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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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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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父秦母不大喜欢喊一大堆亲戚来过年,每年都是四个人一起吃饭,偶尔会带上家里的保姆阿姨,那保姆阿姨年纪大了,在秦家服侍了有些年头,跟秦母感情挺深。
  前两年,欢庆和秦云彦都在年三十宿在老宅,后来就不留宿了。
  秦云彦有一大堆狐朋狗友,吃完饭就来喊他喝酒小赌,吵吵闹闹地玩一整夜。秦母以“夫唱妇随”的理由非让欢庆跟着秦云彦一块出门去,她当然是阳奉阴违的。
  对方把她送到疗养院,就顾自己出去玩了,她后来几年基本都是在疗养院陪爷爷,住一晚上,大年初一回到家里。
  欢庆每年都要编一个中国结,没什么别的寓意,就是小时候有段时间喜欢上了编绳结,玩着玩着上瘾了。后来兴趣虽然淡了,但是每到过年编个红结挂家里的习惯倒是留下来了。中国结的编法,是她学得最久的,起初编出来的结简直不能入眼,后来慢慢的,技术长进,那红结还挺有模有样的。
  于是,过年买红绳就成了欢庆的一项乐趣。
  她基本上都是去步行街那一块买。每年春节前后,步行街是最热闹的,打扮得特别喜庆,几乎每家店的门口都要挂上红灯笼,玻璃店门上贴一个大大的福字。卖年货的一家接着一家不歇气地从街头开到街尾,到处都是打折甩卖的水果,衣服和小家具。
  人群熙熙嚷嚷,叫卖和吵闹声盈满了整个空间。
  和冷清的高楼大厦一比,这地方有一股浓重的人间味,接地气。
  欢庆喜欢这样的氛围。头几年看着身边一家子一家子地路过她,总觉得有些淡淡的心酸。时间久了,看得淡了,看到别人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小幸福,好像自己也能沾染到一些。
  在步行街这样的地方遇到熟人,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了。
  今年这天,趁着一个空闲的周末,欢庆拉着孟瑶就跑来步行街买东西。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互相对损,抢着一盒章鱼烧吃,迎面就碰上了何一清一家子。
  哦,也不能算是完整的一家子。他老婆应该是生完孩子了,这会看起来身材丰腴,胖胖的,一脸产后的幸福妈妈的笑容。她挽着何一清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指着这里那里,笑起来脸上两坨肉,在黄色的路灯光下发出油腻腻的快乐光芒。
  何一清温和地陪着笑,认真地听着她说话,另一只手提了好多大包小包,都是些年货。他们的孩子没在身边,算算日子,大概刚满月差不多,应该是不方便带出门。
  欢庆没有跟他们打招呼,站定了静静看了会。
  孟瑶原本在欢庆身边喋喋不休的,一会说那边那个福娃娃好看,一会说更那边那家店卖的花生看起来蛮好吃……唧唧歪歪了一大堆,没听到身侧的冷嘲热讽还真不大习惯,回头顺着她目光看去,就有些惊愕了。
  “诶,那不是赵莎莎嘛?”
  欢庆一愣,转头就看到孟瑶带着一脸笑容迎向何一清。
  “莎莎!好久不见啊!你那孩子终于落地啦?哎哟你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想着有空去看看你孩子呢!”她说话的对象是何一清的老婆。
  那女人笑得很灿烂,拉着孟瑶的手就亲昵地说:“我生完孩子身体太虚了,我老公死活不让我去上班,天天在家呆着可闷死我了。我前几天还惦记着要跟你说一声呢,这不是年底了又给杂七杂八的事儿绊住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说着,看向身边的男人,语气带了点嗔怪:“就我今天能出门,还是他大发慈悲呢!在家里好说歹说才带我出来走走,不然我整个人非生锈了不可!”
  孟瑶笑着应她:“瞧瞧你这幸福劲儿,再跟我秀两句恩爱,我现在就要哭给你看啊。”说着,转头看到何一清,“你先生对你可……”
  声音戛然而止。
  震惊的尴尬在脸上一览无余,孟瑶回头看了眼一脸淡然的欢庆,视线触及赵莎莎疑惑的神情,只得陪着干笑把话说完:“对你可真好……”
  赵莎莎只一愣就笑得眼睛也眯起来了,“他那哪是对我好,那就是贪省心。可不是,我在家连床都不让下来,他可真是不能更省心了。”听着像是责怪,却一点没有责怪的语气,说着朝欢庆瞥了一眼,好像才看到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你朋友?”
  孟瑶点了点头,欢庆那一脸淡然真让她心肝肺都凉凉的。
  “一清,这不是你那个同学吗?我可还记得呢,上回咱们在商场碰见过,今儿个见到了你也不打个招呼。”她这会真是责怪的语气了,瞪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的老同学,真是没情意。”
  何一清握着她的手,笑得滴水不漏,“老同学几天一个样,越来越漂亮,认不出了。”
  不等欢庆说句话,赵莎莎就笑开了:“他啊,就是嘴巴甜,没点别的长处了。”说着朝欢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在他上学时候的相册里见过你呢,梳着马尾辫站在操场边上,跟现在一样好看。”
  一听就是假的,欢庆也乐得收了这好意,“哪里,这么多年,早老得没边了。”
  看欢庆一脸淡淡然,赵莎莎也接不上什么话。直觉上,这女人脾气大概不怎么和气,不是能一见如故的类型。于是也不纠缠这个话题,和孟瑶继续寒暄了几句话,约了个时间打算年后聚一聚,顺便看看孩子。
  何一清一直眉眼温和地站在自家老婆身边,握着她的手,时不时提一下手里的大包小包,站了有一会也不开口提醒两人,很是温顺和气的样子。
  欢庆冷眼看了他一会,直到他憋不住那一脸温和朝她看过来,眼神里是一些尘封许久的叹息和不忍,让欢庆心头一阵堵。
  冬天的风越发冷了,在人群里来来往往穿着,好像两个人无论靠得多近都无法取暖。可眼前这一对渐渐走远的夫妻,并没有离得很近,就是互相牵着手,看着也让人觉得好温暖似的。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欢庆蓦然想到这一句,眼睛酸酸涩涩的,还是笑得恣意昂扬,非拉着孟瑶去喝酒。找了个靠江的小摊子,摊边搭了几个简易的挡风棚,有麻辣小龙虾,有烤串,也有驴肉火烧,有几个凑在一块的大老爷们坐在那喝牛二,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脸颊通红。
  欢庆二话没说拉着孟瑶就坐下了,喊了两瓶牛二,豪气冲天地直接就倒了一杯,一干而尽。
  孟瑶眉头有些跳,心头浮上来不好的预感。
  “陈欢庆,潇洒一点好吗?”孟瑶笑得苦涩,“都多少年了,你不放过自己,还怎么过日子。”
  “我日子过得可还真挺不错的。”欢庆又喝了一口酒,辣辣的液体从舌尖一路到胃里,跟心头的苦涩一比,也觉得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于是又喝了好几口,“我现在是总裁夫人,有钱有吃有喝有住,想要有得玩也很随意,我有工作有家庭,爷爷也过得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日子太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孟瑶叹了口气。
  她和欢庆一直都觉得情爱是十分虚无的东西。好端端一个陌生人,没有血缘,没有恩怨,就这样因为情因为爱走到一起了。碰上了,走了一辈子;碰不上怎么办?还不是要拿时间和真心去赌,太不靠谱了。
  最可怜的还数那种,花了时间花了真心,一开始没赌上,后来浪子回头的。时间过去了,真心也倾注了,浪子才回头,多膈应人。放手不甘心,不放手又堵心。
  所以欢庆一直说,不爱最大,若离于爱,无忧亦无怖。
  可又有多少人做得到呢?就像欢庆,说着要不爱最大,说着要离于爱,还不是这么多年活在狗身上,这会窝在挡风棚里喝闷酒。
  没法劝,也劝不好。
  就陪着喝吧。
  “孟瑶,你看刚刚那男人,对他老婆是不是很好?”
  “嗯,又温柔又体贴,看着老婆的眼神还爱意满满的,新好男人。”
  “呵呵,真好啊。”欢庆笑着,“你说古代那些皇帝,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坐在那龙椅上,跟后院的嫔妃女人亲亲我我,怎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呢?”她又喝了一大口酒,“你说为啥这些人这么心安理得呢?轻飘飘几句话毁了别人一生,踩在别人烂掉的骨头上,他自己倒是风流无边。”
  “你要是皇帝,你也能这么来。”孟瑶拉了下她倒酒的手,被挡开了,于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你也能踩着别人过日子,你不是总裁夫人吗?”
  “我嫌弃他们那些臭骨头!硌得我脚底板心疼!”欢庆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边几个人侧目,“谁稀罕他们那些花花骨头垫脚底下!”
  “所以说你是输家,你只能被人踩着骨头。”孟瑶乐呵呵地总结,看向欢庆的目光带着些心疼,她轻轻摸了摸她散乱的刘海,干干涩涩的黑发被风吹得打了结,“人活这一辈子,总要有点伤心事,闹过了就好了……”
  “可我真是不甘心啊。”
  欢庆的声音带了点哭腔,眼里泪盈盈的,“为什么是这样?他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他怎么可以过得比我好?”
  孟瑶摸着她的头,“谁说他过得比你好了?指不定天天为了儿子的奶粉钱愁着呢,指不定为了买辆车勒紧裤腰带饿着呢,而且啊,房贷肯定没还完,丈母娘对他也不好,老婆还隔三差五要怨怼他……人烦着呢。”
  “真的吗?”欢庆有些醉意了,“真的是这样?”
  “真的。”孟瑶忍不住红了眼睛,摸着她头安慰:“他一定过得比你差,他一定不开心。”
  说着,孟瑶坐到了欢庆身边,把她摇来晃去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欢庆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说两句喝一杯,没一会功夫,一瓶牛二见底了。第二瓶也开了盖,只喝了一点就被孟瑶拿开了。
  连着喝了许多酒,欢庆已经醉了有八分,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她不大听得清内容,就隐隐约约听出个大概意思,搂着她背对着风口,无论她说什么,都轻轻地应。
  “我给他刻了一个名字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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