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德觉得人的变化太快了,前几年还是个屁事不懂、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才几年天气,就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话也不会说了,那么粗俗。就回答说,怎么不会生。
白晓燕撇撇嘴说,会生?结婚六年了连个老鼠也没生出来。
韩文德尴尬的笑笑,说,主要是战争紧张,不能生,现在和平了就能生。
白晓燕说,你媳妇就是脸蛋长得漂亮,屁股太小,连腰都没有,还能生个娃,能生个蛤蟆娃。
农村人把传宗接代当作非常重要的事,找媳妇不找那些屁股小腰身细的,说这样的女人不能干活。不好怀孕,女人也把能生娃当作资本,如果不能生,就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在人前说不起话。
韩文德没办法说了,觉得这个白晓燕比日本鬼子还难对付,支吾了两句,就离开了。
崇皇寺里一个叫杜发财的来对韩文德说,你哥哥四娃在北边延安,我想把他媳妇给送上去。
韩文德心动了,说,我和你一起上去。
杜发财走了以后,韩文德先没与黄世金和桂英商量,把他想上延安的事悄悄对大哥说了,大哥说,你媳妇有病,你不能走。
韩文德想想也是,就写了一封信,第二天到崇皇寺杜发财家里,问杜发财啥时候走。
杜发财说,明天走。
韩文德说,我去不了了,我媳妇有病,只能等病好了以后再去。你给我带一封信,看我老师樊霞生是不是死了,如果没死,让我老师给我回封信,我立即上去。
后来经人介绍,韩文德到县上高教师训练班当了二十多天教官,挣了五块银元。回家后见了哥哥,哥哥对他说,你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去当个乡丁。
韩文德想了想说,我试试。
大哥是甲长,介绍他到高刘村给高刘村的甲长跟班。到了以后,只见那甲长在炕上摆上大烟灯正在抽大烟,桌子上又摆着酒菜。大哥和他们在屋子里吃喝,韩文德在院子里转。喝完酒后听甲长说,叫老百姓摊份子钱,因为光招待上头就用了三捆棉花钱。然后派人去催收,让韩文德跟着去。百姓们当时拿不出,回来给甲长汇报,甲长大发脾气,说,叫他们快去借,谁不出钱明天让乡丁拉到乡公所关起来。
韩文德随大哥回来,路上对大哥说,我不去了。他们这样子我看不惯。我也干不了这个差事。
大哥也生了气,说,好不容易给人家说,人家才答应了,你不去不是丢我的面子。
韩文德说,我干不了这种事。
哥哥说,你好歹先干几天,不行了再辞。
韩文德说,不去,我一个堂堂正规部队的连长,给人家当狗腿子,欺压老百姓,这活干不成。
哥哥见说不动他,最后负气的说,不去算了,狗肉端不上席。
后来他和黄世金大哥每天给人做日子活锄地,挣一点钱。在地里找些野菜回来搭间着吃。
那天他大妹妹出嫁,韩文德和家人亲戚去送亲。他因为在家里时间短,没见过妹夫子,一见当时吃不下饭了,那个人不但长得黑,而且两只眼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左眼比右眼高出半寸,怪模怪样的,觉得不配妹妹,回来的路上埋怨爸妈不该把妹妹嫁给这种人,他妈骂他说,你知道个狗屁,你在外八年,不知道过日子的艰难。
韩文德说,我妹妹人长得好,把她给了这样一个五官不正之人,到头来也过不好。
妈说,人长得好是能吃能喝?这年头脸蛋不值钱,只有吃饱了才是真的。
韩文德就感到很悲哀。
大哥在乡公所当甲长卖兵、打牌,家中的农活也不好好干。二嫂娘家在河南,和二哥生了一女娃,每天唉声叹气,怨二哥一去三年不回家。母亲家法严,大嫂要了个女娃,经常和母亲吵嘴,老父亲是个木匠,会做木工活,他不做其他的,只在家里做风箱,做好后等镇上逢集去卖了补充家用。大哥在外打牌经常不回家,大嫂就吵到父亲跟前。
这天晚上,父亲对韩文德说,你去找你大哥,整天卖兵打牌,时间长了就干不出好事来。
韩文德奉父亲之命去找大哥,在村里打听,听说在一家土窑里,就进去看,那天天气很热,只见大哥赤着上身,满脸的油汗,正在紧张的大战,韩文德喊他,大哥,爸让你回去,说有要紧事。
大哥头也不抬的说,我知道,没有啥事,就是爸不让我打牌。
韩文德说,你还明白呀,知道爸不让你打牌,你还打。
大哥说,爸老糊涂了,你不要信爸的话。
韩文德说,我看你是小糊涂了,打牌就那么重要?
大哥说,打牌不重要什么重要?你不要说话了,看我把牌都出错了。
看见大哥痴迷的样子,韩文德就想起了牌九王,心里就难过,如果牌九王活着回去,说不定也和大哥一样,每天钻在牌场不出去,打牌就这么吸引人吗?韩文德觉得不可思议,就站在大哥后面看。
韩文德本来不会打牌,在队伍上的时候因为战斗紧张,每天手里提着脑袋,说扔就扔了,他当队长的责任重,所以别人推牌九,他也不大看。现在没有事,就用了心,看别人怎么组织牌,不大工夫就看会了,哥哥上茅房的时候他就替着摞牌,抓牌打牌,感觉蛮有意思的,心里说,怪不得人都爱打牌,输房子输底输老婆都不在乎,原来这么有意思
天明的时候有人说收拾,大哥因为输了不许,说,再打一个时辰。
正在这时候,爸爸提着棍子进屋了,一棍打在大哥的光脊梁上,大哥哎哟一声,回头见是爸爸,拔腿夺门跑了。爸爸提着棍要追,被韩文德拦住了。
爸爸挣扎着,等韩文德放了手,也一棍打在韩文德身上,韩文德在爸爸第二棍上来时抓住了棍,笑着问,爸,你为啥打我?
爸说,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让你叫你哥你也在这儿打牌。
韩文德说,我不会打牌,我叫大哥他不回去,我站着看了一晚上。你就打打我出出气。咱回家吧。
爸爸也不打他了,父子俩出了门,爸爸边走边对韩文德说,你大哥耍钱,为几块钱争起来,下口把人家姚兴旺的中指咬断了。人家告状,咱给人家叫的医生看伤,把一拱大房的钱花完了,我不管能行吗?
韩文德说,爸,你别生气,我以后劝大哥不再赌钱算了。
父亲气哼哼的说,狗还能忘了吃屎。你四弟跟冯忠林学泥水匠学的不错,媳妇定了还没钱娶。他就这么耍钱,是不打算给你四弟娶媳妇了。
韩文德说,咱慢慢来,哥哥耍钱时间长了,让他马上改过来也不行。
父亲气哼哼的说,这个家迟早要败在你大哥身上。
韩文德心想,这个家目前就这个样,好像也没有啥可败的。不过,大哥也确实不象话,日子要一辈子过,牌能打一辈子吗,你先把日子过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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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编余军官闹省城(中)
家里添了三口吃饭的,粮食就不够吃了。大哥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一天,大哥把雷家村的张迎林领到家里来,对韩文德说,张迎林是抗战中的军官,官衔是排长,到西安军官队报了到,按月领饷钱三十元。你是连长,领的还要比张迎林多些。
张迎林是胡宗南军队的军官,陕西是胡宗南的老巢,胡宗南对他手下军官照顾好些也是人之常情。他问韩文德,你有文凭吗?
韩文德说,有上军校的毕业证和同学通讯录。还有委任状,编余证。
张迎林说,能行,只是要去西安,拿钱活动人,还要交证件登记费,办好后就住军官队。不然,不但住不成,也不能领饷钱。
韩文德说,哪儿有那么多钱活动人,去不了。
大哥说,我给你借一百棉花卖了,拿着钱跟赵哥去报名。
大哥出去了一会,果然拿回来一百块钱交给韩文德。
韩文德把这件事对桂英说了。韩文德解释说,我本来想去延安,把大哥和你都带上,你身体有病,去不了,家里生活又困难,我是军官,听说西安胡宗南召军官,如果能拿几个饷钱,家里就宽展了。
桂英说,你去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韩文德又对黄世金大哥说了去西安的事。让大哥照顾好桂英。然后和张迎林徒步来到西安。张迎林介绍他住设在西安东大街的高陵会馆。会馆在后院,前面是明德生药房。
张迎林把韩文德安排好了以后出去了,他另有地方住,不住会馆。
韩文德住下后在会馆里认识了高陵的郭文仁,张继户,张耀县,文墨雄等人,并特别与那个叫张继祖的要好,张继祖说,他和弟弟继户、妹妹云华都在汉中的南郑县,他在县政府当书记员,这次是来西安公干,并让韩文德抽空到汉中去逛。那个叫郭维仁的还领他去见罗都相,这个罗都相看起来很瘦,看着不大起眼,却不是个平常人物,解放后做了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他给会馆打了一声招呼,韩文德住店就不用掏钱了。
韩文德早上起来,张继祖领他到民乐园门口,一个卖米饭带菜的摊位前,花四毛钱买了两碗饭,给了韩文德一碗,他吃一碗。不管吃饱不吃饱,就这一碗饭。下午两毛钱再买一碗,一天吃两碗。以后,韩文德每天都在民乐园门口吃饭。
住在会馆的同乡们都在会馆里吃饭,每天一块多钱。因为没见韩文德吃过饭,就说他,你一定是进馆子,吃的高餐。
韩文德笑着说,我吃的包餐。
过了几天,张迎林又到会馆里来,带他去二马路西巷子去见总长的牛副官。
韩文德随着张迎林来到西巷子一个大门脸前,张迎林告诉韩文德,这就是那个牛副官的公馆。张迎林敲门的时候,韩文德在后面仰着头观察,心里说,他妈的,一个小副官都住的公馆,也不知道是当副官后才有了公馆,还是因为有公馆才当了副官?
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太太给他们开的门,这个小太太穿着红绫上衣,绿缎裤子,怀里抱着一个半周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