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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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魂-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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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梦分飞情自合,蛾眉谣诼恨难穷。

    晚芳零落无人惜,欲叫天阍路不通。

    相逢迟我十余年,破镜无从得再圆。

    此事竟成千古恨,平生只受一人怜。

    将枯井水波难起,已死炉灰火尚燃。

    苦海无边求解脱,愈经颠簸愈缠绵。

    好句飞来似碎琼,一吟一哭一伤情。

    何堪沦落偏逢我,到底聪明是误卿。

    流水空悲今日逝,夕阳犹得暂时明。

    才人走卒真堪叹,此恨千秋总未平。

    说着多情心便酸,前生宿孽未曾完。

    我非老母真无恋,卿有孤儿尚可安。

    天意如何推岂得,人生到此死俱难。

    双楼要有双修福,枉把金徽着意弹。

    对镜终疑我未真,蹉跎客梦逐黄尘。

    江湖无赖二分月,环慰樟粢豢檀骸

    恨满世间无剑侠,才倾海内枉词人。

    知音此后更寥落,何惜百年圭璧身。

    今古飘零一例看,人生何事有悲欢。

    自来艳福修非易,一入情关出总难。

    五夜杜鹃枝尽老,千年精卫海须干。

    愧无智慧除烦恼,闲诵南华悟达观。

    死死生生亦太痴,人间天上永相期。

    眼前鸿雪缘堪证,梦里巫云迹可疑。

    已逝年华天不管,未来欢笑我何知。

    美人终古埋黄土,记取韩凭化蝶时。

    风雨撼窗,鸡鸣不已。梦霞方披衣而起,觉有一丝冷气,自窗隙中送入,使人肌肤起粟,乃起而环行室中数周,据案兀坐,悄然若有所思。所思维何?思夫梦境之离奇也。畴昔之夜,风雨潇潇,梦霞独对孤灯,兀自愁闷,阅《长生殿》传奇一卷。时雨声阵阵,敲窗成韵,夜寒骤加,不耐久坐,乃废书就枕,蒙首衾中,以待睡魔。而窗外风雨更厉,点点滴滴,一声声沁入愁心,益觉乡思羁怀,百端怅触,鱼目常开,蝶魂难觅。

    正辗侧无聊之际,忽闻枕畔有人呼曰:“起,起!汝欲见意中人乎?”梦霞曰:“甚愿。”随所往,至一处,流水一湾,幽花乍开,粉墙围日,帘影垂地,回顾则同来人已失。陰念此不知谁家绣闼,颇涉疑惧。徘徊间见帘罅忽露半面,则一似曾相识之美人也。见梦霞含笑问曰:“君来耶。君意中人尚未至,盍入室少待?”梦霞乃掀帘而进,美人款接殊殷勤,室无他人,既而絮絮不休,顿厌其烦,夺门而遁。既出,已非来路,平原旷野,方向莫辨。觉背后有人,追逐甚急,欲奔而两足瘫软不能进,窘甚。忽望见半里外有一女郎先行,步履蹇缓,状类梨娘,急大呼:“梨姊救我!”即觉健步如飞,刹那间已追及,细视之,真梨娘也。时梦霞气咻咻而汗涔涔矣,因同据道旁大石上小憩,大喜贺曰:“好了,好了,今可脱离虎口矣。”言顷,旋觉身摇摇若无所主,同坐之大石已不见,茫茫大海,一望无际,两人同在一叶舟中,樯倾楫摧,波浪大作。梨娘已惊惧无人色,梦霞见有断篙半截在手,立船头慢慢撑之。一失足堕入海中,大惊而号。则身在藤床,残灯荧然,映入帐里。衾冷于冰,为惊汗层层湿透,窗外风声雨声闹成一片,犹恍惚如在惊涛骇浪中也。

    梦去影留,历历在目,惊魂乍定,暗泪旋流。此夜梦霞不复能寐,无情风雨,伴此愁眠,惟有伏枕耸寒,拥衾待旦而已。夫梦者,心理造成之幻境也。心理上先虚构一幻象,睡梦中乃实现此幻境。其心清净者,其梦不惊,故曰:“至人无梦。”以梦霞近日之心理,正如有千百团乱丝,回环萦绕于其际,紊乱复杂,至难名状。忽而喜、忽而忧、忽而悟、忽而迷,刹那之间,心理上叠呈无穷之幻象,宜其夜睡不安,有此妖梦也。是梦也,至奇,至幻,梦霞既以心理造成之,可以假,亦可以真。试以梦境征诸实事,而预推两人后来之结局,苦海同沉,不必有是事,固已不能逃此劫矣。然则此幻境之实现于梦霞之梦中,可以为目前怨绿啼红、锁愁埋恨之证。即可以为异日乌啼花谢、月落人亡之券。心能造境,果必随因,梦霞寂寂追思,茫茫后顾,而决此梦之必非佳兆,能不魂销残雨,泪咽寒宵?正不必谓梦霞亦殉愚夫之迷信,而诮曰妖梦是践也。

    终风苦雨,不解开晴,客馆愁孤,形影相吊。断梦留痕,亦如风片雨丝,零零落落,粘着心头,不能遽就消灭。以多情之公子,为说梦之痴人,乘休业之星期,寄诉愁之花片。梦霞乃以梦中所历,一一宣诸毫端,为梨娘告,更书两绝句以记其事:

    分明噩梦是同沉,骇浪惊涛万丈深。

    竟不回头冤不醒,何年何地得相寻。

    一念能坚事不难,情奢肯遣旧盟寒。

    可怜万劫茫茫里,沧海干时泪不干。

    梨娘得书,亦窃叹梦境之奇。其梦耶?其真耶?以为梦则真亦何尝非梦,以为真则梦亦何必非真。情缘草草,孽债重重,无论天公之见怜与否、姻事之能成与否,两人总属情多缘少,神合形离。生惟填恨,冤沉碧海之禽;死不甘心,魂化青陵之蝶。嗟嗟,钗断今生,琴焚此夕,热泪犹多,痴心未绝。此梦也,幻梦也,实警梦也。可以警梦霞,亦可以警梨娘,且可以警情天恨海中恒河沙数之痴男怨女。惜乎,其沉迷不悟,生死轻拼,虽有十百之警梦,曾不足以警醒其万一。明知希望已绝,不肯回头,纵教会合綦难,还思见面是可痛矣,岂不惜哉!此时梨娘心旌摇曳,恍如身入梦境,与梦霞同飘荡于大海之中。长叹一声,泪珠万颗,支颐不语,半晌而和作成矣。

    凄风苦雨夜沉沉,魂魄追随入海深。

    不料一沉人不醒,翻身还向梦中寻。

    金石心坚会合难,残宵我累客生寒。

    重重魔障重重劫,泪到干时血不干。

    低头吟就,和泪书成,唤秋儿密交于梦霞。盖鹏郎方病,不能殷勤作青鸟使也。秋儿去良久,比回则又携得梦霞诗至。

    积得相思几寸深,风风雨雨到而今。

    诗惟写怨应同瘦,酒为排愁只独斟。

    五夜梦留珊枕恨,一生身作锦鞋心。

    欢场不信多奇险,便到黄泉也愿寻。

    心如梅子溅奇酸,愁似怞丝有万端。

    苦我此怀难自解,闻卿多病又何安。

    情根谁教生前种,痴恨无从死后宽。

    但是同心合同命,枕衾莫更问温寒。

    梨娘复依韵和之曰:

    频添缄札达情深,冷隔欢踪直到今。

    怨句不辞千遍诵,浊醪谁劝满杯斟。

    青衫又湿伤春泪,碧海常悬捧日心。

    不道相思滋味苦,愁人只向个中寻。

    苦吟一字一心酸,误却毫端误万端。

    月魄不圆人尚望,雨声欲碎梦难安。

    恩深真觉江河浅,情窄那知宇宙宽。

    我更近来成懒病,和郎诗句怕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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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证婚
    玉梨魂——

    第二十一章证婚

    意外奇缘,梦中幻剧,印两番之鸿爪,证百岁之鸳盟。梦霞与梨娘,既不能断绝关系,则梦霞与筠倩自必生连带关系。而两人之婚事,梨娘既极力主张,梦霞应守服从主义。在梦霞心中,虽抱极端之反对,亦不能不勉为承顺,藉慰知己者之心。梨娘之所以对梦霞者仅此,梦霞之所以对梨娘者亦仅此。然两人皆各自为计,皆互为其相知者计。而于筠倩一生之悲欢哀乐,实未暇稍一念及。记者观于筠倩终身之局,有足为之深悲而慨叹者。故今述至证婚一章,不能不于两人无微词也。

    梦霞与筠倩,绝无关系者也,无端而有证婚之举。主动者,梨娘也;被动者,梦霞也;陷于坑阱之中,为他人作嫁者,筠倩也。而介于三者之间,以局外人为间接之绍介,玉汝于成者,其人非他,则秦石痴是也。当梨娘筹得此李代桃僵之计,固以解脱一身之牵累,保全梦霞之幸福。然为筠倩计,得婿如此,亦可无恨。故虽梦霞容有不愿,亦必用强制手段,以成就此大好姻缘。孰知梦霞已抱定宗旨,至死不变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大凡人之富于爱情者,其情既专属于一人,断不能再分属于他人。梨娘已得梦霞矣,梦霞乌能再得筠倩?梨娘之意,以为事成,则三人皆得其所。不知此事不成,则两人为并命之冤禽。筠倩为自由之雏凤,事若成,则离恨天中,又须为筠倩添一席地矣。梦霞固深冀其事之决裂,得以保全筠倩,而恐伤梨娘,一时难以拒绝,曾赋诗以见意,其句曰:“谁识良姻是恶姻,好花不放别枝春。薄情夫婿终相弃,不是梁鸿案下人。”梨娘自受奸人播弄以后,心灰情死,而谋所以对付梦霞者,益觉寸肠辗转,日夜热结于中,几有不容少待之势,以函催梦霞者,不知若干次。梦霞无如何,惟以“石痴未归,斧柯莫假”二语,为暂缓之计。

    无何而岭上梅开,报到一枝春信。石痴有书致梦霞,谓陰历十月已届年假之期,考试事竣,便当负芨归来,一探绮窗消息。“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屈指不逾旬日,先凭驿使,报告故人。嘻!石痴归矣,梦霞之难关至矣。石痴早归一日,则姻事早成一日。此一纸露布,直可以筠倩之生死册籍视之。

    沧海客归,东窗事发。石痴者,梦霞之第二知己也。倾盖三月,便赋河梁之句。梅花岭树,遥隔浩然。朗月清风,辄思元度。相知如两人,相违已半稔念。秋水伊人之叹,屋梁落月之思,与时俱集,亦易地皆然矣。今者归期已定,良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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