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摇了摇头,道:“不如他,相差至少一倍之多。”转而又道:“但危机时刻仍可一战。只是,一旦朝中内乱兴起,只怕就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谢安点头道:“不错。秦国刚刚吞并燕国,平定了北方,扩张的势头可谓凶猛。若给他们逮到机会,必然从旁觊觎我朝领土,所以我只是叫你一人进京,而不是举兵前来与桓温对恃。是想用你提醒桓温,朝中手掌兵权的并非只有他一人,若是他急于求成,除了替秦国做嫁衣外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叔叔说的是。”
谢安继续道:“本来这个道理你能明白,桓温也不会不懂。但我知道他在上次*燕国的大战中受了重伤,身体状况至今都不算好,因此担心他会利令智昏,再不顾及其他,只急着在有生之年改朝换代夺了我晋朝的江山。”
“他来了怎么办?”谢玄焦虑道。
谢安琢磨不定的笑了笑,道:“说起来,桓温也算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后便不再多言。
谢安早年隐居东山,桓温力邀他出山担任自己帐下司马,而谢安也想见识一下当时权倾朝野的征西大将军是怎样之人,因此接受了他的邀请,从此入仕为官。
谢玄见叔叔不愿再多说,便换了个话题道:“侄儿前些日子在扬州查清了一件事情。”
谢安问道:“什么事?”
于是谢玄便把自己怎么得到失魂琴、失魂琴被盗以及追查后又夺回来的事一五一十禀报给了谢安,又指着琴桌上的“失魂琴”道:“他们抢的就是这张琴。”
谢安只随意看了看琴,也不在意,道:“这琴年代已旧,可能是有些名堂。”话音一转,又道:“不过琴本身并不重要。倒是‘五斗米’教蠢蠢欲动,包藏祸心,日后必有异举。”
谢玄立刻道:“那不如先下手为强,派兵去剿了他们。”
谢安摇头道:“他们能起祸心,不断壮大,只是因为得了民心。在未起祸端前便派兵剿杀他们不正帮了他们的忙吗?你若这么做不过是饮鸠止渴,以油灭火。”
谢玄低下头去知道自己刚才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太过冲动。现在的朝廷内忧外患,若强行*了‘五斗米教’,要么会激起民众更大的反抗,要么必然会出现别的邪教来代替“五斗米教”而已。
谢安又道:“至于那个‘真言门’门主温殊,之前也曾向我递上拜贴,那日我便见了他一面。此人人采*尽是上上之品,既有我朝文士的真我性情,*不羁,又有他们没有的坚心忍性,胸怀远志。只是此人所图甚大,会动摇到我南方佛教的根基,而这种事又绝非我所愿,所以之后就再未对他加以理睬。听说他已经投至司马道子门下了。”
司马道子乃晋朝皇族,被封琅邪王,是谢安在朝中最大敌对者。他为人阴鸷,善于权谋,由于皇族的身份,深得皇帝信任。他一直深信晋朝的大权不应该落于任何外姓人手中,于是积极培植自己的势力。
谢玄叹了口气,道:“那个温殊我也见过,算是个妙人,可惜了。”
谢安关切道:“既到了京城,可曾去见过你姐姐?”
谢玄应道:“这个倒不忙,我有一事求叔叔。”
谢安讶然道:“我知你虽表面随和,却心性极高,从来不肯求人办事,今日有何事竟会要来求我?”
谢玄皱眉道:“我在路上结识了个朋友叫小楼,当时他身受奇伤,据说是被西域的‘无量宝焰指’所伤,只有等死这一条路。我对此门武功毫无所知,曾经为他把脉,脉相离奇。想求叔叔能相他一面,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可能渡过这一劫。”
谢安觉得谢玄的要求有些无聊,如果他的朋友有救便自然能活,没有救就算自己以天眼相他一面,一样也不能活,何必急着寻个答案?
他并不知道谢玄已为容楼心乱,其实并不是想寻个答案,而是想从他最信任的叔叔口中听到容楼还有的救,寻一个希望罢了。
谢玄是谢安最器重的侄儿,而且这个侄儿从小便极少开口求人,谢安迟疑片刻后,还是笑道:“好,有空你带他来让我见一见吧。”
谢玄喜形于色,连忙应道:“明日一早我便领他来。”
谢安见他居然失了大将应有的冷静沉着,不禁摇头皱眉,想着不知他这朋友是怎样一个人,竟让谢玄对他如此看重。
谢府的会客大厅里,容楼就要见到有“天下第一相人之术”的谢安了,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一会儿想这都是些骗人的把戏,自己早知道没希望了,又觉得这晋朝的吏部尚书相人之术的声名远播,应该是有真本事;一会儿又觉得即便他能相人,只怕也是看出自己死期不远,但又觉得说不定他看出自己还有希望?
等待谢安出来的那段时间虽短,但那忽尔沮丧,忽尔欢喜的情绪却折磨得容楼焦虑难熬。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怕只怕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就被无情的现实碾得粉身碎骨。
谢安终于走了进来,他慢慢走到容楼面前,凝神定气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乍看容楼的脸庞,谢安不知为何有一种模模糊糊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哪里曾经见过他?或者说在哪里曾经见过这张脸?
稍加思索,他便恍然大悟,却不动声色,只嘴角显出一丝微笑。
他围着容楼踱了一圈,又再细看容楼的面貌,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谢玄瞧见谢安的表情,不明就里,忍不住问道:“叔叔,怎么样?”
谢安疑忖道:“他的伤是否有救我现在还不能答你。”
谢玄不解道:“怎么?”
谢安道:“我需要一段时日再仔细想想。”
容楼道:“谢尚书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的面相太过复杂?”
谢安微微一笑,道:“我自问相人无数,似你这般面相却是平生仅见,我敢担保证它是万中无一的。”
容楼一头雾水,本以为今日无论如何总有个结论了,却不想还要等上些日子,不免露出失望之色。
谢安忽然问道:“你可有什么家人亲戚?”
谢玄张嘴正要代容楼回答,谢安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谢玄只得闭嘴禁声。
容楼道:“我从小在北方长大,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谢安沉吟片刻,道:“你身上有伤,京城里又无亲无故,既然和小玄是朋友,不如就暂时住在府里,也好有个照应。”
容楼本不想承下此情,正寻思找个什么理由推托,谢玄却已经抢先对他笑道:“反正客房多得是,你住进来就有人听我弹琴了。”
容楼见他一脸兴奋,不忍扫了他的兴,便向谢安施了一礼,道:“那日后就多有打扰了。”
谢安笑了笑,便差家仆领容楼去客房休息了。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
谢府花园一角的槐树影下站着谢安。
槐树旁有一张石桌,两张石椅。石桌上放着个锦缎包裹着的包袱。
不多时,谢玄匆匆赶了过来,道:“叔叔,这么晚找我来有什么事?”
谢安回身,淡淡道:“你那个朋友可还住得习惯?”
谢玄笑道:“他以前苦吃得多,估计应该有些不习惯吧。”
谢安道:“再有半个多月,桓温应该就到了。”
谢玄有些苦恼道:“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对策,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应付他。”
谢安点了点头,道:“我之前也没有办法,但是现在有了。”
谢玄惊喜道:“什么办法?”
“等桓温来了我便要设宴款待他。”谢安淡淡道。
谢玄不解道:“他来者不善,叔叔却为何还要宴请他?”
谢安哈哈大笑,道:“故人相见非易,应作长夜之欢。有鼓瑟,有旨酒,有仙乐,现在又有了嘉宾,又怎么能没有宴请呢?谁敢说这不是天意?”
谢玄道:“您说的嘉宾是?。。。。。。”
谢安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他示意谢玄俯耳过来,又对谢玄耳语了些什么。
谢玄听完,瞪大了眼睛,道:“这,这。。。。。。这恐怕他不会愿意吧。”
谢安点头道:“纵然他觉得别扭,心有不甘,但我给他的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便可。”
谢玄看了看石桌上的那个包袱,伸手想去拿,却又犹豫道:“叔叔,您要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谢安一言不发,只挥了挥手示意谢玄拿了东西快些离去。
第三十四章
谢玄手拎包袱站在容楼的房门外,心里念叨着:‘以往叔叔交待下来的事从没让人这么尴尬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瞧见屋里烛影暗淡,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敲门,道:“小楼,睡下没有?”
“等等。”屋里传来容楼的声音。
门很快就打开了,容楼披着外袍,显然是匆忙间还来不及穿好,道:“客房里点了薰香,我不太习惯,所以还没睡。”又往里让了一步,道:“进来吧。”
谢玄道:“打扰了。”
“有事?”容楼转身又点上几只火烛,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谢玄迈过门槛,道:“是有事。”进来后便将手中的包袱轻轻放在了案桌上。
二人围桌坐下。
谢玄先是欲言又止了几次,而后问容楼道:“府里吃得可习惯?”,又问:“天气冷,要不要多添一床被褥?”。。。。。。就这样东拉西扯,有一茬没一茬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不提找容楼有何事。
聊了一会儿,容楼打断他,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难以开口?”
谢玄笑得有些无奈,故意东张西望以避开容楼的直视。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靠墙放着的“百战剑”上。
容楼看出了他的用意,起身想加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谢玄大步流星上前,出手如电已将“百战剑”擒在手中,惊道:“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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