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庄少爷明日出丧。”
姓方的大吃一惊,栗声道:“是真的?”
“这怎可开玩笑。”
“前天还见到他的,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小弟我若非见机得早,还不是一条路。”
“到底是回什么事?”
“你知道城外有个三观庵?”
“当然知道,自那两个小姑子上了吊,老尼姑远走他方,已成了个荒庵,听说常常闹鬼,一般人都绕道而行。”
“不是鬼,是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老弟莫非发了疯?”
“只有狐狸精才在白日里出现。”
“这怎么说?”
“你道庄少爷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被狐狸精迷死的。”
“邱老弟,怎么发生的?”
姓邱的蓝衫书生,啜了一口茶,似乎余悸犹存的样子,压低了嗓门道:“前天下午,小弟与庄少爷带了十几名手下出去游玩,走到三观庵,忽见庵门的花树丛中,出现了一白一青两名婀娜少女。”
“哦,美吗?”
“只见背影,但从身段看来,差不到哪里去,你知道庄少爷是此道名手。”
“后来呢?”
“他见了再也不肯走,坚持要寻芳探胜。”
“嗯。”
“小弟劝他此庵闹鬼,他大笑斥为无稽,说青天白日之下,鬼魂何由出现?”
“结果呢?”
“他不听劝。两名少女大概发现有人,进庵去了。庄少爷也跟踪而入,小弟却是不敢,与他的手下们在庵外等侯,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再无消息。”“后来呢?”
“小弟怕生意外,壮着胆与手下们结伙进庵,大哥猜怎么着?”
“见了狐精?”
“不,庵里什么也没有。庄少爷直挺挺地躺在院里石径上,口冒白沫,人事不省,抬出庵外,半路便断了气。”
“哦,真想不到,可是狐精之说。”
“方大哥不信?”
“也许是江湖人。”
蓝衫书生大摇其头道:“小弟也想过,但不对,第一,庄少爷身手不弱,不可能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再说他的剑仍在鞘中,现场也没有打斗的迹象;第二,庄少爷入庵之后,手下们散在四周,不见有人离去。同时,这庵并不大,里面倘有响动,门外应该是听得到的:第三,庄少爷身上一无伤痕,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对方用毒呢?”
“毒?也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中毒的迹象。”
岂不知“无心人说话,只怕有心人来听。”那边令狐玉竖着耳朵,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在一旁心念电转,有了许多想法。
那人所说的“毒”字,触发了令狐玉的灵机,心想,莫非是白桦主婢?根据描述的衣着,和白姑娘很相像;而且,她是毒中高手,一般毒物;才有中毒迹象,罕见的奇毒,便不尽然了。这么说来,死者是见色思淫,死的不冤?
此时,茶客已陆续入座,喧哗之声渐渐盈耳,那两人也就转了话题。
清唱开场,令狐玉顿感不耐,他想到刚才那二人提到的“三观庵”,不管庵里的狐是鬼是人,也许是自己达到目的的一种机会;同时,那好奇之念确也难以抑止:也许是什么宵小之流,在于点什么害人的勾当?
看看去。令狐玉当下作出决定。
付了茶资之后,令狐玉带便向小二打探“三观庵”的所在。
小二见居然有人对这种地方感兴趣,不禁大感愕然,但也不敢追问。可能庄少爷的事尚未传开,不然他这一问便使人猜疑了。
问明了地点,令狐玉离开茶馆,安步当车地出了城。出城后认定了方向,加快脚步走去,到了人烟稀少之处,这才展开身法疾奔。
三观庵在距城约十余里的山间,远望茂林修竹,掩映着红墙碧瓦,景色不俗。
令狐玉沿山径而上,育抵庵前。正如茶楼中二人所说,这里已然成了荒庵,冷清清有些凄凉。
真的有鬼狐之说吗?令狐玉虽说不信,但内心仍不免有些忐忑。
艺高人胆大,他悄没声钻了进去,穿过院里杂草侵蚀的卵石花径,来到佛堂,只见蛛网尘封,一付无人光临的样子。转过佛堂,是一个小院,目光所及,不由大是惊怔。
这小院短墙围绕,正面一明一暗,两间精舍,打扫得纤尘不染,这证明有人住,不但有人住,而且住的人很爱干净。有住人,极有可能便是被视为狐仙的那两个女子。
会是白桦主婢吗?不可能,她没理由住这荒庵。
“里面有人吗?”令狐玉发了话,但却没人应声。
他欺近到精舍门边,只见居中桌上焚了一炉好香,烟篆尚环屋缭绕,窗明几净。
这不会没有人,难道这人刚刚离去?或是匿在暗间?
他再次发了话:“有人吗?”依然寂无回应,这可就透着奇怪了,好奇之心更加迫切。于是,他跨入里间,转身向暗间门里张望。
“呀。”他惊叫一声,顿时激动无比,身躯也簌簌抖占起来。
迎门的壁上,挂了一件白色儒衫,血渍斑斑,但已变成了紫黑之色,显示时日不久。衫上有不少破洞,这不是拜兄“白衣剑士”所穿的白衫吗?破洞、血渍,分明是被炸过的痕迹。“密林之狐”不幸而言中了,拜兄果然落脚在这一带。
酒楼中所听到的关于狐仙青白二女之说,又是怎么回事呢?“大哥,令狐玉寻你来了。”令狐玉不禁提高声音大喊,一边跨入房中,一看,又愕住了,锦帐乡衾,还有女子用物,但却无人影。
大白天,一切都那么真实,决不是在做梦。
令狐玉脑海里顿呈一片混沌,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他靠在墙上,竭力冷静自己,想从紊乱的思潮中寻出头绪来。
如果说这里住的是女人,壁上挂的白色血渍儒衫如何解释呢?如果说判断不差,真是拜兄隐匿之所,又哪来女人用物呢?
令狐玉越想越觉扑朔迷离,无法思议。莫非这拜兄早有了家室?
这一想便近情理了。但人呢?炉烟未灭,人却走了。莫非——心念一转,不由打了个冷颤,两名妖女害了拜兄,鹊巢鸠占,这也未始不可能,这谜底非揭不可。守候。
他打定了主意,退到明间,在椅上坐耐下心等候,不管如何,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天色已昏黑下来,却什么动静也没有,饥肠辗辗,口干舌燥,要等到几时呢?对方竟故意回避自己吗?如果这里住:的真是拜兄,那他就没有理由避开自己。
也许,这守株待兔的办法不妥当。令狐玉心念之间,站起身来,走出三观庵,先在周近巡视了一遍,仍无蛛丝马迹可循。突然心生一计,当下展开身法,以极快的速度,赶回城中旅店,先探视了门户,然后匆匆用了茶饭,再次出城,奔向三观庵。这一回,他以极隐秘的动作,掩入庵中。
精舍中,亮出了灯光,可是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整整伏伺了一个更次,他实在忍不住了,飘身而出,以鬼魅般的身法,闪电般掠入屋中,如果有人,当无所遁形。
但,事实使他冷了半截,房中什么也没有。
灯火决不会不点自燃,人呢?,又走了?
不错,对方是在故意躲避自己,不必加以任何解释了。
为什么呢?
令狐玉把心一横,守到夫亮吧,是人是鬼,总得现身。
心念之中,吹灭了暗间里的灯火,和衣躺在床上,他决定在这里过夜。突地——窗外传来一声凄凉的叹息,幽怨、低沉,颤人心弦。
令狐玉心头一震,这声叹息,分明发自女人之口。
令狐玉闪电般下床,穿了衣服出去,锐利的目光,四下扫掠,但见风摇树梢,银河耿耿,哪有半丝人影。
莫非真的是鬼狐之属?想到这点,不禁心里发毛。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弹身绕着庵墙搜寻,以他的目力听力,十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内外共绕了两匝,一无所见,只好沮丧地折回精舍。
“呀。”只在片刻工夫,对方已入房重新点燃了暗间的灯火,看来对方并未离开,但却无法发现,她匿身何处呢?
是人?是鬼?是狐?
他记起在茶楼中那姓方的汉子说过的话:“自从两个小姑子上了吊,时常闹鬼,”莫非是那两个上吊的小尼姑冤魂不散?但看这精舍的情况,是有人住,决不是鬼,所谓闹鬼,是江湖上摒挡生人侵扰的一贯手法,毫不足奇。
如果那发叹息声的女子在有意戏弄自己,她的身手必非泛泛,否则不可能逃过自己的耳目。
问题的症结,在于墙上那袭染有血渍的儒衫,即使是巧合,并非属于拜兄,但真的是男人穿着之物,而房里摆设的显示,住的是女人。
这谜底非弄明白不可。
他坐在窗边桌旁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突地,庵外传来阵阵人喊马嘶之声。令狐玉又是一惊,举步出房,掠上院中一株高树,只见近百的人,包围在这庵观的四周,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什么回事?
一个精神矍铄的花甲老者,与一名肥头大耳的道士,在十几名劲装武士簇拥下,进入前院,在院地中央停住。
那老者狐疑问道:“道长,世间真有所谓狐鬼?”
那老道点头道:“当然。”老大不小一把岁数,胡说八道起来面皮一点不红。
“目前该如何办?”
“贫道业已庵外四周施了魔法,狐精绝难逃遁,贫道现在就作法制狐,然后举火焚庵,永绝后患,也算报了公子之仇。”
令狐玉恍然而悟,原来是为那庄少爷报仇来的,那老者当是庄老太爷了。可笑这老道说得煞有介事,令狐玉倒想看看他如何作法自园其说。
夯汉们七手八脚,在庵前设起香案,个个一脸怕意。
老道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绕着香案步罡踏斗,不时焚上一道符,摇几下铜铃,装神弄了一刻鬼,陡地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花甲老者急问道:“道长,如何了?”
老道束发收剑,大声道:“狐精已被法力所制,我们退出去,下令焚庵。”
一行人一窝蜂朝庵门挤去,连香案也顾不得撤了,似乎怕那狐精未曾死透,蹦出来捉人。
令狐玉忍俊不禁,正笑那老道胡说八道,却突见那老道怪叫一声,砰然扑倒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乱舞,似乎他道法不济事,反倒着了狐精道儿。
那些武士见状,发出一阵狂喊,夺门而逃,眨眼间便溜个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