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吹出来,呜哩哇啦的,还有几个军官骑着马,像娶媳妇一样。一队部队排着整齐的队形,枪上亮着明晃晃的刺刀。后面是两个人押着一个犯人,大约有八十多名,都用绳子五花大绑着,背上插着标子,上面写着罪名姓名,多数写着汉奸。
小孩子心里不搁事,韩文德见有热闹可看,就把丢地图的事忘了,跟着出了西关。见把那伙人押向南边,在城壕沿上排成一溜,有的主动跪下了,有的被吓瘫了,一放手就像一堆没有骨头的肉一样出溜下去,有的很硬,站直着不肯跪下,被押解的兵们从腿弯里踢着跪下,站在高处的一个号兵吹响号令,号声一停,枪就响了,眼看着八十多个犯人一头栽倒,有的跌下城壕,没跌下的也被一脚踢下去。
枪毙完人,静街也解除了。
韩文德刚来到城门口,就碰见了营里的传令班长。班长一把拉住了他说,小鬼,看见了刚才枪毙人了吗?你把营长的地图丢了,回去营长非枪毙你不可。你娃就跟刚才那些犯人一样倒下去。传令班长边说边作了一个倒下去的动作。
韩文德说,我不怕,我把营长的地图丢了,我背包里还有前几天打仗的时候缴获日本鬼子的地图哩,日本鬼子的地图也能用吧。
传令班长说,能用,听说日本鬼子印的地图比咱们中国人印的还细致。
韩文德说,那就好了,营长不枪毙我了。
传令班长笑着说,小鬼,我和你开玩笑哩,营长不见你,急得要发疯,在营部乱骂人,哪里能舍得枪毙你。他让我顺行军路把你找回来。营长说,那孩子个性强,他不会逃跑,一定是找地图去了。现在队伍马上就要出发,连夜晚要赶到必阳,营长怕把你丢了。
两人跑回来,队伍已经在院里站好了队,正准备出发。
营长见韩文德回来后我笑了,眼里还带出泪水。他对韩文德说,那屋还给放着两碗米饭。快去吃。然后对马夫说,你不要跟着我,等小鬼把饭吃完。你们俩骑马赶过来。
韩文德急急忙忙把饭吃完,和马夫骑上马,跑了五六里路才赶上队伍。
队伍在必阳县住了半个多月,因为部队减员厉害,又补充了河南一个旅、湖北一个旅的新兵,简单训练后出发,到汉口乘木轮船东下救南京。
部队还没到南京,就得到南京陷落的消息,部队又奉命在湖口马当登陆,驻扎在江西德安一带,阻挡敌人西进。韩文德听说他们对面的日本鬼子就是日本人的一O一师团佐支支队。
日本军队取攻势,他们取守势,仗每天打,飞机每天轰炸个不停,有一次把韩文德的腿炸伤了,一块弹片从他的左腿外侧进去,又从内侧出来,伤口很大,还伤了骨头,把韩文德疼得齿牙咧嘴的。
王之干派人把他送进德安县师医院住院,医生检查以后说要截腿,征求韩文德的意见,韩文德一听截腿,眼泪就下来了,说,截了腿我还怎么走路,怎么打日本鬼子。
医生说,不截腿就可能得坏血病,连命都没有了。
韩文德说,没有命就没有命,我愿意没有命,也不愿意没有腿。
医生说,不行,要救你的命就要把腿截了,只能这样。
韩文德在埋尸首的时候搜出了一把小枪,做得很精致,还有三粒黄亮亮的小子弹。估计可能是一个鬼子当官的。他把这把小枪贴身藏着,不让人知道。这时候听见医生非要他截腿不可,就从身上把枪掏出来了,然后说,我有枪,谁敢截我的腿我就打死谁。给他做工作的医生脸都吓白了,连忙走出去。
医院里就与王之干联系,说韩文德伤重,要截腿,不然保不住命,但是韩文德不让截,还掏出一把手枪要打医生,让王之干过来劝劝韩文德。
王之干营长来了,问医生,韩文德是个士兵,怎么会有手枪?
医生说,不知道呀,看样子还是一把好枪。
王之干营长坐在病床边对韩文德说,听说你不听医生的话,还与医生犟嘴,是不是?
韩文德不说话。
王之干营长又说,你哪儿来的手枪,把手枪给我。
韩文德不情愿的掏出来,把枪交给王之干,说,埋日本人尸首的时候搜出来的。
王之干营长接过手枪,然后说,住院就要听医生的话,医生让怎么办就怎么办。
韩文德说,医生要砍我的头我就伸出来让他砍?
王之干说,瞧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截了一条腿就把命保住了,医生也是为你好啊,一条腿算个啥。
韩文德说,腿不重要,让医生把他自己的腿截了,看他愿意不愿意。
王之干又好气又好笑,说,人家医生腿又没受伤,怎么能截。
韩文德说,他不受伤的腿不能截,我受伤的腿更不能截了,我还要养好了伤跑路打鬼子哩。
王之干没做通韩文德的工作,又反过来做医生的工作,说,这孩子才十六岁,固执不懂道理,你们不要与他计较。
医生说,我们也不想计较,但是截腿的事怎么办?
王之干说,不截了,看他的造化吧。
韩文德的这一番争执效果还不错,最后医生没有动手术截腿,不到月余伤却好了,他出院回营房对王之干营长说,多亏没有截腿,截了腿我就剩了一条腿了,还怎么跟你打仗,保护你。
王之干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然后放下,说,你命大,是个打不死的程咬金。
。。
第七章 张古山血战(中)
韩文德不知道,在他住院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就是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给俞济时发了一份电报:你如儿戏命令,我就儿戏汝命。
薛岳前面已连发了两份“AAA”级电报,命令俞济时带领七十四军一日之内赶赴金官桥,守住七十军的阵地。
接到前两份电报的时候,俞济时生气得大骂薛岳混蛋。从德安到金官桥有三百多里的路程,再加上启运装备,全军一万多人,一日之内不吃不喝不睡也未必能按时赶到。再说,俞济时肚子里还有气。上次兰封之战中,七十四军本是攻打野鸡岗的主力,最后的主要战功却算在六十军的身上,李汉魂获得了青天白日勋章,而他只得了个次一等的云麾勋章。俞济时认为,是薛岳他们广东一帮挤兑他,于是,俞济时便压下薛岳的命令不发,心说,看你把我怎么样。
于是,就有了那份薛岳威胁的电报。
南京失守以前,国民党政府已经宣布迁都重庆,但是,全国各政党、文化机构、军委会机关等大多聚集于武汉。武汉成了战时中国的临时国都。日本人便把目标对准了这个新的统治中枢。
继徐州会战后的一九三八年六月中旬,日本人马不停蹄,调集四十万兵力,飞机三百余架,舰艇二十余艘,企图迅速攻取武汉,迫使国民政府投降。
国民政府军委会授任蒋介石为武汉保卫战总指挥,重新将全国划定为九个战区,以李宗仁第五战区和陈诚第九战区的部队为主力,动员总计约一百万兵力,承担保卫大武汉的作战任务。
武汉保卫战从安徽安庆打响。
六月十二日,安庆沦陷,日军溯江而上,四十天内连陷马垱,彭泽、九江、姑塘,一下子将战线推到了庐山脚下。
根据日军的进攻态势,薛岳将他部下的第四军、第八军、七十军部署于南浔线正面的金官桥一带;将第二十五军、六十六军布阵于星子、东西孤岭一带;将第二十九军、七十四军设防于德安一线。
金官桥是日军攻打庐山,阻断南浔铁路的正面突破点,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六十四军军长李汉魂统辖粤军两个师和第十军部队防守右翼;第四军、第七十三军、第七十四军等部队防守左翼,第七十军为预备队。
七月三十一日,日军第一零六师团主力在十余架飞机的掩护下,分两路沿南浔铁路、公路南下,集中炮火,猛轰粤军阵地。
粤军素以骁勇善战、敢于牺牲闻名。在日军的强大攻势之下,他们前仆后继,接踵而战,但低劣的武器使他们不到两天时间里便伤亡殆尽。薛岳只得将七十军换了上去。
七十军是一支湖南部队,战斗力较差。眼看七十军也支撑不住、金官桥阵地就要被突破的情况下,薛岳等不来俞济时的部队,就发了那份威胁的电报。
俞济时抗命之余,为了解脱自己,也给薛岳拍了个电报:我敬命令,更惜性命,奈山重水复,插翅难飞,怎办?
七十军的右翼阵地已经丢失,薛岳左右等不来七十四军,拍电报问七十四军现在何处,俞济时推说被敌纠缠,走脱不得。
薛岳没有办法,只得搬动蒋委员长了!
蒋介石见俞济时闹得实在过分,当即电令七十四军沿德浔铁路连夜赶赴金官桥阵地,电报中有这样一句话,“抗令当以韩向方为鉴!”
俞济时当然知道韩复榘的下场,在蒋介石的“吓唬”下,只得放弃德安。城内的百姓知道部队一走,日本人肯定进来,只得带着一家老少成群结队、哭哭啼啼的逃难。
俞济时终于带队伍星夜赶到金官桥前线。
七十四军不愧是蒋介石的王牌部队,善打硬仗,部队到了金官桥,把七十军的残部往后一拉,自己的队伍向前几个冲锋,就把金官桥丢失的阵地给夺了回来。日军一零六师团啃不动七十四军,双方相持在金官桥一带。同时,东、西孤岭一线,一零一师团也被二十五军、六十六军粘在那里。这样一来,就为保卫武汉赢得了时间。
蒋介石高兴,日本侵华指挥官岗村宁此却开始头痛。在进攻武汉的三路人马中,他握有的兵力最多,但两个多月过去了,天气已经转凉,他竟被庐山的峻岭峰峦和薛岳兵团缠住,不能继续前进。
八月中旬,在强悍的波田支队的支援下,瑞武线上取得了较好的战绩,驻在九江城内的冈村宁茨乘飞机往返于瑞武与九江之间,指挥两地战事,以打乱薛岳的整个阵线。一天正午,当冈村宁茨飞临庐山上空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