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又转向谢安,补充道:“我可不会什么‘读心术’,这一点谢尚书可以作证。不然我下棋就不会从来没能赢过他了。”
谢安苦笑道:“是不是正因为这一点你才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
帛大师微笑道:“也许。”转而叹道:“凡事都知道了结果就没有选择的乐趣了。若是有人象我一样,就会明白猜不透、看不清是多大的喜悦。”
谢安点了点头。
帛大师又对谢安道:“其实我早该谢谢你,和你下棋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乐趣。”
他的这些话弯弯绕绕,一时间容楼似懂非懂。
帛大师望着容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道:“你怎么会让我失望呢?至少你让我又看见了‘无量宝焰指’。”
听他此言一出,容楼心中又惊,旋即想到可能是谢安把自己的伤势告诉帛大师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谢玄以便求证。
谢玄闻言身躯也微微一震,转脸瞧向谢安。
谢安神色平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算作对谢玄的回答。
容楼见状,心知没有人把自己的伤势提前告诉帛大师。那么帛大师只凭一个照面就能看出自己的伤势,还能说出“无量宝焰指”的名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么一想,他心中大震。
从踏入斋园到现在还没坐稳的短短时间里,容楼已经连续三次吃惊了。一时间小屋里寂静无声,静到他几乎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刚才,容楼差点脱口而出,问帛大师自己的伤还有没有得救,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心里却不禁一片混乱。
帛大师凝视着容楼的双眼,问道:“你相信命运吗?”
容楼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
帛大师似乎早知道容楼会做出如此反应,立即又问道:“为什么?”
容楼耸了耸肩,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信。”
帛大师笑道:“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为什么’。凡是皆因果。你先说服你自己,然后再回答我不迟。”
容楼皱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道:“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纵的感觉。”
帛大师挺了挺身体,眼光中多出了几分尊敬,道:“能说出这句话来,足以证明你的慧根非凡。大凡强人都不相信命运,因为他们习惯于控制。控制身边的一切,控制别人,也控制自己。他们讨厌被控制的感觉。就像你一样。但是,你能不能准确地告诉我,控制和被控制究竟有什么不同?”
容楼心道:‘控制和被控制的差别无疑很明显。。。。。。’但是,当他张开嘴想要准确地描述出来时却感觉有些不容易了。
世上有很多类似的事情,就是因为好象太过简单明了了却反而难以描述。
还好,容楼迅即想到了一个答案,于是道:“控制和被控制的差别在于我是不是有自由来做出选择。”
帛大师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关键的差别就在于自由意愿。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的自由意愿,你的刻苦努力,不是你命运的一部分呢?你又怎么知道你的自由意愿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控制呢?”
容楼的眉头紧锁,思索片刻才抬起头来,目光闪亮而坚定地对视着帛大师的双眼,道:“我不能证明这不是另外一种控制,但是我也不能证明这是另外一种控制。我一直是靠自己活着,所以,从不相信有所谓的‘神之手’在天道中替‘每个人’规划好了不可改变的命运。我‘相信’命运应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知道大师想如何教导我?”
帛大师笑了笑,摇头道:“我没法教导你,没有人可以教别人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但是你说得有一点我完全赞同,那就是‘相信’。每个人都要相信一点什么。相信命运,相信佛祖,或者相信自己。这些虽然形式各异,但是骨子里都一样,就是‘相信’。”
他看着容楼,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悲伤的神情,而后皱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我可以预知它们会发生,而只是我‘相信’它们会发生。”
他悲伤的情绪是如此的强烈而富有感染力,以至于容楼、谢玄乃至谢安都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联想到帛大师已经展现出来的“预知”能力,容楼猛然间觉得心头惴惴的,对于命运是否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一事也变得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谢玄按奈不住上前一步,焦虑道:“大师,你为什么叹气?难道这无量宝焰指的伤当真治不好?”
“小玄,少安毋躁!”谢安见谢玄这么沉不住气,心里颇有些不满。
他哪里知道谢玄控制力虽强却也有弱点,一旦碰上这一点便会失了控制。
容楼就是他的弱点。
帛大师摇了摇头,徐徐道:“控制和失去控制,失去控制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种控制。这听起来像是在绕口令,但是却是无数身兼大智大慧之人殚精竭智苦苦追寻的正果。”稍后又道:“谢将军不必着急,我并非为你的这位朋友而叹,而是为很多年前我的一位小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小朋友’也该变成‘老朋友’了。”
这时,谢安笑了笑,道:“不知道是哪位朋友?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帛大师道:“我这位朋友极不寻常,那时年纪轻轻便志向惊人得很。”
谢安问道:“我很好奇,以大师你的阅历什么样的志向能令你冠以‘惊人’二字?”
帛大师笑了笑,道:“他的志向便是‘成佛’。”
“成佛?!”三人都不免吃了一惊。
帛大师继续道:“那时他不过二十出头,但对佛理所知之广博、精深绝不逊色于我。我们从早到晚讲经论佛,十分投契,几乎要结成忘年之交。后来谈到佛家预言新佛即将出世时,他居然告诉我他的志向便是要普渡修行,成为传说中的那个‘新佛’。我虽早知他自视极高,但还是被他的志向吓了一跳。”
容楼摇头道:“且不论有没有佛这回事,一个人居然想成佛,这岂非痴人说梦?”
帛大师看着容楼,笑道:“看来你不但不信命,也不信佛。”
容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声道:“我信我自己。”
“他是痴人不错,却并非说梦。以我对他的了解,决定了的事他就一定会去做。”帛大师摇了摇头,又道:“其实想成佛并不稀奇,关键问题却不在想不想成佛上。”
“那在什么上?”容楼不解问道。
帛大师面向容楼,手一抬,指向自己头顶上方的大梁上挂着的一副字,道:“你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容楼抬头看去,那上面写了几个弯弯曲曲的文字。他根本不认识,只得茫然地摇了摇头。
帛大师道:“那是梵文,意思是‘明镜’。”
容楼默默念了一遍,道:“明镜,什么意思?”
帛大师道:“镜子能做什么?不过照见自己而已。明镜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看清楚自己’。”
容楼木然点了点头,忽然若有所悟,道:“大师,你的意思是你那位朋友想成佛,却是少了一份自知之明吗?”
帛大师点头叹道:“既然你相信命运是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当知他能否成佛同样也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恐怕老僧也不能说他就一定不行。但是老僧相信,他是少了一份自知之明的。他如不能迷途知返,不但难成正果,连自身原本的修行也会大大的折损。善哉,善哉。”
帛大师虽是僧人但是平时说话做事并不拘泥于僧侣的规矩礼仪,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打起佛号,到也不显得突兀。
帛大师继续道:“且不说那‘新佛即将出世’之预言是否可信,佛中的‘即将’一词实在太缥缈,说是近在眼前也可,说是亿万年之后也不为过。所以,我那位朋友立志‘成佛’实在令我又是惊讶又是钦佩。
当时,我告戒他只因他太想成佛,便最终不能成佛。成佛最重要是‘无欲’,而此时,成佛却变成了他最强烈的欲望,所以如此下去,终究是南辕北辙而已。他却反问我说,我们日日苦修就是为了克制人世间的欲望,想要无欲便成为我们最大的欲望,我欲无欲,无欲即欲,难道就不是南辕北辙了吗?”
听到这里,另三人都不由为之一怔。
帛大师有些婉惜道:“我动摇不了他的信念,就像他也改变不了我的信念一样。我想,他太执着于外念,而不可能达到内不执于空,外不执于物,无所住而能生其心的境界,否则他能不能成佛我也不敢说。”
‘我欲无欲,无欲即欲。’短短八个字,却又蕴藏了太多的含义。谢安、谢玄和容楼三人心中默念,各自思忖了一番,一时无语。
还是帛大师打破了小屋内片刻的宁静,叹道:“当日他如此反问我的时候,我也无言以对。直到今日,我仍然无法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嘿嘿,‘我欲无欲,无欲即欲’。要想修成正果,却偏偏要走这样自相矛盾的一条路。但是我相信,路就藏在这貌似完全不可能的矛盾之中,真正的成佛之路,可能就在那有欲无欲之间吧。”
他转头又瞧了眼谢安,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任何人都不能说清楚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老僧还守着这身臭皮囊又如何能说得清成佛之路呢?其实,就算佛祖悟道之时,也不过是拈花一笑,唯有自知而已。不但成佛如此,天下万事又有哪件不是如此呢?也许一切本就在有意无意之间。”
谢玄跨前一步,赞道:“帛大师的见识当真已经跨越了佛、道、儒三教!”
帛大师笑了笑道:“无论是求道修真,还是肉身成佛,不过是名字不同。外在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在的灵魂。‘大道’都有相通之处,就算有一天你告诉我‘佛’、‘道’、‘儒’三教合一了,我也不会觉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