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封信又到,嘱他速往。这时才知道是李壬叔(中国数学大家)推荐他给曾国藩,告诉他曾国藩有一极重要事,欲委任他专任办理。容闳熟思再三,决计应召去安庆。
登上政治舞台的序幕
容闳安庆之行,是他登上政治舞台的序幕。曾国藩接见他,劈头就问:“若意亦乐就军官之职否?”他大为困惑,直告以未习军旅之事。相谈约有三十分钟,曾就举茶送客。
《资治新篇》这次谈话是试探性质。数日后,曾又召他谈话,这次便开门见山,曾说:“若以为今日欲为中国谋,最有益最重要之事业,当从何处着手?”容闳当然欲答以此时必从教育计划为最有益最重要之事,但知曾有建立机器厂之意,便将教育计划暂束之高阁,谓以建机器厂应以立母厂为先,再由母厂以造出其他各种机器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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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号留学生:容闳(5)
二星期后,曾国藩便命容闳为全权,先往外国探询专门机器工程师,调查何种机器于中国最为适用。将来此种机器应往何国采购,亦听他决定。建立机器厂的地点,旋决定为高昌庙,约距上海之西北四公里,即后日所称之“江南制造局”。
容闳看出曾国藩幕府人才济济,怀才之士无不毕集,“几于举全国人才之精华,汇集于此”。因此才决定为他所用。曾授他以五品军功,得戴蓝翎,并交给他银款共六万八千两,命他速程往外国采购机器。
1863年10月,容闳和一位在上海的美国机械工程师哈司金,同偕赴美。这一年容闳三十五岁,是他学成回国的第九年。他到美国,正逢南北战争的结束前夕,美国国内战后复兴,亟需多数机器,幸得哈司金的帮忙,才采购了一批机器,但运到中国也必须在半年以后。翌年,便利用六个月的休息之暇,赴母校耶鲁大学,参加同班同学所开的十周年纪念联合会。后以有半年时间在美待机,适耶鲁大学同学之父在华盛顿任将军之职,专司义勇队军务,便自动请求加入军队,想为第二祖国效力。这位彭司将军甚嘉他忠爱美国之诚,但念他现受中国国家重任,怕贻误他大事,终未接受容闳的请愿。
从这一件事可看出,容闳早年接受西洋教育,具有西洋人思考问题的逻辑和处事精神,这种西洋式的合理观念,绝非主张“中体西用”的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容闳所购办的机器直到1865年春始由轮船装运,自纽约而东,绕好望角直趋上海。容闳不随同船而返,改搭别船绕道巴拿马海峡,自旧金山横跨太平洋回上海。当他抵达上海时,装运回国的机器已于一个月前运到。这一年,太平天国的天京已经陷落,曾国藩在徐州督军。容闳赶往谒见,受到嘉许,提拔他为江苏省行政署的译员,并授给他四品衔候补道的官职。
当时容闳的上司是丁日昌,和他颇为投契。随丁日昌到扬州六个月期间,译哥尔顿(Colton)所著的《地理学》和派森(Parson)所著的《契约论》。后曾国藩改任两江总督,视察他亲创的江南制造局时,容闳劝其在厂旁设立一兵工学校,招收学生肄业其中,授以机器工程上的理论与实验。不久兵工学校成立,训练了无数的机械工程师。这也是容闳日夜不忘的教育计划的一环。
开中国新纪元的教育计划
容闳所怀的教育计划,兵工学校仅属小试其锋。既见第一次建议成效,遂跃跃欲试把平生的最大教育计划,通过丁日昌呈寄北京。撰条陈四则:一、中国宜组织一合资汽船公司。二、政府宜选派颖秀青年,送之出国留学。三、政府宜设法开办矿产,以尽地利。四、宜禁止教会干涉人民词讼,以防外力之侵入。此条陈之第一、三、四条,特假以为陪衬,眼光所注而望其必成者,自在第二条。
容闳的教育计划旨在为国家储蓄人才,初次派遣120名分四批按年递派,也就是说每年派送30人。留学期限定为15年,学生年龄须以十二岁至十四岁为限。留美期间,另设留学生监督二人负责管理。1870年,他当译员到天津谈判天津教案时,当面又向曾国藩提出上述的教育计划。遂得曾同意,入奏清廷采择容闳的建议。
正式受到批准的消息传到耳中,容闳高兴得睡不着觉,竟夜开眼如夜鹰,觉此身飘飘然如凌云步虚,忘其所以。他说:“至此予之教育计划,方成为确有之事实。将于中国二千年历史中,特开新纪元矣。”便着手先在上海办预备学校,并请来汉文教习和翻译,由他任副监督,由翰林出身的陈兰彬任监督,第一批就招收了三十名学生。
当时中国尚无报纸传播新闻,北方人多数不知中国政府有此教育计划。因此,一共120名官费生中,南方人尤其是广东人十居###。1872年夏季,第一批学生30人渡过太平洋,到了美国留学。以后每年送30人,1875年送完第四批的30人,共计120人,这个留学计划便宣布停止。
中国第一号留学生:容闳(6)
留学计划受挫有两个原因:一为容闳和任监督的陈兰彬之间有矛盾。容闳像陈是科甲出身,看不起容闳这个洋气十足的留学生,陈的后任监督区岳良,又是陈所推荐的人,同样和容闳合不来。清廷又在派遣留美学生期间,在美国成立公使馆,改派陈兰彬任公使,容闳任副公使,等于是把容闳调开留美学生事务,后来担任留美学生监督的吴嘉善(字子登),本来就是反对容闳教育计划最烈的人,他一到任就处处吹毛求疵,把已定的成规尽量苛求其短加以废除,把设在美京留学事务所闹得几无宁日。不仅如此,吴又向北京说了许多容闳的坏话,搞得李鸿章也不相信容闳。
另一原因是美国突然决定拒绝中国学生入陆海军学校就读。李鸿章既知学军事无望,便停止再派留学生。到了1881年,也就是第一批留美学生到美国的第九年,120名学生统统被撤回中国,谈到留学生们凄然返国的情景,容闳后来觉得非常痛心。
学生既被召回中国,容闳的出使也就满期,去美回国。在他任驻美副公使期间,曾做两件事;一为秘鲁华工的调查,一为和格特林公司签订合同,购买该公司生产的新式军械。容闳任满到北京销差,李鸿章反而诘问他何以让留学生全部归国。这时他才明白召回留学生之事,都是陈兰彬和吴嘉善从中作祟。
1882年,容闳离京赴沪,得其妻自美来书,谓婴疾甚剧。容闳娶的是美国籍太太,翌年当他返回美国,其妻病况转好;1886年其妻旧病复发,不治身死,容闳遂赋断弦之哀。其妻留有二子,长子觐彤、幼子觐槐,先后毕业于其父的母校耶鲁大学,父子三人都是耶鲁出身,此亦为中国留学史上的美谈。
抵押台湾抗日之议
1894年中日因朝鲜问题,衅端遽起。容闳和一般国人一样,颇不直日本所为,认为曲在彼不在我。他人虽在异邦,爱国之心油然而生,时呈条陈,规划战事。其中有请政府将台湾全岛为抵押品,向欧洲与中国通商之国,借款4亿金元之议,以99年为期,用此借款,中国仍可招练海陆新军,以与日本继续争战。可惜此案未获实行。
1895年,容闳最后一次归国,抵上海,往谒张之洞,提出中国非行完全的新政策不可,聘外人为顾问,订立10年合同。张闻容言,始终不置可否。后在刘坤一属下任交涉委员,亦不过三个月,旋即自行辞职。
1896年,容闳与江南政界断绝关系,脱然无累,颇得自由。后又游说翁同龢于北京设立一国家银行,并亲自翻译美国的法律,提供参考。翁甚以为然,叫他拟成国家银行计划,由翁从中赞助。翁同龢是光绪帝的师傅,他点头就有端绪。孰料突生枝节,招商局总办盛宣怀建议暂缓此举,因此终成破局。后来容闳又拟建铁路方案,由天津直达镇江,也因德国政府的抗议,不允许铁路侵犯山东造路的特权而作罢。容闳的银行、铁路等策的筹划,和主张变法的康、梁正在进行的计划,不谋而合,所以他们在北京就时常相见。
中国政治上当存亡危急之秋,适维新潮流澎湃而来。1898年遂有政变发生,这就是轰动中外的“戊戌政变”。因此变局,多数维###的领袖皆被清廷捕杀。康、梁亡命日本。容闳和康、梁相识,又提供北京寓所给维###的领袖作为会议场所,故亦犯隐匿党人之嫌。容闳在政变发生后,便从北京逃出,到了上海租界组织中国强学会,被推选为第一任会长。他已经是年届七十的花甲之年,仍热心于维新事业。后为安全起见,逃至香港居留2年。
1901年,容闳到台湾游历,谒见台湾总督日本子爵儿玉。儿玉总督颇尊敬他,虽初次晤见,却面告他一极恶消息,即接中国闽浙总督公文,要逮捕他送回中国。容闳已有心理准备,不作惊色。儿玉再问他有否建议中国政府,将台湾为抵押,向西方借款8亿金元的经纬。容闳当面承认有此一举,惟金额有错,非8亿金元,乃4亿金元。儿玉看到这位老人从容不迫,不怕身危,便起怜惜之心,说要保护他,不将他羁捕送回。容闳在台滞留数日,又返回香港。
中国第一号留学生:容闳(7)
1903年1月,洪全福、李纪堂在广州举兵之日,就拥戴老人为“大总统”。1911年容闳从香港客居美国,便在他的第二祖国与世长别,享年七十四岁。这一年辛亥革命成功,清王朝被推翻了。
容闳终其一生,都在为中国的富强大业努力奋斗,不愧是一位为中国现代化贡献所学的第一号留学生。今中国学生陆续至美留学者,数以万计,都在为祖国的现代化、民主化贡献力量。容闳是中国留学生的老前辈,他所植桃李虽经蹂躏,今已枯株复苏开花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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