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芸白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香炉,道:“我可是比你高的。”
袁飞飞拉下脸。
裴芸站起身,来到袁飞飞身边。裴芸同从前一样,依旧喜欢穿白衣,不过现在他看着一点都不像包子了……
“再过五天,小舅要接手裴府了。”
袁飞飞哈哈大笑,“小舅?亏你叫得出口。”
裴芸也乐了,不过他笑得比袁飞飞斯文多了。
“辈分不能忘。”
袁飞飞捡起一根窗子缝里的杂草,道:“你小舅子来了,你去哪。”
裴芸纠正道:“是小舅,不是小舅子。”
袁飞飞不耐烦道:“差不多。”
裴芸无奈一笑,道:“他倒是没说还让不让我住在这里。”
袁飞飞:“唷,要被赶出去了?”她转过身,上下打量了裴芸一遍,伸手勾起裴芸雪白的衣边,乐道:“白花花的公子哥,没钱了过得下去么。”
裴芸不躲不拦,垂眉看着袁飞飞,淡笑道:“过不下去怎么办。”
袁飞飞:“嗯?”
裴芸向前半步,把袁飞飞圈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内。
“飞飞,我若是真过不下去了,也去求平叔收留如何。”
袁飞飞挑眉。
裴芸:“当初平叔买你还花了二两银子,小生一文钱都不要,没准还能自备些家底带过去。”
静了一会,袁飞飞点点头,满不在意道:“行啊,拿钱来,收留你。”
裴芸道:“你愿意留我?”
袁飞飞:“你要问老爷的意思。”
裴芸看着袁飞飞,他的眼睛比起儿时,显得更为温润,可这份温润又同从前的不一样。
半响,裴芸后退两步,转身回到桌旁,伸手端起香炉,轻轻地抚摸。
袁飞飞:“你娘是被叫去吃宴了吧。”
裴芸低声道:“你如何得知。”
袁飞飞:“你二舅舅的满月酒。”
裴芸轻笑一声,神色不明。
“又是那个乞丐告诉你的?”
袁飞飞抬脚踹了裴芸一下,裴芸改口道:“哦,好似叫狗八。”
袁飞飞来到裴芸边上,一脸猥琐道:“不过说真的,那金家老爷子还真是生龙活虎宝刀不老啊,六十多岁了还这么……”
“飞飞……”裴芸面色僵硬地看着袁飞飞,后者总算是把话头打住了。
裴芸低头静了一会,而后声音有些微微泛冷。
“你莫要再同楼里那些人来往了。”
袁飞飞:“那些人?”
裴芸轻笑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袁飞飞:“怎么,金楼花娘名满天下。”她说着说着,把头扬起来一些,特地露出自己男装的腰带和发巾,道:“袁公子慕名拜访,你作为东家,该欢迎才对。”
裴芸哼笑一声,调侃道:“你来了又不给钱,欢迎你做什么。”
袁飞飞捡起一块点心就要往裴芸身上扔,裴芸知道躲也躲不开,干脆站在原地笑着等,袁飞飞胳膊举了半天,最后又放下了。
裴芸:“怎么,扔吧,别朝脸扔就好。”
袁飞飞:“没意思。”她放下点心,拍拍手,道:“我走了。”
裴芸抬眼,道:“你才来了这么一会。”
袁飞飞:“我就来看看你还有气么。”她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裴芸无奈一笑,道:“你倒是一直都没变。”
袁飞飞懒得回话,推开门。
裴芸在她身后低低一声,“飞飞,我也是如此。”
袁飞飞停住脚,转头。
“你说什么?”
外面已是傍晚,裴芸的身影埋在红色的晚霞中,朦胧不清。
“嘁。”袁飞飞白了一眼,转身离开。
袁飞飞走后,裴芸独自拾起桌上的琉璃座,微微垂首,深嗅冷香。
琉璃座身映照了窗外的霞光,缓缓流转,红得像血。
第三十一章
袁飞飞离开的当口,正好是金楼开张的时间。她刚一出门,就隐约听见前院里莺莺燕燕地欢笑声,还有似有似无的筝琴声。
袁飞飞站在楼门口想了一会,然后拐了个弯又往上走了半层。
这上面是一个长廊。裴芸小的时候,他的母亲金兰珠一边打理金楼事物,一边还要照顾他。为了方便,就直接在金楼后身建了个府邸,后来干脆又在楼上修了条长廊,打通金楼和裴府,图个来回方便。
袁飞飞顺着长廊往前走,这条廊道里依旧保有裴母金兰珠的口味,摆着许许多多的盆栽,袁飞飞走着走着,随手揪下一片枯萎的叶子,捏在手里玩。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精巧的小门,袁飞飞推开门,顿时一股甜到发腻的香气扑鼻而来。袁飞飞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把门关好,然后转了个身,朝左边走去。
金楼刚刚开张,小二奴才们都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没人注意到二楼小门里进来的袁飞飞。袁飞飞绕过半圈,从楼梯上去,来到了三层。
她步伐轻快,走走停停,来到三层最里面的屋子门口。
金楼里有个很奇特的布置,那就是每间房门口,都挂着彩绢。
在这有个规矩,客人来了,会安排花娘招待,事后若是满意,便会同店里要条彩绢挂在花娘的门口。所以,彩绢越多,就说明这间房的主人越受欢迎。
现在袁飞飞面前的这间房,门口的彩绢可谓是天女散花一般,梁上都挂不下了,红红绿绿,黄黄紫紫,哗啦啦地一堆。红漆圆门上,贴着纤细精美的纸花,在这一堆嫣红紫绿当中,勉强能看见门边上挂着的小牌子,上面写了一个字——
【凌】
当袁飞飞第一次知道门口这些彩绢有什么含义的时候,着实是感概万千。
她问凌花:“一人一条?”
凌花紧着往脸上扑胭脂,“啊。”
“没有不给你的时候?”
凌花转过头,叉着一双白腿,眯眼道:“凭什么不给?”
袁飞飞会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袁飞飞又站在门口发呆,刚入神的时候,门刷一下被打开了。因为动作太快,门上的彩绢险些掉下几条来。
“看什么看,再看拿钱来!”
袁飞飞瞄着面前人,“唷,想要我的钱,你不怕烫手。”
凌花好似正在梳妆,头发都散着,身上随便搭了件薄纱,里外透了个干净。袁飞飞上下瞄了一遍,道:“你干脆这件也别要了。”
凌花白她一眼,“你懂什么。”说完,扭着身子进到屋里。
袁飞飞跟着进去,把门关好。
凌花坐回桌前,接着打扮。
袁飞飞屋子中间的桌子边一坐,扒着桌上的果子吃。
“你听说没。”袁飞飞咬了一口青果,随口道。
凌花不冷不热道:“什么。”
袁飞飞:“再过五天,后院就换人住咯。”
凌花手上不停,“是么。”
袁飞飞吃够了,站起来,来到凌花身边。她靠在凌花梳妆的桌台旁,一脸趣味地看她把一堆东西插到头上。
凌花比袁飞飞大两岁,身材比袁飞飞高了一点,肤色白嫩,头发又黑又细,挽起来厚厚的一把。凌花的脖颈纤细柔软,衬得头发的东西越发地厚重起来。
袁飞飞:“这么多东西,沉不沉。”
凌花瞟她一眼,“不沉。”
袁飞飞:“哈,不沉给我转个脖子看看。”
凌花不理她,转过眼,对着铜镜接着插。
袁飞飞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凌花边插边道:“你懂什么,楼下的小娘想插都没得插,嘁。”
袁飞飞:“是哦。”
凌花把最后一根玉簪插好,又整理了一下流苏,这才停下手。
“飞飞,过来。”
袁飞飞一挑眉,道:“我俩离得这么近,你还要我怎么过去。”
凌花微微一拧头,吊着眼梢看着袁飞飞。
“帮我画眉嘛。”
袁飞飞努起嘴,静静地看着凌花。
她来金楼的次数不少,除了顶楼那个不能随便看的花魁以外,剩下的莺莺燕燕也瞧的差不多了。
她觉得,凌花是不同的。
好像从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小姑娘闯到裴府大院里吊嗓子唱淫曲的时候,她就觉得她不同了。
金楼的花娘大多自小流落风尘,身世惨的不能再惨,忧郁愁苦,每天哭断肠。
可凌花不是。
她是自己卖到金楼的。
按她的话说,就是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那些梨花带雨的我学不来。”凌花曾对她道,“你别看那些男人成天哄这个哄那个,我同你讲,其实他们心里烦得很。来这就是图个快活,给有功夫哄你个下贱货。”
袁飞飞咬着瓜子,道:“要有人偏好天可怜见这一口呢。”
“呸!”凌花俩手一扯,冲着袁飞飞露出自己白花花的胸口,她大笑道:“好哪口啊,好哪口啊!你去门口看看,谁的绢子最多,谁最多!哈哈哈——!”
她一笑,身上软绵绵地抖动着,浓香四溢。
袁飞飞走过去,站到凌花身前。
凌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凌花从不往脸蛋上涂胭脂,她喜欢在接客的当口,两手中指沾在胭脂盒里,然后随手在眼尾处抹一下,再放嘴边蹭一蹭。
她本就长得白,又天生一副桃花眼,这样一涂一抹,瞬时就像修成的桃花精一样,骨子里都透着风骚。
袁飞飞拿起一旁的柳炭,转过来对凌花道:“抬头。”
凌花把头仰起来,袁飞飞捧着她的脸,手臂沉稳,手腕轻盈,眨眼间便勾出了一道弯眉。
她转了一下手,准备画另一边。
“今儿个是我的大日子。”凌花缓缓开口,气息吐在袁飞飞的手臂上,有些痒。
“嗯?”
袁飞飞另一边也画好,她身子后撤一些,将凌花的脸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把柳炭放到一边。
凌花对着镜子,来回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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