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道贺,一一碰杯后,一饮而尽。
陈雨前走到之涵同张志轩中间,道:“二位算是雨前的大恩人,大媒人。之涵妹妹,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雨前出身卑微,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见谅。你们一家就是救命恩人,雨前定会好生服侍老爷。雨前无以为报,就请二位同饮了这杯酒吧!”说罢头一仰,咕咚一声率先饮尽,又将酒杯翻过来,向那二人一示意,笑望着。
之涵道:“雨姨言重了,我恭祝你和爹和和美美,白头偕老。”说罢,也饮尽,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张志轩也不多说,只举杯向陈雨前和林海葵道了两声“恭喜”,便喝下杯中酒。
林海葵在一旁见了之涵和陈雨前相互谦让,一团和气,心中不禁一阵安慰,暗自叹道:我这样一把年纪的人,居然还有福气得了雨前。之涵又是个乖巧的孩子,今后林家必定兴旺啊!
过门之后,陈雨前却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整日约些太太到家中打牌。
由于天气渐暖,牌桌常被设在簪花堂上,开了门让风由飘香园里带着花香袭来。牌局一开,满堂烟雾缭绕,瓜子壳、水果皮丢了一地。
傍晚,送走打牌的太太们,陈雨前又对镜描眉擦粉,换上鲜亮袒露的短旗袍或洋装,挽了手提袋在饭店与舞厅间奔波,直到深夜才一身酒气地回家。次日清晨蒙头大睡,根本不见踪影。之涵见了,心中存有几分不满,但既然林海葵未开口反对,她也不便多说。
周末,天空一扫过去几日的阴雨绵绵,橘红色的太阳穿透云层露出面来,将金黄的阳撒向大地。
之涵走进飘香园,见一个多月来由张府送来的盆花已经能在园中排个来回,各色花卉,争芳斗艳,真不知是花凭春娇还是春凭花闹。
忽然瞥见愈然送的虎皮兰也在花丛中摆放着,绿色班驳的叶片便的修长而坚韧,已不是初见的柔弱模样。当日的情景不禁在眼前重演,之后的欢笑与心碎也如潮水一般再度袭来,逼得她闭起双目,回忆那一端羞涩而苦痛的爱情。
之涵蹲下身,用手拨弄着给花松土。
凝香见了,回房取来花具。
之涵道了声谢,道:“还是你细心。”
凝香也蹲下,帮着之涵松土,道:“这些花多亏了小姐才长的这么好。”
正说着,身后的簪花堂中传来陈雨前清脆尖利的嗓音:“王妈,王妈!好吃懒做的东西!这么烫的茶就端过来,你是存心要烫死我啊!”
之涵回身望去,只见陈雨前在牌桌前侧着身子叫骂,王妈在一旁垂手立着,连声陪不是。
一同打牌的何太太道:“算了吧!和这些笨手笨脚的下人动肝火不划算。来,我们打牌!”
陈雨前一边摸牌,一边同王妈道:“看在何太太的面子上,不同你计较,以后灵光点,别光吃米不干活,这年头,谁养的起闲人呐!”
王妈下去后,陈雨前啐了一口,道:“你们瞧瞧,就派这么个哆哆嗦嗦的老婆子在我房里做事,不是存心欺负我是个外来人么……”
之涵听不下去,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凝香气道:“这新奶奶脾气也太大了点,茶烫了要骂,饭晚了要打,根本不把我们做下人的当人么!王妈也真可怜,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份罪。”
之涵压低声音道:“轻点,让人家听到了又要起事端。”
凝香一撇嘴,道:“怕她什么!小姐,你人是好,就是性子太软了些。我做丫头的可要说句公道话。自打她进了林家,勤快事儿一件没做,打牌跳舞倒是一样不拉。本来指望着她嫁过来,老爷有个人陪着说话,现在倒好,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之涵嗔道:“凝香!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么!”转而,又和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林家着想,但她过了门便是自家人。大家同一个屋檐下吃着、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儿不见明儿见,相互包容也是应该的。再说,既然爹都由着她去,我们又能有什么不情愿的呢?若是为这伤了和气,她必定要闹的爹不得安宁,家里也别指望有安生日子过了。所以,我们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爹和这个家想想啊!”
凝香叹道:“小姐说的在理。不像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人,只图眼前痛快,往后如何再也顾及不上的。不过,瞧见王妈刚才那份委屈劲儿,我就觉得一口气憋在那里,不吐不快。”
之涵笑道:“女侠,少嚼舌根子了。普天之下不平的事多着呢,你若是总这样憋气,不成了一个滚圆的皮球了么?滚来滚去地……”
凝香笑道:“小姐又取笑我!我要先出了这口气才行。”说着,伸手咯吱之涵,二人嬉笑打闹着回去了。
第 20 章
愈然同之涵在饭店分手后,一路踉跄着脚步到了苑薇家中,道了一些原本属于之涵的话语,只引的苑薇惊喜交加,自己心中却如刀割一般痛的火热。此时回想起来,愈然只怪自己年少冲动,不计后果。
时间是一条长河,足以淹没一切回忆;它是一双玉手,足以抚平所有伤痛;它还是一把利剪,足以剪断往昔的千丝万缕。
一番风雨过后,愈然成长了许多,终于明白道路多崎岖,好事总多磨。
半个月以来,每当面对满面欢欣的苑薇,他总缄口不言,只微笑着听她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伤过一次,才知道有多痛。
愈然再不忍心将苑薇单纯的爱情一拂而去,让她在无尽的深渊中挣扎不已。
然而,感情是个捉弄人的玩意儿,总在不经意间给人以往事的刺痛。多少次梦中见到之涵的倩影摇晃,多少次在天明时分哭哑了嗓子,又有多少次将苑薇的手当作了之涵的小手,以为紧紧握住了,醒来时不过一场空。
时间增长了他的阅历,挫折磨平了他的棱角,现在的愈然已不同往昔,沉默多于激动,平静多于惊叹。
时光如梭,大学里安逸快乐的年轻时光总易逝而难忘。
转眼间,愈然已褪下学生装,穿着笔挺的西服,借由着吴家的关系在报社里当了一名编辑,免除了官场上的繁文缛节和生意场上的尔谀我诈,整日与笔墨文字打交道,生活平和,波澜不惊。
这日,苑薇来到报社。门房认得她是宣传部长吴兴龙的千金,非但不敢阻拦,还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苑薇看也不看,只一点头,脚下生风,径直向三楼奔去。
苑薇在三楼东头第一间办公室门口立定,扯扯衣服,抹抹发鬓,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推开门,见愈然正背对门伏案疾笔。她反身关上门,踮起脚,挪到愈然身后,猛然捂住他的眼睛,细声道:“猜猜我是谁!”
愈然一惊之下,笔尖在稿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仿佛雪白的面皮上的伤疤一般触目惊心。
他放下笔,拉下苑薇的手,道:“苑薇,别闹了,我正忙着。”
苑薇嘟起小嘴,道:“忙,忙,整天都忙!全报社是事都被你一个人做了。我倒要去问问我爹,怎么给你派了这么个苦差事。”
愈然抚摩着纸上突起的划痕,惋惜地道:“瞧,你一闹,纸头划破了,我又得重新抄一份,你说我忙不忙?”
苑薇不服气,夺过稿子,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陪你一份便是!不过,你舍得我受累么?”
愈然叹口气,苦笑道:“你知道我万万舍不得,还来问做什么!乖,你先回家去,明天周末我陪你逛公园去,好么?”
苑薇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道:“好极了!难得的好天气,闷在家里真是辜负了老天的美意。不过,今天你也要陪我!你算个什么编辑,根本是个打小工的。今天是我爹让我来请你去我家吃饭,至于去还是不去,悉听尊便。”说罢,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拈起一本杂志翻看。
愈然想了一会,仍猜不透吴兴龙的用意,道:“有什么事不能在办公室谈的么?”
苑薇道:“你想了半晌,就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么?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爹到底要干什么。你自己去了不就知道了,在这瞎猜什么!”见愈然闷着头不答话,又道:“我们吴家难道是龙潭虎穴闯不得么?你若不去就算了,我就对爹说我请不动你,还请他老人家自己来请吧!”
愈然忙道:“部长的邀请是抬举我,怎能不去呢!只是我实在没想通……”
苑薇见他应允,笑道:“书呆子,叫你去便去,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罢,又催促着他下班,上街逛了一会,便奔家里去了。
吴兴龙早年由法国留学归国,凭着自身努力和祖上的荫蔽坐上了宣传部长的交椅。虽出入于官场,但由于受西方文化的熏陶,思想开放,主张男女平等,故从小就把苑薇当作半个儿子来养。
吴家大院坐落在颐和路上,仿法式的喷泉洋房,气派中显出主人的文化底蕴。
吴兴龙个子高挑,干练精瘦,但为人和气,丝毫不拿部长的架子。
一阵寒暄客套之后,便请愈然坐下,天南海北的一阵畅谈。
苑薇插话不多,只在一旁坐着,听他二人高谈阔论。
吴兴龙笑道:“愈然,我看你饱读诗书,又精通外国文学,是棵好苗子。报社里编辑的职位不算高,我当然会帮你,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出点成绩给同行看,也免得将来落下话柄。”
愈然道:“多谢部长栽培。我年轻一辈自当发奋图强,力争上游。”
吴兴龙听了,心中对这位才华横溢的青年赞赏有嘉,暗道:薇薇的眼光总算不坏,以后我又可以有个好帮手了。
正聊着,一名老妈子来报:“老爷,晚饭备好了,现在就开么?”
吴兴龙看看座钟,道:“也不早了,这就开吧!”转而,又对苑薇道:“薇薇,今儿来客人,去请了你母亲下来一同用饭吧。”
苑薇应声去了。吴兴龙也引着愈然往餐厅去。
刚坐定,苑薇便搀扶着一位妇人进来了。那妇人虽扑了脂粉,仍掩饰不住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