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慎走到画案边,边说:“你的人物画学得可以应酬人了,我可以结账走人了。”黄慎说的是真话,他和梅子相比,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她那么上心,喜欢梅子那是没说的,但要他把梅子纳作妾,这份念头他一时还不敢想。
梅子以为这是黄慎笨拙的作态,暗自笑了。说:“黄大哥,有你在上,我怎敢逞能?”
黄慎取看梅子的一幅《仕女图》,惊讶地说:“别这么说,你的灵气真是非同一般,大有唐伯虎之遗风啊!”
梅子挑了令一个话题说:“不说字画了,我听板桥说你会弹曲,有这回事吗?”
“这个板桥,把我什么都卖了。”
“弹给小女听听行吗?”
黄慎想了下,道:“好,弹就弹,献丑了。
那边黄慎与梅子逗情叙意,这边街上闹翻了天。震天的鼓乐声中,钦差大臣凌枢一行在巡抚陪同下,乘着紫盖马拉大轿从扬州城招摇过市,卢雅玉率扬州府前行领路,往扬州府方向而去。队伍庞大,耀武扬威。夺人的气势引得沿途百姓蔟拥,啧啧观奇。
观众队伍中,胡四姨踮着脚尖在钦差的队伍里找着什么人,她一眼扫到了队伍中的麻三贵,兴奋地大喊:“麻大人,麻大人——”
卖骚也不看个时辰,麻三贵装佯没听见。旁边的一个官员捅了捅麻三贵说:“麻大人,四姨在喊你呢!”
麻三贵头也没回,低声地:“我听到了,别睬她。”
见对方一点没反应,急得胡四姨挨着人群往前移动。在一个拐弯处,她瞅准队伍自然缩小的机会,一把从行进的队伍里拖出了麻三贵。
胡四姨狠狠地捶了麻三贵一下:“你是个死人啦,这么喊都听不见?!”
麻三贵着恼地说:“你开什么玩笑?有什么事快说!”
胡四姨兴奋不减:“猜猜我给你弄来了什么宝贝?”
“啊,王家女儿找到了?!”麻三贵顿时来了精神。
“去你的,这时候你还只想到你自己。”胡四姨假嗔地说,“真是个提不起来的猪大肠!”
麻三贵睁大了眼,说:“那你给我报什么喜!”
“这个宝贝是送给钦差大人的。”胡四姨得意地嘿嘿笑道。
麻三贵看了下远去的队伍,急急地说,“那你回头给我家送去,我要走了。”
胡四姨一把拽住了麻三贵,嗔怒地说:“我还没说完呢,你往哪走!那么多人,少你一个有什么要紧嘛!”
“我说你真是缠人!”麻三贵不高兴了,说:“还有什么要说的?”
胡四姨格格地笑上了:“告诉你吧,我的这个宝贝不是死物件,是个活的……”
“活的?怎么讲?”麻三贵奇怪地问道。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么个大活宝!”胡四姨点了下麻三贵的额头说道,“我花了大银两从金凌秦淮河买了个十六岁的嫩妓……”
麻三贵慌慌看了下周围,把胡四姨往一边拽去。
“呃……”麻三贵斟酌地说,“任何人不能碰她,待我晚上去……”
“你要沾多少?”胡四姨在他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这个老骚棍,当心您的贵体消受不了!”
麻三贵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地说:“你别搞错了,晚上我去安排,送给钦差大人!这事儿白天能干吗?!”
“送去睡觉?这个钦差大人他敢吗?”
“钦差大人这么累,调理调理是人之常情。”
“我说大人,你没犯糊涂吧?我们歌舞坊不宿娼,这是大清律文上规定的。”胡四姨装着糊涂,到时有个什么事她好进退自如,“别便宜没捞着事小,别连我的小命都搭进去了!”
麻三贵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懂个屁!那是给百姓们看的,这些个京官下来谁不寻花问柳?”
“有你兜着,我就不怕。”胡四姨壮着胆说,心里想多亏有了备范,这不,派上用场了,想着想着心花开上了。
从十里接官亭一直到扬州府,虽说是热闹,但给凌枢闹得也差点散了架子了。卢雅玉给他一一介绍扬州府的官员时漏了一个正而八经的官员他都不知道。
一位随行宫廷内侍捧着皇帝的圣旨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夙蒙天意,我朝承继祖业盛旺发达,富甲天下,而今国泰民安,政通人和……”
当那细嗓子读到“政通人和”的“和”字刚刚落音,麻三贵慌张地闯了来,一个“狗啃屎”跌进了门内,正正好跪到了跪听圣旨的人群屁股后面。
小小的骚动,内侍翻了下白眼,重复读了下“而今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又接着念道:“朕意来春南巡各地,以慰天下臣民。特命礼部侍郎凌枢先行沿途察巡。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枢凹视地发话道:“诸位请起。”
众官员各坐其位。麻三贵从后面跑到凌枢的跟前,结舌言道:“凌,凌大人,我,我来晚了。”
“你是……”哪来的这么个冒失鬼?
卢雅玉连忙打圆场:“哦,凌大人,这是扬州府通判麻三贵大人。”
凌枢讥诮地乜了他一眼:“哦,麻大人,你忙啊……”
麻三贵没听出凌枢的话中之意,殷殷地:“啊,是是,我都是在为大人忙,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这麻三贵怎么是这种料?凌枢暗忖,也不知道他是哪条道上的骡子马!不过,这种人通常倒是好使唤的货色。
“凌大人,您在扬州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小臣,小臣甘效犬马之劳。”麻三贵殷勤地说。
下面的官员不得不佩服麻三贵的勇气,窃窃私语起来。
凌枢回过了神,只听到最后一句也是他最感兴趣的一句,他一改冷漠的面孔,笑道:“麻大人是个热心肠哪,啊?”
在场的人无不干干的陪笑。
“麻大人请坐吧。”凌枢皇家气十足。
“谢凌大人宠爱。”麻三贵坐了下来。
“卢大人,我在扬州的日程有劳你安排张罗了。”凌枢同样想以某种气势压倒卢雅玉。他看错了对象,卢雅玉不是那号脊梁骨发育不全的人。卢雅玉不卑不亢地礼道:“凌大人还是先到驿馆歇息,巡视日程还是明天再说吧?”
“不,卢大人。午后就可进行,七天后我就要到南京去。”凌枢感觉到了对方不是好调理的主,神态上立马改了,显出一副廉政忙碌的模样。
卢雅玉说:“是,在下听侯吩咐。”
麻三贵转了下小眼,起身献殷道:“凌大人,听说皇上要驾临扬州,扬州的臣民欢欣沸腾。商界的豪绅们特意捐资兴建了一座莲花桥和一座白塔……”
凌枢问道:“什么白塔?”
麻三贵没有见过北京北海的那个白塔,用双手笨拙地比划着:“就是这样,这样……”
卢雅玉笑了,打断了麻三贵的丑态,给凌枢说:“还是不要说了好,大人去看过也就知了。”
凌枢赞同道:“对,对。说的不如看的。这么着,午时之后,就去看这个白塔,还有什么桥。”
扬州莲花桥是瘦西湖的一个新景,新到什么程度呢?为了迎接乾隆皇帝的第一次南巡,以吴子坤为首的一批大盐商捐资兴建了这处景点。过了小金山,有一个醒目的五个亭子相连的莲花桥,桥边耸起了一座白塔,因为时间赶得紧,就在钦差凌枢随卢雅玉荐引来此参观时,莲花桥边的白塔脚手架还没有拆除。
凌枢看了这个白塔,感兴趣地说道:“看到这个白塔,我想起了北海的那个白塔,它们一个模样,就是这个小些罢了。”
卢雅玉刚要说话,麻三贵抢到了他的前面,说:“凌大人真是智慧过人,建造这个白塔的意思让您说透了。”
“卢大人,建造这个白塔是谁的主意?”凌枢没把麻三贵的殷勤当回事,侧面询问卢雅玉道。
卢雅玉说:“扬州的商界为了让皇上到扬州有身置江南如在京都之感,特意集资兴建。官府派员设计监造。”
凌枢连声称好:“好好好,扬州臣民如此用心,皇上观之必定龙颜大开。”
麻三贵把随行的吴子坤推到了凌枢的面前,堆着笑脸说:“大人,他就是领头集资的大功臣。”
“先生尊姓大名?”凌枢见到还挺中看的白面老书生,给了一个下尊的笑脸。
吴子坤谦道:“免尊姓吴,字子坤。”
凌枢道:“能说说莲花桥和这白塔有何妙处吗?”
“凌大人赏识,吴某胡言,请点教。”吴子坤领着凌枢走到桥边说道,“大人请看,站高俯瞰,这五个亭子就象盛开的五朵莲花;莲花桥下,有十二个洞孔,洞洞相通,小船可以在洞孔中穿行,每月十五之夜,身处中心桥孔赏月,可以看到孔孔衔月的奇景。”
“这般奇妙,真是令人神往啊。”凌枢赞叹不已。
吴子坤调转身指着白塔说:“这个白塔,正如刚才大人所说,看到它就想起北海的那个白塔。意思刚才卢大人已经说了。”
“水色田园,秀在水色,美在田园,难怪扬州让人留连忘返了。”凌枢卖弄文彩道,“古人有诗曰:‘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人生只合扬州死’,意境至极,令人叹服啊。”
麻三贵傻呵呵地地拍起了巴掌:“凌大人学问高深,文彩飞扬,真是小臣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凌枢得意地:“小以籍用,何足挂齿?”
陪同参观的郑板桥与金农、黄慎哥几个轻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板桥有意稍稍声音偏大地:“仁兄知道这首诗吗?”
金农道:“不敢贩,若是再贩错了,以讹传讹,岂不是天下文人之奇辱?!”
凌枢看了板桥、金农他们一眼,说道:“两位先生有何话要说?”
卢雅玉说:“哦,这几位都是扬州的画界名流,这位是郑板桥,这位是金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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