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色的疾影带着漫天的烟尘而来!
然而明明快要摆脱身后死神的追逐,秦衣心头却蓦地涌现出一丝强烈的危机感。
一抬头,来处的山岗之上,一管巨大的加农炮,正缓缓从黑骑士的腹腔钻出,对准了影风ⅵ!
秦衣心头一凛,可是视讯已经嘈杂成一片雪花状,左上角通讯系统的图标,连挂上了两个鲜红的感叹号,犹如一道狰狞的催命符。
黑骑士的光子加农炮开始了漫长的蓄力,蓄力的时间越长,这管炮的威力就越蛮横。
最好的观赏角度,变成了最佳的阻击地点。
秦衣已经无暇质问白副官了,比对准她更让人惊心的是,炮口在发射的一刹那,突地向下倾斜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光子炮落地的刹那,一朵肖似的猩红烟花爆裂开来,与身后连绵不绝的爆炸,将秦衣夹在了中间。
“大人,就让我来加一把火吧。”白副官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联络中断,微微一笑,一如既往。
一簇接着一簇的能源晶石被接连引爆,声势浩大迅猛,直追到山脚下才渐渐停歇了下来。燃烧得太过旺盛,反而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已经沉寂了下来。
这一场盛放,最灿烂也最寂寞。
到最后,竟只剩黑骑士这一架机甲,茕茕孑立。
爆炸后仍有些细碎的晶石尚未燃烧殆尽,荒凉的平原上燃起无数暗红色的妖火,连绵成一片火海。
身体庞大的黑骑士在这燃烧的石块之间闲庭信步,倒也多了几分优雅的风姿。
一双机械臂在废墟之中挑拣着材质特殊的影风ⅵ的机甲残片,仿佛最温柔的情人,收殓着珍贵的骸骨。
一堆石块之间,突地闪过一道犀利的银白光刃。只是黑骑士一抬手,便已格挡住了蛰伏已久的最后一击,机械臂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划痕。
这一击,原本是对准了黑骑士的载人控制舱的,只是以现在几近报废的影风ⅵ做出来,爆发速度与准头,都被严重的压制着。
而影风ⅵ桀骜的最后一击,带来了出了一道伤口,便是分崩离析。
原本损毁程度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再勉力扑腾了一下,系统便彻底的偃旗息鼓了。只不过到了最后,系统还是艰难的执行了固有的安全措施,将已经极度扭曲的载人舱弹了出来。
秦衣被死死的卡在载人舱中,几乎只有放在操作台上的一只手掌,还可以进行小范围的移动。
载人舱的大门被人从外部打开,座椅连带着秦衣,被粗暴的从舱中拉出。方才的惨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秦衣整个人像是浸在了血池中,脸上偶尔没被沾染的地方,裸|露出异常苍白的肤色,显得触目惊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歪曲的座椅滴落下来,消失在暗红的火舌之中。
烟尘与炙烤之中,秦衣觉得,胸腔之间的气息不断的溢出自己的身躯,粗重的呼吸随着火焰一起跃动着,咽喉好似被人死死地扼住了一般。
她睁开眼,眸如寒星,紧紧地盯着裹着白色驾驶服、从黑骑士上走下来的身影,眼底是无尽的冰冷。
白狄无比从容的站到了动弹不得的秦衣身边,从她的脖颈间拽出一条银白色的项链,猛地收手,勒住了秦衣的脖子。
一枚星辰图案的吊坠摇曳着,鲜血亦不能沾污,银色的吊坠反射出柔和的红光,一如从前。
秦衣张了张口,颈间的银链却近一步的收紧,卡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一瞬间,从最亲密的战友,变成最冷漠的敌人。
秦衣说不出话来,只是扯着嘴角,流露出一丝讽刺的神色。
接着,却是蓄力一扑,尖利的牙齿狠戾的撕咬着白狄的虎口,一瞬间鲜血淋漓!
白狄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到吃痛一般,依然挂着他疏远的、优雅的、礼节性的标准微笑,像是一张微笑的面具。
他缓缓的开口:“对着多年的老朋友如此狠辣……大人,您自诩多情,却也是个无情之人呢。”
秦衣眯着眼,似乎是想看清这头一只养在身边的白眼狼,眼前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灰暗……
意识消失的刹那,白狄的声音依然漂浮在耳畔:“大人,如此惊艳的送葬,想必不辜负您的期望吧?”
第二章 庄周梦
“嘀嗒。”
透明的液滴从输液瓶中落下,顺着纤细的软管,脉脉的融入青白的静脉中。
窗外灰霾的天光投射进来,将床上纤瘦的身形拉长成一道浅淡的影,落在床头波动的心电图上。就像是一粒石子投落湖心,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骨骼细弱,血管疲软,浑身的血肉都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平缓秀气的眉,此时微微的拧起。一只苍白的小手犹疑着摸向床头,将不锈钢托盘中的器皿清到床头柜的一角,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一直渗透进心底。光亮的托盘底竖立在那人的面前,映现出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两种记忆在她的脑海中交战。
一个告诉她,她是秦衣,天枢秦家的天之骄女,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晋升为少将的联盟上校。
一个却说,她叫萧瑶,只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平民女孩。
前者的记忆,从少年轻狂的学院生涯,到波澜不惊的单调仕途,她的同袍、她的挚友还有她的……枝枝叶叶都无比清晰。甚至于那只白眼狼无耻的面容、那场无与伦比的烟花盛宴,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现在、在眼前。
可是这张脸……被光滑的托盘底映照得分明的面庞,却是属于一个叫做萧瑶的十七岁少女。好似在一瞬间,她的年龄就被削减了一半,而她蕴藏在骨骼和肌肉内的每一分力量和杀机,都消泯在这一副比玻璃还憔悴的身体里。唯有一团恍恍惚惚的记忆,在脑海里发酵膨胀。
真是荒谬啊……
在作为秦衣的记忆里,她这个一向对上古语言敬而远之的人,却奇异的记起非常遥远的某年某日,某个掉书袋的讨厌鬼讲过的故事。
庄周梦蝶,抑或蝶化庄生?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
简陋又老化的输液瓶,不知道有没有消毒干净的床单,刺鼻的劣质消毒水味道。
这场景让她联想起闲极无聊时看的某部泡沫剧,单蠢无知的平民女孩在战场上捡回了一只重伤失忆的联盟上将,将他安置在自家附近没有营业执照的小诊所里,悉心照顾,日久生情……
原本嘈点满满不知从何吐起的小白偶像剧剧情,变成眼前触手可及的真实时,她的心里,却只剩下苦涩和迷惘。
她倒宁愿被泼一头的狗血,被一个单蠢的陌生美少年救起。即便落魄,她也还是那个一身桀骜的秦衣上校。
可是那场爆炸发生之地,是一个在荒芜不过的矿星。就算真的有什么人,那头无比沉稳而隐匿的白眼狼,会疏忽到不曾确认她的死亡,让她有机会被人救起么?!难不成还让她相信,这是自家白副官心血来潮的恶作剧,给她整了容缩了骨,连记忆都改掉,然后扔到一个偏僻陌生的地方,只为欣赏她慌张的神色,看她的好戏?
她怔在那里,出神的看着透明的空气,一直到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
一个小白杨那样挺直又清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少年身量未成,面容带了一点儿稚嫩,然而精致的眉眼,却已经渐渐显露出泼墨山水般的清逸。
他脑后乌黑的短发,却是极粗鲁极滑稽的一刀斩断,毫无修饰的痕迹与意图,充满后现代主义的破坏性。
可是她此时,来不及惊叹狗血的美少年,也来不及嗤笑那滑稽的发型。
她听到那少年的声音,泠泠如冰泉,只是意外的撞在了河滩的碎石上:“姐?你醒了?”
她的心沉下去。
这不断没入静脉的冰凉液体,触感就像是一条绵软的蛇,真是恶心得要命……
萧瑶……萧瑶……
她……原来真的是萧瑶么?而这唤她姐的美少年,便是她相依为命的亲弟弟,萧琅?
萧琅的出现,好似引爆了那团原本模糊的记忆,无数的细枝末节疯狂的倾入她的脑海。然而原本属于秦衣的记忆,却也顽固的死守着一角,不肯退让。
萧瑶的手指扶上了太阳穴,死死的按住那儿,似乎想减轻脑海中凌乱和疼痛。
“姐?!姐?姐你怎么了?!”眼见着萧瑶这副样子,萧琅连忙扑到了床边,用微凉的手掌覆盖上她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的呼唤着,“莫医生?!莫医生,你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不过须臾,萧瑶就已经接收了这些信息。只是好一会儿,她才从大脑中的纷乱回过神来。
“小琅……?”萧瑶抬起头来,有些迷蒙的看着身边人的面孔。
“我在这儿……姐……”萧琅连忙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着,“姐,你怎么样了?”
然而那双眼眸中的迷蒙却渐渐沉淀下来,凝成两汪沉静的寒潭,黝黑的、深邃的、仔仔细细的描绘着萧琅的轮廓,看得萧琅怪不自在的。
“姐,你到底怎么了?”萧琅皱了皱眉,咬了咬唇,“我去找莫医生去。”
刚起身,身后就穿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道白色的身影倚靠在了门边。
“莫医生……”萧琅的声音有些不满,却是压抑着,“莫医生,我姐姐……她到底是怎么了?”
萧瑶抬眼望去。
这个所谓的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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