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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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绳-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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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有些凝固,她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够欢庆听清了。
  “真是凑得巧,好好一个正月的,来办这种事情。今天才初五呢吧。”
  “是啊,今天初五。”
  表姐一惊。
  转头看到欢庆神色淡淡的,一脸漠然朝她看。原本正月里就冷得紧,被这冰渣子一样的眼神一看,更冷了。欢庆那表姐从小被家里哄着宠着捧着,能看见的永远是自己那颗心,将心比心这种事情,太深奥,她实在是不懂。
  欢庆却没有找她麻烦,“姨妈,你能把这些东西拿出去么?”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明显中年女人的某种权威好似受到了挑战。
  姨妈煞有脾气地皱起眉,“怎么了?这火化还得好一会呢,我怕大家饿着了。”她大概是知道自家女儿说了些不恰当的话,但爱女之心超越了别的一切。也不算是大事,说两句有什么要紧。
  “这倒是。不过我更怕大家恶心着了。”
  说着,她一点不顾那中年女人愠怒的神色,拎起那些塑料袋,就拿了出去。走到外面顺手丢进了垃圾桶,这下姨妈的脸色是十足难看了。还没来得及发作,欢庆就站在门外先发制人:“这是我爷爷的葬礼,很高兴你们能来,但如果纯粹是来添堵,我劝你,赶紧走。”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是看你就一个人了,可怜,我这苦心你就一点不懂。”欢庆姨妈压着火气,声音变得很奇怪又难听,“当初你爷爷生病,你住在我们家,我们可是好好招待你的了,你现在这样……”
  欢庆冷眼看着她,“你确实好好招待我了,我很感激。并且,我确定,你好好招待我的那份,秦云彦他应该一分不剩还给你了,难道不是?”
  女人发不出火气了,她的声音低了八度,但还是奇怪又难听:“你何必计较这些呢,你看现在你也是孤身一人……”
  “哦,她孤身一人,那我也要去火化一下了?”冷冰冰的男声从欢庆身后传来,他走到欢庆身边,自然伸手环住了她的腰,“Dent,送这位女士一家走人。”
  Dent十分有行动力,没几分钟就把欢庆姨妈一家子请上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一分不剩还给他们了?”
  欢庆看了眼表情缓和的秦云彦,“猜的。”
  火化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欢庆捧到骨灰盒的时候,蓦然觉得十分烫手。那盒子很漂亮,低调雅致的红木,上头刻着繁复的花纹。她浑浑噩噩地站着。天昏暗得好像是要入夜了,望出去朦朦胧胧的,像生了霾。
  欢庆觉得这天地茫茫然的,她抱着骨灰盒,这世界只剩下她和冰冷的骨灰了。
  秦云彦默然看她,对身后的秦父秦母说道:“就我陪她回去吧,爸妈你们先回家。”
  秦母皱起眉,“这件事我们也应该回去,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去看阿音了。如果欢庆同意的话,就把她爸妈和爷爷奶奶的墓迁到凤凰山去吧,我听说那儿风水好。”
  秦父赞同地点头。
  “她不会同意的,就依着她吧。”秦云彦声音有些低,“人入土为安,搬来搬去太折腾了。我先带她回去,山路不好走,等Dent回来,我让他送你们过来。”
  “这又不是什么小事情,怎么能这样草草决定的。就你们俩先回去,司仪呢?封穴仪式呢?难道要你们两人自己来?”
  “小彦,生死都是大事。”秦父难得发表意见,“你们年轻人不要任何事都依自己来。我理解小庆她不愿意折腾,但入土不是小事。你跟她可以先回去,等司仪他们都到了,再入土。车开得慢些,我让司仪先跟着你们走,我和你妈妈就来。”
  秦云彦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
  欢庆老家在一个小镇里,依山傍水的,风景还挺不错。就是靠着三面山,交通不方便,唯一一面通向外的,是一条破公路,不平整,在上头开车,又颠又簸的。这小镇,秦云彦在两年前来过,那会是欢庆要回老家拿一些旧照片。
  后来,欢庆不来,他自然也不会来。
  欢庆并不常来看她的父母,甚至可以说几乎不来。她不喜欢她的父母,他们生下她,却从未养过她。将她丢给那个年迈的老头,就撒手西去,逍逍遥遥地离了人间。她想不恨他们都难,每次她偷偷望着那老头落泪,她都特讨厌那对夫妇。
  可她恨他们,从来不妨碍她想念他们,渴望他们。
  欢庆捧着骨灰盒坐在后座,头靠在车窗上,静静看着车窗外悠悠绵延的远山。车开的挺慢,她甚至能够看到路边的树叶在风里颤抖。
  她仿佛也能看到从前有个老头,骑着中华田园三蹦子,带着他的小孙女,进城去买她最爱吃的零食。她那时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后托上,总爱举着一把小花伞,乐呵呵跟那略微勾背的老头讲学园里的小事情。
  那老头是真的不要她了,永远要离开她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欢庆又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却哭不出,只觉得胸口窒闷得十分难受。她闭了闭眼睛,感觉秦云彦朝她靠过来,他的颈窝处,莫名藏着一股暖意。
  欢庆奶奶的墓落在山上,得走好长一段山路。有些地方,磕磕绊绊的,并没有石阶安着,踩在黄泥上,一脚硬,一脚软。因为常年没人来过这里,山路上横生出了许多树的枝节,挡着行人的视线,有时还十分不友好地划在他们衣服上。
  欢庆和秦云彦到得早,就先上山了。让司仪和几个司机在山脚等迟来的秦父秦母。这山路就一条,通到接近山顶处,就是欢庆奶奶的墓,十分好找。Dent以前陪着欢庆他们来过,也是知道路的。
  走了段山路,欢庆有些喘,她回头看了眼气定神闲的秦云彦,他的皮鞋上全沾了黄泥土,衣服也略显狼狈,就一头短发看起来十足精神。
  “前面有一块平地,你要不在那里等会他们,我先上去。”
  秦云彦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安心打伞走你的路,回家再跟你算账。”
  “算什么账?”
  “陈欢庆,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要正视我是你丈夫这个事实。”
  “我没觉得这件事情有……”
  “其实我不知道。”他打断她,走到她身边把她打的伞接到手里,拥着她肩膀,无端觉得才两天功夫,她好像是瘦了。“我不知道什么叫莋爱一个人,以前就觉得无聊,怎么都随意了。现在我想护着你,希望我孩子喊你妈,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欢庆站定看着他。
  “你十年怕井绳,我也怕,我没被蛇咬过,我也是怕的。我怕你不要我。”
  他说着这些话,自己也觉得莫名奇怪。他从来没有失去过自信。从前女人们喜欢他,他只觉得这是理所应当,而女人们若是不喜欢他,他也是无所谓,那也是理所应当。秦云彦从没有花时间去探究过有关感情。
  他很不习惯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都是从前的女人们会对他说的话。
  “你以前讲过,只因为我有钱,也不爱来事儿,才会同意嫁的人。可你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别的人有没有钱,你不爱我,你才在意我有没有钱。陈欢庆,我没说错吧,你是这样的人。”
  她没看他,别过了脸,“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欢庆,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她蓦地回头看见他认真的眼神。
  “什么都不要追究了,我就想和你过一辈子。你觉得这提议怎么样?”
  她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大滴的泪水掉在骨灰盒上。他静静挨着她站了会,伸手抚住她下巴,把那泪水一点点抹在手心里。她的脸颊冰冰的,眼角又是温热的,散落的头发披在他手背上,柔柔软软的。
  “你看,我黑历史那么多,恐怕也没几个女的能再看得上我。你都收了我这么几年了,干脆就吃点亏一直收下去吧。”他笑着看她,“我给你发誓,以后都不抢你的面吃。”
  “你舍得你那些花红柳绿的。”
  他笑着,伸手抚上那骨灰盒,抱着她肩膀往前走去,“我刚听见我们爷爷说了,他说他替你同意了。”
  灰蒙蒙的天在封穴仪式的时候落了点雨,寒风凄凄,人间让人最无奈的病痛,带走了欢庆最后一个至亲人。她如今是理解了,大音希声,大象希形,大悲无言。她看着那墓碑说不出一句话,也落不下一滴泪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空落落的,站在地上也觉着虚浮浮的,像失了土地的小草。
  她一直都自诩坚强,向来看不起那些脆弱又不断需要被照顾被拥抱的女人。到了今天这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就想依着秦云彦,好在他一直在她身边。
  在今天以前,她从未想过一辈子,太远了,想了也是白想的。
  今天,她蓦然觉得,能和秦云彦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绝然无法接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围巾里

  【十】
  乔南大学开学了。
  乔南大学的整个中文系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中文系助教赵老师有个很爱她的老公。这当然离不开赵老师本人的宣传以及她在生孩子后永远面带幸福微笑的昭示。同样,也离不开总是送赵老师到学校的赵老师他老公身体力行的铁证。
  看吧,今天又送赵老师来学校了,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深爱啊。
  巧也是巧,赵老师前脚刚下车,回头又身子探进车里边和老公吻别。路过的学生给看到了,直叹这一对夫妻恩爱甜蜜。当然也有酸葡萄表示,就这样的,一定是新婚吧。又或者是刚生了孩子,得哄着呢。
  再过两年,等着瞧嘛。
  赵老师在一阵腻歪后终于下车了,一眼就见到走在前头的孟瑶。她当然不会假装无视,蹬着高跟鞋就匆匆追上了。孟瑶身边走着一个眼熟的女人,她隐约记得这人大概是自家老公的同学,但好像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
  “孟瑶!”
  孟瑶回过头来,看到赵莎莎表情就不大好,她顺便瞥了眼还把车停在那里的某年度好老公。
  赵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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