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刺客紧接着几次飞身跃起,就要逃得没了踪影,骤然间却在空中象被无形的拳头重击了一下,身体猛得一沉,跌落在地上。
他原本拼死刺杀慕容评,硬是受了他一掌才能一剑刺中要害,后又强撑一口真气一路逃遁下来,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为了甩掉庄千棠,他更是竭尽全力,只因低估了慕容评的那一掌之威,此时力气已快用尽,左肩一阵剧痛,真气居然郁结在了胸口,竟是脱力摔倒。
那刺客翻身爬起,长剑入鞘,原本握剑的右手护住左肩的伤处,踉踉跄跄依旧还要向前逃。庄千棠却已赶至近前,急切喝道:“你不用逃了,我知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响,默默跟随其后的容楼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疑云顿生。
第十五章
刺客听得庄千棠一声喝止,身形微顿了顿,而后便充耳未闻般继续加紧步伐向前。庄千棠见状,一个旱地拔葱而起,空中翻了个跟斗,不偏不依落在蒙面刺客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司马尘,莫要装了。你是自己扯下这遮脸布,还是要我代劳?”
十余丈开外的容楼当即吃惊不小,心道:那刺客怎么会是司马尘?
刺客弯腰闷咳了几声,遮脸布上立时印出一片血污,他伸手扯下扔在地上,奇道:“自问昨夜与你交手之时我已藏了平时惯用的剑法。你怎知是我?”那张俊脸却不是司马尘是谁。
庄千棠叹道:“若是平日里就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又岂会被一层黑布蒙了眼睛?”
司马尘把头一昂,大义凛然道:“大凡不过是个‘死’字,我决定杀那狗贼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想抓我回去领功,请自便。”说完又剧烈咳喘了一阵。
庄千棠上前伸手扶住他,道:“从王府一路跟你这么久,要抓早就抓了,还用等到现在?”
容楼悄没声息地跃上身旁一棵白桦树以便于观察情况,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底暗自琢磨要不要在他们面前现身。
司马尘待咳喘稍停,推开庄千堂,道:“既然不想抓我就请回吧。慕容评一死,追查下来我就是个犯了死罪的亡命之徒,你还是离我远点。”
庄千堂却不理他这些混话,伸手扶他靠着近旁的一棵树坐下,自己也盘膝坐在他的右侧。
容楼觉得此事大有隐情,又见庄千堂显是无意擒下司马尘。心中寻思了片刻,自己若是冒失冲出去抓人,这两人必联手出战,并无十足胜算。于是打定主意暂且隐身树上,静观其变。
庄千棠道:“我现在才知你以前为何刻意避开我。不过,你只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司马尘沉吟片刻,叹息了一声,神态转为柔和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清楚?我只是不想你招惹上麻烦。”他抬起头,正色道:“我就是最大的麻烦。”
庄千棠释然笑了笑,道:“命中该我招惹上的麻烦是避也避不掉的。”说着拉起司马尘的左手,道:“当年在神机营中所学如何调理真元、治疗内伤的法子你没有忘吧?”
司马尘点了点头。
人说‘未学揍人,先学挨揍’。在神机营中练粗浅功夫时便是由师父传授怎生挨打可以不受重伤,以及受了折骨、金创等外伤后的应急治疗,等武功精深到一定程度,就要研习护身保命、解穴救伤、接骨防毒等诸般法门。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任你武功盖世,也难保没有失手的一天。这如何以气功调理真元,治疗内伤便是“种子队”成员必须学习的一门技艺。不过,运用起来是否得当,效果是不是显著就完全靠各人自己的修为了。
“那就好。你现在身受内伤,我先以气助你调息真元。不过,等下你要把行刺上庸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能有丝毫保留!”他说完就举起右掌,准备将真气通过司马尘的左掌输入他的体内。
司马尘听他言语分明是对自己极为信任,愿意抛开一切共甘苦共患难,确也不枉自己心里藏着的对他的一片真情。
这许多年来,司马尘对感情诸多克制,一边费心避开庄千棠,强作冷落他,一边心里又为自己这么做苦恼难受。这么做的出发点的确是为庄千棠好,想他一身才能必可以成为一员上将,而自己前途未卜,又身负深仇大恨,若是自己和他搅合在一起,自然对他极为不利,是以决定还是远离他的生活比较好。可是违心的事情做多了必定是即伤了自己的心,也伤了他的心。现在情势已到了这一步,庄千棠已经做了决定,两人间反倒不用伪装,他心中一阵安慰,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
人的心神一旦平和,六根六识就敏感了起来,司马尘忽然觉得十分口渴,抽回左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微笑道:“先等等。我好渴,能不能给我找点水喝。”
庄千棠站起身,左右寻了一圈,皱眉道:“这林中近处没有水源。放你一人在此,我又不放心你的伤。”正在犯难,这时劲风吹过树林,白桦树叶“沙沙”一阵作响,庄千棠喜道:“有了。”
他用戟刀在司马尘背靠着的白桦树干上剥开一个倒三角型的口子,又掰了根树条,一端插在三角口的下方,另一端放进司马尘的嘴里,而后笑着坐在他身边,看桦树汁顺着枝条缓缓流入他的口中。
司马尘甘之如饴,庄千棠也好象亲口尝到了树汁的清凉、甘甜。
稍后,他们一只左掌与一只右掌相对接触,各自运气用功,依法练了起来。
容楼知道此时现身抓人正是绝好时机,只要出奇不意一掌击伤庄千棠即可。他们正在气息相连,庄千棠内息一阻,司马尘必定重伤。但是,一来他想弄清楚司马尘是因为什么刺杀上庸王,或者又是受谁人的指使,二来虽然和他没有深交,但也曾并肩做战,共闯难关,实在不忍趁人之危,当下打定主意,依旧坐壁上观。
约摸练了一个时辰左右,司马尘感觉压在胸口的闷塞开始松动,从庄千棠掌心中传过来的热气缓缓散入他周身四肢百骸,肩上的疼痛竟也减轻了不少,知道已无大碍,便向庄千棠点头示意。两人各自吐气收功。
司马尘站起身,抱拳道:“多谢。”
庄千棠摇头道:“早和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我现在已无大碍,他日再找个地方自行运气疗伤即可。不如,就此别过吧。”司马尘转身要走。
容楼差一点就想跃下大树上前擒了他,必竟他是前来追查刺客的,若是什么交待也没有就空手而回,不但丢了自己的面子,在大司马面前也说不过去。
“不行!你刚才应承我的。先说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行刺上庸王?”庄千棠已经抢先一步挡住了司马尘。
司马尘冷笑一声,说道:“指使?没有人指使。就是我一心一意要杀那狗贼!”
树上的容楼和庄千棠一样如坠雾中。
庄千棠疑道:“你和他有仇?”
司马尘恨恨道:“这么多年来,我好不容易才能接近他,可是却一直没能寻着机会下手。上庸王府家将众多,似我这种小人物鲜有能见上他一面的时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拖到昨天才能杀得了他!”
他望向庄千棠,道:“你有没有试过被最亲的人恨的滋味?”
庄千棠茫然地摇了摇头。
司马尘轻笑点头道:“是了,有我这种运气的人倒的确不多。娘和青姨是我最亲的人,可是。。。。。。”
庄千棠插嘴道:“你娘?以前你从来没和我提起过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问过你,你还因此和我大打了一架。”
司马尘望天道:“现在我给你说说她。我记忆里,不记得她曾经和我说过话,不过她不是哑巴,她会和青姨说话;我也不记得她对我笑过,但她会笑,她会对青姨笑;感觉她的眼睛总是尽量不看我,不过在避无可避的时候也会望上几眼,只是从那眼神里我看不到母亲的感觉,那里除了恨意就只有疯狂。她无论冬夏,一年到头额上总缠着厚厚的布巾,而且一有空闲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话。直到我四岁时实在好奇不过,趁她睡着把布巾扯了下来,原来她的额头上被烙了一个字。那时我还小,不识字,不过那字我倒是记住了。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是‘下贱’的‘贱’字。她醒来以后就又照镜子,结果布巾没了,也看到了那个字,然后就彻底疯了。我一直躲着她,很害怕疯了以后的她。再后来一旦青姨没看住她,她就出去乱跑,有一次不小心跌到沟里淹死了。”
庄千棠叹道:“你娘真是可怜。”又疑道:“不过,青姨在你娘过世后就带你来了我们村子,你们相依为命。难道她待你不好?”
司马尘猛地拉开上衣的衣襟,露出胸腹。只见他白晰的皮肤上布遍旧伤,密密麻麻的,一处垒着一处,胸腹间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界。这些个伤痕由于年限太久,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了。
庄千棠看在眼里,心中又惊又痛。原来在神机营里司马尘一直不愿和别人一起洗澡,只说嫌别人臭,大家都只当他是小气、太爱干净,却没想到他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些。他吼道:“是谁做的?!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胸中怒气翻涌如火灼烧。话音刚落,他一拳雷霆万钧而出,打在面前的白桦树上。这一拳势如排山倒海,力能玉石俱焚,那棵大腿粗细的桦树竟然硬生生被他一拳打断,“吱呀”着轰然倒下,斜斜地压弯了旁边的两棵树。
这么大的阵仗!容楼在树上也是一惊,只是所处距离较远,对司马尘的伤情看得不太真切。
司马尘默默将衣襟扣上,不急不徐道:“这就是青姨每天晚上对我做的事。”
“青姨?青姨不是你娘的亲姐姐吗?至亲骨肉她也下得去手?”庄千棠脑子里一记闷响。原来当年白天和自己一起嬉戏玩耍的“小蛐蛐”晚上却忍受着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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