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功钻研中西学问,写成哲学著作《仁学》。
我自横刀向天笑:谭嗣同(3)
冲决重重网罗的《仁学》
《仁学》在哲学范畴中,虽不是很成熟的理论见解,但嗣同秉赋特厚,立志又高,在常人非面壁十年才能写成的哲学理论,在他却是得自灵机一动之间。写《仁学》的目的,据他自叙:
网罗重重,与虚空而无报,初当冲决利禄之网罗;次当冲决俗学若考据、若词章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学之网罗;次冲决君主之网罗;次冲决伦常之网罗;次冲决天之网罗;终将冲决佛法之网罗。
《仁学》书影就是说,要同一切封建束缚决裂,具有粗朴的民主精神思想。
可是,嗣同虽反对封建理论,却不敢同孔教真正决裂;他咒骂君主专制,却为拥护光绪帝变法卖力。他虽慷慨激昂,仍然逃不出被织成蛛网一样的封建势力的束缚。
这本《仁学》的哲学书,实际上是儒家、墨子、老庄、佛学和西学的糅合,渲染得更多的却是先验论和神秘主义。嗣同拿“以太”一词作为他的哲学术语,说万物都有知觉,都有灵魂。他既然把“以太”认为是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是物质而精神的混合物,这就抹杀了物质和精神的界线。这种神秘哲学,很容易把人引入迷宫。
另一方面,嗣同强调“五伦”中,朋友之伦,要比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来得重要,因为从“平等”、“自由”和“节宜惟意”来说,惟朋友之间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他说宇宙原理的“以太”亦即“朋友之道”,“仁”亦即“任侠之道”。他呼吁应该把“朋友之道”组织起来,他就把它定名为“学会”,就像基督教会一样。
用现代话来给它诠释,嗣同的朋友之道也就是今日所谓“同志”;他的仁,也就是今日所谓“同志爱”;他的学会,也就是今日所谓“党组织”。谭嗣同多少已经按摸到时代的命脉。
翌年,1897年,亦即戊戌变法的前一年。湖南巡抚陈宝箴是惟一倾向变法的封疆大吏。这一年,调任湖南按察使(省的刑法官)的黄遵宪和学政(省的文教官)江标的后任徐仁铸,都赞同变法。陈巡抚就邀请嗣同回湖南,办理学堂、学会和报刊,梁启超也应约同来。十月,长沙设立时务学堂,梁启超担任“中学”总教习,谭嗣同、唐才常等担任分教习,另有“西学”总教习,蔡锷就是这时候收进来的学生。
梁启超以康有为在万木草堂的教学原则为蓝本,制订《湖南时务学堂学约》,设经学、子学、史学、西学等课程,是从旧式书院到新式学堂的过渡形式,也是作为科举、八股的对立物产生的。当时,湖南就发生了新旧的冲突,守旧派的领袖岳麓书院山长(院长)王先谦,和别号“叶麻子”的叶德辉,就起来攻击新派。说梁启超宣传不要父母、不要君上的邪教,要把他驱逐出境。
顽吏阻挠,皇帝召见
在谭嗣同、唐才常的积极策划下,光绪二十四年(1898)2月,“南学会”成立。南学会是康有为在北京所创强学会的继续和发展,规定由地方有威信的士绅十人担任会长,再由这十人根据自己的了解和朋友的介绍,每州每县招收会员三到十人。总会设在长沙,各府厅州县设分会。讲论是会中的主要活动,每月四次,由黄遵宪等主讲学术、政教、天文、舆地等内容。听讲的人空前踊跃,凭单听讲,往往“人尚未来而坐已满矣”。
这种情况,反映了湖南人追求新思想的愿望,很想从封建传统思想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当然又发生了新旧的冲突,王先谦曾先起来攻击南学会是宣传“邪说”,散布“淫词”,宣布南学会邵阳分会负责人樊锥的罪状,是“背叛圣教”、“惑世诬民”。把樊锥和皮锡瑞逼离湖南。
报刊方面,先是学政江标已在长沙创刊《湘学报》,正式名称叫做《湘学新报》。此报的宗旨“不谈朝政,不议官常”,专门讲究实学。但基本态度上赞成康有为的说法,是昭然可见的。同年三月,谭嗣同、唐才常等又创办《湘报》(日报),作为南学会的机关报,刊载了不少有关维新变法的论文,主张“君民共主”的立宪政治,认为只要“利之所在,听民自兴之;害之所在,听民自去之”,就可以使旧法逐渐解体,新法逐渐推行。湖广总督张之洞,认为《湘报》所载的文字有“煽动人心,犯上作乱”之嫌,写信给巡抚陈宝箴,要求加以约束,可见洋务派仍然不放过这种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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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横刀向天笑:谭嗣同(4)
这一年(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年的6月11日,光绪下了一道《明定国是》的诏书,宣布变法。6月16日光绪帝召见康有为,7月3日光绪帝召见梁启超,8月29日光绪帝又命令严复、杨锐、刘光第、林旭等人来京晋见。嗣同因生病,延至9月才赶到北京,光绪帝召见他,叫他凡认为应变的事,随时条陈。
9月5日,光绪帝特别给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等四品卿衔,担任军机处章京,当时被称为“军机四卿”。四个人中,刘光第是由湖南巡抚陈宝箴保荐的,杨锐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的门生,林旭是康有为的学生,只有谭嗣同是自己走出来的维新变法的积极人物。
觉悟一死的侠士气节
谭嗣同应召赴京前,和他爱妻分别时,曾作一首《留别内子》的诗,诗后缀以数语,这一诗一跋,有如遗嘱,后来真成语谶。
诗曰:
婆娑世界善贤劫,净土生生此缔缘。
十五年来同学道,养亲抚侄赖君贤。
跋曰:
视荣华如梦幻,视死辱为常事;
无喜无悲,听其自然。
惟必温节俭,免得人说嫌话耳。
嗣同曾从杨仁山学佛,其夫人亦知佛法,十九岁结婚,谭嗣同像
今年三十四岁,正好十五年,故有“十五年来同学道”之语。跋中劝妻节俭,“免得人说嫌话”,正指他的庶母而言。从诗中可以看出夫妇恩爱之情。烈士多有一对恩爱夫妻,黄花岗烈士林觉民的《与妻诀别书》,令人读之悲从中来,谭嗣同的《留别内子》诗亦复同然。
侠士的气节,就是不成功便成仁。这位戊戌政变的侠士,壮烈牺牲的过程可分一先一后。后者已在前头述出,也就是嗣同被逮之前一日,日本志士数辈,苦劝东游,嗣同不听,再四强之,反说出“各国变法无不流血而成”语。卒不去,故及于难。
先者,则是九月十八日夜间,嗣同访袁世凯于法华寺(袁的寓所)。他把维新变法的惟一希望,寄托在袁世凯身上。他对袁说:“荣禄密谋,全在天津阅兵之举,足下及董、聂三军,皆受荣禄所节制,将挟兵力以行大事;虽然,董、聂不足道也,天下健者惟有足下,若变起,足下以一军敌彼二军,保护圣主,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指挥若定,不世之业也。”(梁启超《谭嗣同传》)
袁世凯在9月20日见过光绪帝后,当天晚上,即把谭嗣同的策划向荣禄告密,出卖了维新派。过一天,西太后囚禁光绪帝。再过两天,也就是9月22日,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才被逮捕。可见,从事发到被捕有两天之隔,当然有充裕的时间可让嗣同避难逃亡,躲过杀头之祸。从这个先后过程看来,嗣同是觉悟一死的。
赋诗狱壁,从容就义
《儿缆船并叙》诗中,嗣同自比“十龄儿”,把危急存亡的中国比作“濒覆之舟”,“惶惶船中人”当然指的是光绪帝和保皇派的维新人物,维新变法救中国就是“曳入港”,而“逆风”难道不是荣禄等保守顽固的后党吗?十岁的小孩,力量有限,在狂风破浪中,为拯救惶惶不知所措的船中人,逆风曳船入港。最后使劲拉紧船缆,这个小孩的双手被缆倒曳,肉随缆去,他的小小双手惟见白骨,多么凄惨!
嗣同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政变一起,为拯救维新的一班人,拉紧袁世凯不放,可是袁世凯告密去了,他自己便被捕送到西市菜市口斩首。人间悲剧,莫此为甚。
谭嗣同等六人,从被捕到西市斩首,仅有六天。六日狱中情况,有黄秋岳的《花随人圣盒摭忆》的记述:“谭在狱中,意气自若,终日绕行室中,拾取地上煤屑,就粉墙作书。问何为?笑曰:‘作诗耳!’可惜刘不文,不然可为之笔录,必不止‘望门投止思张俭’一绝而已。”
和嗣同同狱的林旭,在狱中时作微笑。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则以头撞壁,痛哭失声说:“天哪!哥子的事,要兄弟来承当。”刘光第见听到传呼,就提犯人出监直奔西南角门,乃大愕,骂曰:“未提审,未定罪,即杀头耶?”尚有杨深秀、杨锐,无所闻。这六人被斩首,就是“戊戌六君子”,谭嗣同最为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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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横刀向天笑:谭嗣同(5)
旗帜矛盾的唐才常
戊戌政变发生后,康、梁亡命。唐才常这位谭嗣同的同学挚友,便遵守他的遗命,挺身而出,效法唐朝徐敬业###武则天那样,举兵###西太后,欲把囚禁中的光绪帝解救出来。这就是1900年8月,以武汉为中心的长江中游几省,发动的自立军起事,结果事败被杀。
唐才常在政变前,他的至友谭嗣同在京做了军机章京,便应邀前往北京参加新政机要。唐才常正要北上,刚到汉口,就听到政变发生,谭嗣同牺牲。他非常悲恸而义愤,折回湖南处理一些事务后,便东渡日本。与康、梁会商,决定联络长江两岸的会党,起兵勤王。他还和正在日本的孙中山取得联系,以反清为出发点,欲意走上“殊途同归”。
1899年,也就是政变后一年,湖南时务学堂同学林圭留日回国,在上海设立“正气会”,作为策划起事的机关。唐才常加入正气会,在正气会宣言中,主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竖起反清的旗帜;但却坚决拥护光绪帝的重登帝位,主张“君臣名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