——” 车中人惊抬首,但见正前面的路口当中央,不晓什么时候已横着那辆大卡车。车厢里军警个个横着枪,虎视眈眈;车门踏板上,站着副大队长,正以逸待劳。 阎锦文近乎本能地立马倒车。 车后即刻有人被带翻,惊呼突起。 张澜一呼而起:“后面人太多,倒不得!” 阎锦文一筹莫展了:“那……只有死路一条!” 张澜带电的眼光一射而出,直趋路口的凶神恶煞道:“绝不能便宜了他们!” 罗隆基像是估量到什么:“表老是想?” 张澜牙关一咬,冲口直出:“阎队副,开足马力,冲关!” 一语激出车中人的血性! 阎锦文头一点,关照两保镖:“保护好两先生,豁出去啦!” 他猛地踩足油门,了得的顺风大轿车果然似扬起一溜顺风,箭一般地往路口撞去! 几乎同时间,大料不及的事突发了——路口的背后猝然响起一阵猛烈的枪声,子弹却没有射过来,反而是大卡车上下倒的倒、伤的伤,一片惊惶。 阎锦文傻眼了! 保镖傻眼了! 张澜与罗隆基也一样傻眼了! 大卡车上的人一样傻眼了! 阎锦文立时憬悟:“难道是……地下党?!” 罗隆基也跟着第一次做起“司令”,喝令起来:“莫失战机,冲!” 阎锦文把车速提到极致,舍命疾冲! 两保镖确非等闲之辈,一左一右,掠身窗外,连连出击,将大卡车头里的军警撩翻。 阎锦文也一手驾车,一手射击。 大轿车一路突围! 仍有一阵阵子弹直射过来,前车的窗玻璃被击碎了。 阎锦文干脆就从透风的前窗频频出枪还击。 张澜自己伏身在前车座下,仍不忘关照:“阎队副,保护好自己!” 阎锦文顿时闪出两眼泪光:“嗳!” 前面又是一阵火拼! 趁冲着自己这边子弹变得稀疏的刹那间,阎锦文使出绝活——他以车体作掩护,人已在车外踏板上,右手驾车,左手扫射,将车子划出一个左转的弧形,竟而将大卡车开着的车门连同副队长扫翻,继而拐入街路。 罗隆基得意非常:“哈哈,胜利大逃亡!” 张澜只是微微一笑:“也算是‘九死一生’!” 大轿车在十字路口又拐了一个弯。 罗隆基坐隐了身子,问:“就去环龙路?” 阎锦文头一摆:“不急。现在是反方向。不能让他们发现田淑君家。” 张澜连连颔首:“好、好,不要功亏一篑。” 阎锦文发现前面街口站着岗哨,提醒手下:“注意,不要让他们先下手。” 保镖立马允诺:“明白。” 张澜干脆闭目“养神”了。 罗隆基却不敢有这份闲心,双眸紧盯着岗哨。 阎锦文不待哨兵拦截,便减慢车速,一面道出口令:“海豹。”一面亮出“派司”。 哨兵检看了证件,手电往破碎的车子一照,显出狐疑。 阎锦文响叹了一声:“唉,碰上地下党,干了一仗。你们这里呢?” 岗哨回禀:“报告队副,没事。” 另一岗哨手电照到车内的张澜。 张澜仍闭目不开。 阎锦文介绍:“我舅父。” 手电照到罗隆基。 阎锦文再介绍:“我表哥,去疗养院看病。” 暗底下,两保镖的手指已紧扣着扳机。 岗哨抬手放行:“阎队副,请。” 轿车加速驰出。 罗隆基不无诙谐地抒出口大气:“这回方向可以‘反正’了?” 阎锦文也借题发挥:“是该‘反正’了,再不‘反’过来,这一生真就毁了。” 张澜与罗隆基听得在理,由衷地笑了! 伤痕斑驳的顺风牌大轿车在法童公学校门口缓缓停下。 左右车门一开,两保镖扶下张澜与罗隆基。 张澜随势轻抚着保镖的伤手,关照着:“等办完事,抓紧去医院看看,不要发炎了。” 保镖备觉温暖地允诺。 阎锦文吩咐没伤的保镖:“找个地方,把车子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