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了一姐“情深如许”的内心深处,惹得一姐脸色绯红,羞如春桃。
情愫日久,护娇生得莲心苦,如今暗恋欲求*,板桥心系表妹一姐,其意跃然纸上。
郑郭氏想到这里,心口陡然疼了起来,她捂住了胸口,忍住突如其来的精神刺激。刚要把那张词笺收起来,她的身后传来了板桥的说话声:“他娘,你怎么啦?”
郑郭氏掩饰地:“没怎么,心口不舒服。”
“累了就别洗了。”板桥关切地说,“今天我想出去,早些烧早饭吧。”
“饭烧好了,在锅里,你自己先吃吧。”郑郭氏强作轻松地说。“我把衣服洗了,今天的天好。”
板桥是个极其敏感的人,从郑郭氏的神色里,他已觉察到他的预谋在她的心中引起了不快,装出没事人一样漾出笑脸说道:“今天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儿看着娘子洗衣服。”说着拿起娘子的手硬往澡盆里塞。
郑郭氏挣扎着:“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你手上是什么?”板桥说道,“我写下的诗句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
“你写给谁的?”
“……”
“你心里到底装了几个女人?那个叫小梅的姑娘不算,这里又出来一个表妹,还有谁?你何不纳回家作妾?免得在外偷偷摸摸!”
“人家遇难,见死不救那还叫人吗?”
“我说是表妹一姐!”
“娘子,你吃醋了是不是?”板桥在心里发笑,真想一下子把事情全端出去。
“我成天到晚操持这个家,哪有闲功夫想那些个风花雪月的事?”郑郭氏讥嘲地说,“这都是你们汉子们干的勾当!来世我投胎作了汉子,我也会这么做了,跟在你身边,不用教,看也看会了。”
“别说这么难听的话……”板桥痛苦地捂住了被羞辱绞杀的心。“你知道我是怎么写下这首诗词的么?实话告诉你吧,一姐被他爹送人当作‘冲喜’的新娘了……”
郑郭氏愣住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的,我这首词是写给表妹的,写她想得很多很多,我想起我和她小时的两小无猜的情形,想起她天真可爱的身影,‘中表连姻,诗文情愫,十年幼小娇相护’;我可怜我自己,可怜我无法解脱她的痛苦,可怜我失去她我的悲伤,‘颠倒思量,朦胧劫数,藕丝不断莲心苦’。我怕见她,我无名无份,我无钱无势,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寄人篱下,我的心流泪,淌血……”板桥不可遏止地倾诉着自己的心声。
“别说了。”郑郭氏明白了板桥的一切,没有了脾气:“求你别说了。没想到,敢到京城里与皇上争辩说理的郑板桥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汉子。说出去,你丢不丢人?”
板桥望了妻子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要逼着妻子走向主动提出迎娶一姐进家的念头也不能说。干脆给她来了个装憨卖傻不吭气。
“板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夫妻一场,连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没有数?”郑郭氏苦苦地浅笑了一下,声缓情真地说道:“为妻十载,找你讨个明白话总不为过吧?”
“你想问什么?”板桥心底有些发虚地问道。
“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看见妻子眼里明白无误的真诚,板桥的心尖尖上颤动了下,他无法拒绝这种真诚的击打,无法掩藏内心的一切了。
“那就把她娶回来。”郑郭氏果断无疑地说道。
板桥怔愣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感觉自己在坦荡作人的妻子面前是那么的卑微,一种疚愧的心绪弥漫到他的全身,让他的膝盖骨都发了软。
“去啊。”郑郭氏真诚地拉起板桥,“去找你姨父,把话说白了不就是了吗!”
“娘子。”板桥激情地一把搂住了郑郭氏。稍倾又缓缓放开了她,声调低沉地说,“哎,我姨父那人难说话……就怕,就怕……”
郑郭氏亲昵地瞥了他一眼:“怕什么?过了我这一关,哪一关不能过啊。”
板桥没心绪笑出来,只陪着露出浅浅的苦笑道:“还记得上次到表妹门上求婚的扬州府通判大人吗?”
“这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郑郭氏道,“不就是因了他的事,差点让你丢了脑袋吗?”
“就是他。”板桥说道,“人家现在已经是皇上钦点的扬州府代理知府了。”
“知府就知府他当他的知府,与你娶一姐上家来有何相干?。”郑郭氏轻蔑地说,接着问道:“一姐怎么说?”
板桥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实情,“昨日半夜,他爹从麻家喝醉了酒回来,说了麻家定要娶她的事,她急的没法子,找到家里来,那时你和儿子睡着了……”
“别说那么多了,只要一姐一百个不愿意,他就是皇上又能怎么样!”郑郭氏天真地说道,“这么办,你去一姐的家,姨父肯定要撵你,我去不招眼。对,就这么定!来,你随便画点什么,把你的这首词填上去,我来找借口跟妹子见上一面……”
“这……”板桥犹豫地说道,“这合适吗?”
“我看你追人家那个钟小梅,也没有这样迂腐啊?!”郑郭氏恼恼地拎了板桥的肩膀一下。
“娘子……”板桥无法说清楚。
郑郭氏胡乱扒了点红薯稀饭,就挎着个竹篮子径自往一姐家去了。
“一姐,一姐……”
王福贵伸头出来看是谁,见是郑郭氏,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扮出笑脸道:“哟,是她嫂子啊,你怎么稀客有空上门来了?”
郑郭氏快速地掀了下盖在竹篮上的印花布,道:“一姐上次看中了我的一个鞋样子,今天我特意给她送来了。怎么,一姐不在家?”
“呃,在,啊在。”王福贵醒酒之后,一直亲自看守着女儿,他不想再出什么差错。好在来访的是个女流,要不然他连个窗户都不会开。王富贵勉勉强强给郑郭氏让开了一条道,“我带你到绣楼去。”
“怎么,姨父也想学学女红的事体?”郑郭氏嘴巴不饶人地讥嘲道。
“她嫂子你真是会说笑。”王福贵尴尬地讪笑道,“那我就不陪了,你一个人去吧,一姐她在后院。”
绣楼里,一姐正在独自凄然。郑郭氏推门进来,她慌慌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郑郭氏明白一姐的处境,慈母般地无语相伴在一姐的身边,掏出手绢给她抹着。两人心照不宣地望了一眼,一姐轻唤了一声“嫂子”趴在郑郭氏的肩头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郑郭氏安慰道:“别哭了,好妹子。哭也不是个办法啊。”
“嫂子……”一姐猛丁直起了身,“我爹他不是人,他要是逼着我嫁给那个乌龟王八蛋,我就跳楼死给他看!”
“别说傻话了。”郑郭氏劝解道,“再坏,他还是你的爹,你娘死得早,还不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老了,谁来给他养老送终?”
一姐让郑郭氏这么一说,心下格顿了一下,愣出了神。
“还记得那年嫂子跟你开过的一句玩笑话吗?”郑郭氏拉过凳子,靠近一姐的面前坐下,引入正题道。
“什么玩笑话?”
“那次你表哥站在你的身后握着你的手教你学作画。你表哥心猿意马走了神,报废了一张画子,你那么打他擂他……”
往事浮云一般飘到了一姐的面前——
那年她十五岁,暮秋的一个下晚,表哥站在她的身后握着她的一只手教画着一幅仕女图。一姐的秀发蹭到了板桥的鼻子,板桥一个激愣,注目起一姐的颈项,情不自禁地勾首嗅吻了一姐,随之握着一姐教画的手颤抖了下,笔墨破坏了画面。
一姐回首,她的前额差点撞到了板桥的鼻子,笑嗔道:“哥,你怎么啦?”
板桥只笑不语,他的身后郑郭氏端着茶盘来到房门口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情牍初开的一姐明白了板桥的笑意,在嫂子面前她更不好意思了,于是掩饰地擂打起板桥:“你坏你坏!你坏了我的画子!”
一姐想起往事羞涩地低下了头,“他坏,握我的手,鼻子出粗气,好象是嗅我的头发。我不敢跟嫂子说,就打了他。”
“那时我就说了,要是来年找不到你表哥这样的人,看你怎么办。”郑郭氏忆道。“不知你今天还有没有这份情……”
“嫂子,你说这话……”一姐以为嫂子是来探她的隐私,不敢往下说。
“只要你点个头,我来给你们俩作这个媒。”郑郭氏盯视着一姐,“你表哥的主我作了。”
说着她从竹篮里拿出了一张画子,那上面画着一杆老竹,老竹下是一杆新嫩的小竹,竹下有几株青兰相衬。画中的空白处有娟秀的六分半体书写的那款新词《踏莎行&;#8226;无题》。
一姐一看便明了这是板桥写给她的情诗,眼眶顿时湿润了。
“嫂子……”一姐一把搂着好嫂子,动情地说,“我对不起你……可我,我不敢,也没法说啊。”
郑郭氏大度地说:“妹子,看你说什么怪话,板桥与我不是挺好的么?商量娶你为妾的事,不还是嫂子说出来的么?”
“嫂子……”一姐无以言说。
“好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了。”郑郭氏假嗔地说道。“新知府来要你的人,你就一口咬死了,不去。我谅他也没那个胆量抢你的人!真要是闹急了,头顶状子告到巡抚去,抚台告不通,那就告到皇上那儿去。”郑郭氏气顶在胸口上,话也说得猛浪了些,其实这些没有根底的话一多半都是她说给自己撑劲的。
王福贵在楼下大声喊着:“一姐啊,你快点收拾收拾,知府那边立马要来人送礼单了,你跟你嫂子的话过天再说行不行!”
两人对望了一眼。
一姐朝楼下应声道:“爹,我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