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楼看出了他的用意,起身想加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谢玄大步流星上前,出手如电已将“百战剑”擒在手中,惊道:“好沉!”
容楼虽然怕他看出剑的来路,但此刻也只能故作镇定,道:“一把剑而已,觉得沉就放下吧。”
谢玄素来好茶好琴好剑,又怎舍得放下,转头看向容楼,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以前也是绝世高手。”
容楼摇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再提有何用?”
谢玄左手握鞘,右手持柄。只听“锵”地一声,剑出半鞘。
“真是好剑!”
他发现靠近剑柄的地方刻有一行小字,于是一边近前细看,一边念道:“‘一生转战三千里’,”
这时,谢玄怔了怔,又翻腕看剑的另一边,继续念道:“‘一剑曾当百万师’!”
他还剑入鞘,放回原处,转身再面向容楼时已是面沉似水。
二人一时间默然无语。
“你到底是什么人?!”谢玄一脸肃然。
容楼平静地迎上谢玄的目光,道:“我曾在燕国军中任职。”
谢玄脸色变了几变,目光犀利地瞧向容楼,道:“燕国?”
容楼点了点头。
谢玄摇了摇头,皱眉道:“一般将官没有资格用这样的剑。”
容楼目视远方,避开了谢玄的灼灼目光,道:“别人送我的。”
其实他大可以说剑是战场上捡的,这样便能蒙混过去。但他已视谢玄为好朋友,尽管不想将实情全盘托出,但也不愿骗他。
谢玄心头大为震动,道:“我真心待你,没想到你会骗我。”
容楼抬起头,一脸真诚道:“我没有骗你。之前是你没有问,我也不想说。”
谢玄沉思片刻,道:“那我现在来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在燕国军中任职的?这把剑又是何人所赠?”
提起‘燕国’,容楼心里郁闷,口中干苦,沉声道:“燕国已经不复存在,我也再回不去燕国军中,以往种种不便再提。”
谢玄悠悠道:“今日我若要逼你说个明白,你待怎样?”
容楼正色道:“那我只有告辞。”
一段刚刚埋藏起的肝肠如果被人挖开便会觉得痛彻肺腑。
谢玄脸上泛起悯然的笑容,道:“算了,来日方长,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就好。”
容楼舒了一口气,道:“多谢。”
谢玄笑道:“难怪那夜长谈中你对兵法战术知之甚详,原来也曾在军中任职。以你那夜显现出的见识,官阶应该不低吧?”
听他又问及这些,容楼眉头微皱,面露不悦之色。
谢玄见状,婉然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欲抚上容楼的眉宇间,道:“生气多了这里就抹不平了。”
容楼举掌挡住了谢玄的手指,道:“哪顾得上那些。”
谢玄愣了愣,收回手,道:“那把剑可有名字?问问这个总不会惹你生气吧。”
容楼点头道:“剑名‘百战’。”
谢玄赞道:“‘百战剑’,真是好名字!”
容楼道:“你来不会只是为了看我的剑吧?”
谢玄这才想起来的目的,道:“当然不是。不过。。。。。。”却又不肯再说下去了。
容楼有些不耐烦道:“不过怎样?有事说事。”
谢玄道:“你既用剑,想必懂剑术,自然也会舞剑。”
容楼点头道:“不错。”
谢玄沉吟了一下,为难道:“很难开口啊。”
容楼道:“但说无妨。”
“叔叔说半月后要宴请客人,想请你在席间舞剑用以待客。”
容楼大惑不解道:“为什么单单选中我?”
容楼的疑问也是谢玄的疑问。
谢玄叹道:“我和你一样想知道。”
容楼释然笑道:“其实,你没必要觉得难以开口。我和你已是朋友,又欠着你不少人情。谢尚书是你的叔叔,我既暂住他家里,蒙他看得起,舞剑又有何难?只是我的剑从不曾用来表演,只怕舞得不好。”
谢玄很不自然地“嘿嘿”干笑了几声,才讪讪道:“要是这么简单我怎会觉得难以开口?”
容楼愣了愣,道:“还有什么?”
谢玄道:“这事若是放在我身上倒没什么,只不过叔叔指定的人是你。。。。。。”
容楼摇头轻笑道:“你这会儿说话真不爽快,婆婆妈妈的倒象是个女人。”
“只怕你舞剑的时候比我这婆婆妈妈的更象女人。”谢玄指了指桌上的包袱,反击道:“叔叔是要你穿上那身行头去舞剑。”
“什么东西?”容楼疑惑着上前解开包袱,拿出里面一件衣物,莫名其妙道:“这不是女人的裙子吗?!”
他手中展开的正是一件女子穿着的彩裙,五色斑斓,煞是好看。
谢玄道:“据说还是特意找人赶制的。”
的确,寻常南方女子大多娇小玲珑,她们的衣着尺寸又怎么可能适合容楼?
容楼看着手中彩裙,哭笑不得。
见容楼的表情,谢玄想笑,但努力忍住了,道:“而且,你要舞的那把剑叔叔也已亲自画好图样,差人送去铁匠铺了。”
容楼诧异喃喃道:“谢尚书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谢玄扬了扬眉毛道:“我只管传话,叔叔的意图我也不清楚。”又道:“另外,等到那天会有人来替你画上胭脂水粉,到时你的脸可有得瞧了。”
容楼一时语塞。
“我很期待你男扮女装的模样,噗。。。。。。”谢玄继续怒力憋住笑,道:“换作是我就干脆把这当成一种别样的体验,说不定还能乐在其中。”想到容楼刚遇见自己时,自己穿着女装白裙,他则一脸不屑,现在却轮到他要亲自尝试了,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容楼却只撇了撇嘴,道:“有你男扮女装在前,即便我穿上彩裙也不过是步你的后尘。倒是可以请谢尚书品评一下你、我二人哪个扮女人更象些。”
谢玄闻言,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急忙道:“之前我穿女装的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叔叔!一点口风也不能漏!”
一句无意的玩笑话,谢玄居然这么大反应,容楼倒是愣住了,道:“怎么了?”
谢玄低下头,怅然道:“他不喜欢。。。。。。”
容楼道:“哦,我不会说的。”又将那件彩裙丢回桌上,一本正经道:“这事实在怪诞,你替我转告谢尚书,我做不来,还烦他另请高明。”
谢玄“嗯”了一声,道:“我早料到你不会答应,但叔叔非说他的条件你不能拒绝。”
容楼疑道:“还有条件?是什么?”
“他说你若是应下此事,待宴请结束后会送你一件和你亲人有关的东西,并且告诉你一些往事。”谢玄缓声道。
“我的亲人?!”容楼立刻追问道:“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谢玄摇头道:“除了你告诉我你是个孤儿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叔叔做事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就连他为何要让你男扮女装在宴会上舞剑我都全不知情。”他话峰一转,又道:“不过他行事素来极有道理,而且说到做到。”
容楼慢慢坐回椅子上,喃喃道:“我从小就是个孤儿,除了养父外再不知道其他亲人。。。。。。”
他是被人从死尸腹中捡回的“儿子”,只有容老头一个亲人,虽然曾为自己的身世困惑,但很快便发现这样除了让自己郁闷外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块“凤凰石”是唯一能证明他是从哪里来的信物,少时一直被他视作珍宝,但后来他也想通了,无论自己如何珍惜,那块石头都是无法开口说出他的身世的。所以,他决定不再去想,不再去寻,只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地努力活着就好。
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只要他答应谢安的要求就能知道某个亲人的一些事情。这个亲人,是爹?是娘?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在哪里?。。。。。。容楼猛然间意识到这原本遥远的一切仿佛到了眼前,只要伸手撩起面前隔着的一层轻纱就能瞧个通透。
这一刻,他想知道身世的渴望异乎寻常地强烈起来。
“你能肯定他的条件是真的?!”容楼有些不敢相信,向谢玄求证。
见容楼面露茫然之色地望向自己,谢玄想了想,点头道:“叔叔既愿意和你约定就定然不是戏言。”谢安的人品他很清楚,虽然不明白他现在做的事,但是知道他绝不会骗容楼。
容楼闻言,转头再瞧向丢在桌上的那条彩裙,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件事他虽然并不愿意做,但不得不做。
“希望你叔叔不要失言。”容楼目视案桌上的烛火,脸上露出了谢玄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奇怪笑容。
谢玄讶然道:“什么?难道你答应了?!”他不是孤儿,不可能明白这个条件对容楼的诱惑有多大。
“谢尚书的条件太好,我不能拒绝。”说这话时容楼依旧看着火烛,一脸安详。
“那。。。。。。也好。”谢玄感觉气氛有些怪,于是故意嘻笑着逗容楼道:“需不需要我教你几套以柔美、妩媚见长的剑招,到时也好派上用场。”
容楼并未如他所料地回嘴,只平淡道:“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谢玄一边带上门,一边退了出来,依旧不解地自言自语道:“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日丽风清,碧空如洗。
谢安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行至斋园的竹门旁。
推开门,只见帛大师正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谢安笑道:“大师,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帛大师停下手中的活,道:“你今日前来必定有事。”
谢安踱了进去,道:“何以见得?”
帛大师引谢安进入屋内,道:“今日并非你我约定的对弈之日,所以你来一定有事。”
谢安笑着点头,道:“我心有疑问,想找你来开解一下。”
屋里朴素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