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仿古雕花的镜架上,从上到下依次放着五块不同大小不同作用的毛巾,杜西泠挑了最大的那条浴巾,小心翼翼的裹住自己□的身体。她走到那面大的惊人的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滚烫发红的脸庞和黑白分明的眼,有种喝醉了的感觉。
若是换作以前,她会直接裹着松软的浴巾走进卧室,在香薰炉里倒一滴精油,然后躺在丝质被单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个美容觉。
杜西泠咧了咧嘴,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笑容尴尬。她甩甩头,在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套厚厚的全棉睡袍。她的那件小礼服已经被雨淋得不成样子了,还得尽快的处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在这间老房子里逗留太久的。
“请问……”杜西泠问坐在藤椅上的韩千,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已经洗过澡,看起来神清气爽。
韩千把烟灰弹在一个铜质的烟灰缸里,顺便“嗯”了一声,视线却依旧停留在电视机的屏幕上,那里在上演一场激烈的台球赛,一个鹰钩鼻子正弯着腰准备开球,旁边有个东方小伙,像是丁俊晖。
杜西泠决定假装没有发现他俩正穿着一模一样的浴袍,轻咳了一声道:“有没有吹风机?”
“没有吗?”
杜西泠有点懊恼,“我没有找到。”
“嗯……”
然后就没了下文。杜西泠站在藤椅的侧面,觉得自己简直傻得要命。
鹰钩鼻子一杆击出,母球划出了个诡异的弧线,本来是无比严峻的局面,居然被他成功的化解了。
韩千转过头,“吹风机?”
“嗯。”
“储藏室有。”
“谢谢!”杜西泠转身就跑,一直跑到二楼转角处,又蹬蹬蹬的冲回来,“对不起……”
“厨房隔壁。”韩千又点了一支烟,打火机扔回茶几上,“啪”得一声。
杜西泠很吃惊,为什么这些商人个个都跟有读心术似的?她跑到储藏室拿好吹风机,往回走的时候再次经过客厅,见韩千依旧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机,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韩千看着烟雾在眼前升腾,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杜西泠吐舌头的怪样,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做出今晚这样不合常理的举动,他并不认为骨子里还有什么英雄情结,而那个女孩虽然漂亮,可他商场浮沉二十多年,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难道是因为她是故人的女友?这个理由似乎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韩千决定去看看杜西泠。
“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杜西泠吓了一跳,才发现韩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要把它弄干!”她指指平铺在一块大毛巾上的小礼服,用吹风机继续上下左右吹着,语气轻快的道:“很快就好了!”
“嗯。”
杜西泠发现韩千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的,你放心吧。”
“不用。”
“哦……”杜西泠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专心致志对付小礼服,裙摆上沾了点泥水,她也顾不上清理了。
“这还能穿吗?” 韩千皱眉看着地上湿乎乎的礼服,心想看来再华丽再性感的衣服,一旦从美女身上脱下来,也就跟堆垃圾差不多。
“能穿!”杜西泠挪了下膝盖,要不是怕走光,她真想坐在地板上了,“这种面料还比较容易收拾,要是换了真丝,那吹干以后还要熨平,得折腾上一夜!”
“这个不是真丝?”
“不是啊,这个是雪纺混化纤的,你知道吧?”
韩千摇头。
“哦,雪纺其实就是乔其纱,法文georgette的音译,里面含了一点真丝的,所以看起来很飘逸,但同时也包括了涤纶,虽然抗皱性更好一点,但是化纤面料总是不太好……你知道涤纶吧?”
“我是做房地产的。”
“……”那你问这些个做什么啊!!!
她这个样子,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小狗那么傻乎乎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韩千笑了起来,看到杜西泠恶狠狠的目光后连忙咳嗽了一声,移开了眼。
杜西泠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满意的打开门,“好啦,搞定!”
韩千看见她胸口那抹奶白色,心里猛地一颤。
“全都干了?”
“嗯!”杜西泠开心的点头,虽然礼服也是租的,但总比穿着人家的浴袍舒服自在的多。
“那就好……不过……”
“怎么了?”
“这种款式不适合你。”
“呃……”杜西泠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的室友帮我租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你怎么回去?”
“打车吧,总不能穿成这样在街上走……”杜西泠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是凌晨,出租车起步价好像是十六块……“你这是哪里?”
“靠近金陵路。”韩千很无语,她在这里都待了几个小时了,现在才想起来问地址?
“哈,那就好!”打车回去也就个起步费啦。杜西泠很是欣慰,脸上笑容更放大了些,看得韩千十分莫名其妙。
“对了,你一直住在这里的?”杜西泠站在花园门口,路灯照在她亮闪闪的礼服上,像是电影镜头。
“做什么?”难道是想要报答他?
杜西泠笑了笑,也不言语,只在出门前又仔细看了眼门牌——新康里8号。
“谢谢你,再见。”杜西泠坐进出租车,发现司机正用很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胡乱的笑了笑。
韩千站在台阶上,继续抽烟。
3、唱昆曲的IT男
“滋……滋……”
杜西泠翻了个身,左手正好搭在枕边的手机上,闭着眼睛精准的一摁,振动闹铃顿时偃旗息鼓。
她迷糊了半分钟,眼睛一睁,就立刻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给吓到。才早上七点钟老天爷就摆出烈日当空火烧火燎的架势,八月的上海,果然只适合宅在有空调的房间里。
不过就算再难熬,杜西泠还是得起床,还有人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随手关掉冷气,每晚十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电费半价,她已经超支使用了一个小时。
刷牙、洗脸,杜西泠绑了个利落的马尾,镜子里的她一身T恤牛仔,看起来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她捏捏自己的脸,苍白而嫩滑,算是差强人意吧,她给自己下了评语。
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准备好的莲子龟苓膏,又把早就买好的记步器放进帆布包,杜西泠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勇敢的打开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像是突然掉进了一锅热泡饭里!锁门之前,她注意到被太阳照得明晃晃的地板,决定傍晚回来的时候就去超市买一块不透光的窗帘。
“雪儿?”
杜西泠去敲对面的房门,无人应答。
看来这女人又是彻夜不归。
杜西泠摇了摇头。
她和欧雪儿合租了这间老石库门房子的二楼,欧雪儿是香港人,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就一个人跑到上海闯荡,可惜大陆的就业形势比港台只差不好,她最后只能凭借一口不错的英文在“思雅”培训找了份口语教师的活儿,也因为这个才认识了杜西泠,两个单身女人很快从同事进展成了合租加好友。
不过,她和欧雪儿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欧雪儿尽管屡战屡败,但她依旧有着一颗成为人上人的雄心壮志;而至于杜西泠——她只想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上海君颐疗养院*
杜西泠拽着大包小包下了“摩的”,摩托车立刻绝尘而去,她抹抹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又热又脏,已经到了濒临发酵的地步。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养老院都要选在这种城乡结合部,先不说老人们住在里头闷不闷,家属们来探望一次都是好大的周折。
“你来啦!”戴着粉色帽子的护工冲杜西泠一笑,“佟老伯从接到电话就开始念叨!”
“是嘛……”杜西泠不急着进房间,“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好吧?”
“还行,就是夜里老醒,昨天半夜三点还摁铃叫人,来了又说没事儿,”护工如实汇报,跟着又指指身后的房门,“佟老师的弟子在里头,你们都认识的吧?”
“弟子?”杜西泠有些意外。
“挺帅的,看着还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门虚掩着,杜西泠敲了几下,刚准备自己推门进去,门却已经开了。杜西泠怔了一下,立刻对门后的男人绽出一抹微笑:“你好。”
“你好,”他也随即点了点头,“佟老一直在等你。”
“丫头!”房间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快进来!”
“来了!”杜西泠连忙走进屋,发现坐在藤椅上的老人虽说削瘦,一双向上挑起的眼睛却还带着当年叱诧舞台的精气神儿,稍稍放下了心,却依旧埋怨,“王大姐说您半夜里摁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什么不舒服,小王就喜欢大惊小怪!”老人年逾古稀,脾气还是倔,“不小心碰到的!”
杜西泠抬眼看了看床头的按钮,觉得那个高度不管怎么翻身都不可能碰到,“怎么会……”
“外面热吧?”老人毫不犹豫的打岔,“要不要喝可乐,冰的!”
杜西泠哭笑不得的瞪了老人一眼,“我带了龟苓膏,吃那个比冰可乐好!”
“好啊!”老人听说有东西吃,立刻两眼放光,“哦,给秋原也盛一碗!”
杜西泠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她冲一直坐在旁边的男人笑了笑,他也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杜西泠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眼神很清澈,看起来是个正直的人。再一想,觉得这张脸的确是似曾相识。
她正琢磨呢,老人已经开始介绍,“这是陆秋原,你一定听说过吧?孩子不错,跟着小尚不到两年就学了个八分像……算起来,也该是我的徒孙了……那倒是比你这丫头要小一辈儿……”
难怪呢!
杜西泠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了!沪上昆曲泰斗佟铁生的弟子,自然也不会是无名之辈。眼前这个安安静静的男人,不就是最近昆曲界正当红的小生陆秋原啊。不过陆秋原能走红倒也不只是因为他唱得好,据说他其实是做IT的,偏偏爱上了古韵悠然的昆曲,还拜在了南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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