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鱼，一盘煎的豆腐淋上了甜油，一盘时令菜，一盘白灼的五花肉，一盘文昌鸡和猪肚酸菜煲。
再配上一坛商老爷每年开春酿下的桑葚酒，紫绛色的液体倒在白瓷杯里，一曳一晃，琼液飘香。
商老爷自动给大家都夹了一碗面线，又都分了鸡蛋，这是例俗，生日你什么都可以不吃，唯鸡蛋跟面线是一定得吃的。
互相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或者说，是比平时在一次吃饭还要再安静。
商老爷只是夹了块煎豆腐给商念桐，举起酒杯，道：“陪爹喝一杯，你还小，也不喝多，就一小杯。”
商念桐笑着点点头，心里想，每年都是这句话。酒，也依然是每年的那个味道，甜香，微烈口。
待他饮下那杯酒，商老爷站起身到他身后道：“过了今日你便十五了，到志学之年了，也该束发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发上束成总角的髻解开，收拢到一起。力道温柔地在他的头顶上束了一个发髻，从怀里拿出一条甘石粉色的绸带，绑紧了发髻，余下的发尾用一根玳瑁簪子绕紧插上。
商老爷拍拍他的肩，“跟着仙师好好学，不要乱捣乱。”
商念桐点点头，回道：“自然不会，我可不舍得给师傅惹麻烦。”
仙师在一旁直咳嗽，心道，你给我惹的麻烦还嫌不够多吗。
绿芜看得热泪盈眶，看向龙公子与成胜，“你们都不感动吗！”
龙公子饮着酒，耸肩表示毫无感觉。
成胜笑道：“这个是每年少爷生日的必备节目。”
绿芜捏着手帕，疑惑道：“必备？！”
成胜说：“温情戏码。”
绿芜：“……”
商老爷坐回椅子，低声一笑：“成管家可是羡慕了。”
成管家作势打了个冷战，表示自己毫无兴趣。
商老爷打量了龙公子发上的簪子，伸手抽了下来，迅速拿出一根插了上去。绿芜抬眼一看，是白玉的簪子，她鼻子一哼，“我的呢？”
商老爷没答话，只是又自怀中拿出两把簪子，檀木簪子递与了仙师，送与成胜的则是青玉簪子。
绿芜又问：“我的呢，不要跟我说就没我的呀。”
商老爷笑道：“自然少不了你。”
商念桐一歪嘴：“我还以为是我一人独有。”
商老爷正色道：“今天商行里进了一批簪子……”
龙公子接道：“捡便宜。”
商老爷白了他一眼，“不爱就还我。”
龙公子“呵呵”一声，继续喝酒。
商老爷这才又从怀里拿出一根玛瑙珠花簪，绿芜欣喜地接过去，戴了起来。
“绿芜呀。”商老爷叫道。
绿芜歪着头看他，应了声。
“年后与我一道上江南吧。”
绿芜呆住了，“为何？”她不解商老爷是何意，若是谈生意，带上她，其实用处也不大多，就算能使使美人计什么的。
商老爷回答道：“我之前遣人送了一幅你的画像到江南的孟家。”
绿芜了了，又问：“说清了吗？”她的出身，她的性子。虽说她现在挂着的是商家的名，以前抹不去的，如何也是抹不去的。
“都说了。”
绿芜低下头，她想去见也无妨，既然都知道她原先是娼妓出身却依然愿意让商老爷带她去见的话。
成胜皱眉，“怎么不是男方来见。”
绿芜抬头看向商老爷。
商老爷道：“孟大少爷，看上的你，绿芜。他模样不错，性子也好，不过常年是个药罐子，身子不大好。”
绿芜表示明白地点点头。
成胜也对着绿芜道：“孟大少爷是不错，性子温和，做起生意倒是雷厉风行的作风，一直以来也未曾听说纳妾之类的。”
“嗯。”
龙公子突然插话道：“我也去。”
商老爷皱眉，“你去做什么。”
龙公子回道：“顺路找东西。”
商老爷想了一想，说：“不如你跟仙师他们一道去找。年后他们也要走的。”
商念桐闻言皱眉，拒绝道：“不要打破我跟师傅的二人世界，谢谢。”
龙公子也皱眉，“没你晚上不好睡。”
众人脸色一片暧昧。
商老爷叹息，对着龙公子拍肩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脱离抱着东西睡觉的时期了。”
龙公子回道：“我自然不是小孩子。”
他想想又道：“几千岁都有了。”
商老爷笑着点头：“老祥瑞。”
龙公子给商老爷和自己各倒满了一杯酒，他拽起商老爷的手，把其中一杯塞进他手里，又抓着商老爷的手相互交错。龙公子喝下了自己那杯，又把商老爷那杯强硬地抓起商老爷的下巴倒进去。
旁四人看着，不动声响。
商老爷猛烈地咳嗽，“你干嘛！”
龙公子道：“据说这样就是合衾酒。”
“……不，你错了。”
“绿芜这样说的。”
商老爷挑眉一笑，“呵呵，绿芜。”
绿芜回一笑：“呵呵，兄长。”
龙公子掰回商老爷的脸，继续道：“据说这样就成亲了。”
商老爷指正道：“你跳过太多程序了。”
龙公子自顾自地说：“据说夫妻要形影不离。”
商老爷继续指正：“你太多据说了。”
“嗯，所以年后一起出发吧。”
龙公子看着商老爷一脸微笑。
商老爷表示自己被闪瞎无法直视。
没有夫妻要形影不离呀！形影不离难道如厕也要一起？！
还有谁是夫谁是妻呀！！！！
正文 第十三章 如月枝头绮罗里
天色微明，空气里弥漫着初晓的寒气，呼吸中，闯入喉间的是湿寒却不会冷冽的气息。
商老爷每夜睡前总是把第二日要穿的都铺在被子上，第二日起床时，就窝在被子里，哆哆嗦嗦地把衣裳都穿上，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在洛阳还没这般怕冷，倒是自从来了广州后，他在冬天反而身子脆弱了许多般，受不得冷，极易感冒。
商老爷满怀感激地看了还在睡觉的龙公子一眼，天生的暖炉在手，走遍极寒也不怕！
着裳戴帽披衾衣，商老爷武装完毕。门外的一个小侍女见商老爷走出来，赶紧递上小暖炉，商老爷接过手，一脸感动。
小侍女淡定一笑，每逢冬天，商老爷就很容易感动。
今日是商老爷巡店的日子。
用过早膳，又进了书房看了一会昨日的账本，商老爷顿顿衣装，向大门走去。
却见那龙公子也衣裳亮丽地站在门外，背对着商老爷，他站在马车旁，面无表情地，玩着马尾巴。
商老爷一踏出门口，龙公子一个回头，“呵呵”一笑。虽说是笑，却没见他的嘴角向上弯了多少。马尾巴一甩一甩的，龙公子的手臂随着一左一右，商老爷看着这场景，深深叹了一口气，痴儿吧痴儿吧，还是痴儿吧。
最近，每逢商老爷巡店，龙公子总是跟着，商老爷也不问为什么，爱跟就跟吧，也无大碍。他以前是认定了龙公子面貌好，脑子却长草，现今知道了龙公子是天上龙君，好吧，神仙。商老爷内心在哭泣，他还宁愿龙公子是真的脑子长草。
马车在一间布行前停下，布行的李掌柜迎了出来，笑容满面。
三人走进布行的里间，那李掌柜便压低了声音道：“那罗家派人送了话来。”
商老爷看着李掌柜递上来的进货单跟售货单，问道：“什么话。”
“说以后不再跟咱们合作了，他们的货都要给江枫布行。”李掌柜低声回道。
商老爷低声笑开：“真是小孩子作派。知道是谁提议的吧？”
李掌柜答道：“昨日接到话后小的就派人去查了。果然是那二少爷提的头，不过另外几位似乎也没反对。”
商老爷笑道：“他们自然是不反对的，当年罗老爷要与我合作，他们可都是不高兴的，无非就是因为罗老爷跟别人夸了我几句。”
李掌柜听着称是，又道：“之前布行跟他们买的那批货也卖得只剩下前面那些了。”
商老爷道：“那就卖完了吧，江南来的那批货检查得如何。”
李掌柜连忙回道：“检查好了，跟他们说的一致，料子成色都极好。”
商老爷“嗯”了一声，问道：“罗家那群少爷们自己弄的成布出来了？”
“听说出来了，不过不好。”
“四分五裂的，自然不好，罗老爷在世时，也没一个真肯学的。”
“老爷，江南的是好，不过这个算上运费人力，可不便宜呀。”
“好货不怕没人买，罗家如果不换个强势出息点的主家人，估计有段时间都出不了什么拿得出手的货色。江南那边给的价格不算高，也还有回价的余地，先看看吧。”
李掌柜点头虚应。
“江南那批差不多就拿出来。免得那几个小少爷还以为我怕了他们不成。”
李掌柜接过商老爷递回来的账本跟货单，这才让人送了茶上来。
龙公子接过茶，道：“正想说李掌柜没礼貌。”
李掌柜老脸一窘，连说：“怠慢怠慢。”
商老爷白了龙公子一眼，“下次你可以自己泡了去。”
龙公子疑惑道：“我是客，怎么可以让我去泡茶。”
商老爷一笑，“你倒觉得自己是客了，平日怎么不见客气了。”
龙公子回道：“因为你们跟我说不要客气。”
商老爷跟着窘，“你以后客气点，有时候人家是假装慷慨，其实小气得很。”
龙公子表示自己明白了，“那你是假装的还是真的。”
商老爷一瞪眼，“我像是小气的人吗，而且你不客气了那么久，我还要跟你计较什么。”
龙公子安心了，他道：“那就好。”想想他又道：“偶尔客气是不是需要的？”
商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