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薇见了之涵,二人拉了一会子家常后,道:“之涵,其实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
之涵奇道:“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你要上哪儿去啊?”
苑薇将自己与愈然的决定说了一遍,之涵又细细问了一些话,道:“也好,既然你们志向在此,我也唯有祝福了。”
苑薇拉住她的手道:“谢谢你,之涵!咱们一直是好姐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之涵道:“是啊!回想以前的日子多美好啊!只可惜当时没有珍惜,让光阴白白地跑了。唉!人呐!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苑薇道:“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无忧无虑,真想倒回去在体味一遍。”
之涵苦笑道:“别提那些伤感有虚无的话了吧。你们这一走,我又要寂寞许多了。说起来,大家虽是一个学堂读书,走的路却是各不相同。真羡慕你们能够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奋斗,为国家做点实事。我呢?只能在家作太太,哪也不能去,什么也做不了,整天只为了一些小事费尽心机,时间也就这么地流逝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是空白头。”
苑薇道:“别这么说。大家的经历不同,选择不同罢了。张先生办民族工业,比我们这样唱唱跳跳的贡献大的多。你心肠好,常帮助穷苦人,不也是贡献么?所以我说,并不一定都要上战场去,只要守好了自己的阵地,就是有价值了。”
之涵望着苑薇,道:“你真的同以前不一样了!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你!苑薇,我祝你和愈然一路顺风,事事平安!”
苑薇道了谢。
两个好朋友的手长久地握在一块,不愿分开。因为这一分,就是天各一方,生离死别呀!
第 31 章
这日中午,张志轩赶回家来。
之涵见了,道:“今天怎么有空中午回来吃饭?”
张志轩道:“吃过了,你吃着,我有事同你商量。”
之涵道:“什么事这么要紧,打电话言语一声还不行,非得自己这么巴巴地跑回来一趟?”
张志轩道:“这可是大事件,关系到我们的前途,电话里说不清楚。现时不正打仗么,我看这形势,南京城也保不住。不久城里进了兵,那还不都要住到老百姓家里去。咱们家这么大的一个院子,怕是逃不过。我一个朋友的表亲舅舅是个旅长,听说就要带兵进驻在城里。咱们不如早些巴结好了,不但能保住房子,今后也方便些。故而,我今天请了他来家里吃饭,你好生收拾一下,让厨子做几样好菜,别怠慢了。”
之涵道:“我当是什么人。你现在这样讨好人家,未必将来就能得好。战火蔓延来了,大家各自逃命,哪里还顾得你这时的一点人情。”
张志轩叹口气,道:“话是不错,但也不能不先留着一手,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也算有条路子。”
之涵道:“现在时局乱的很,你这样做法也很保险。你放心去吧,有我操持着。”
张志轩这才略微放心,抹了把脸又出门去了。
傍晚时分,张志轩亲自引着马旅长来了。
此人生的膀粗腰圆,大手大脚,那一身制服仿佛是借来的,紧紧地绑在身上,勒的人难受。一张马脸上不对称地镶嵌着一双黄豆眼、塌鼻梁和一张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隐约散发出阵阵酸臭的气味。
之涵一见,不禁心生几分厌恶,但仍扬着笑脸上去迎接,道:“马旅长,欢迎,欢迎。早就听志轩提起您了,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是一位抗日英雄啊!”
马旅长听了,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道:“张太太过奖了。我国人自当团结一致,抵抗外敌。马某不过是尽自身之责任,何足挂齿呢!”
三人在桌前坐下,凝香奉上菜来。马旅长色咪咪地斜着眼睛,不住地瞟着凝香,由脸蛋至下,前前后后地看了个饱。
之涵见状,心中顿生反感,对凝香道:“你先下去吧,这不用你了。”
凝香应声去了,马旅长仍涎着脸追着望,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张志轩向之涵道:“马旅长以后就住在后院了。”
之涵笑道:“是么!那真是太好了。马旅长,我们这小家小院的,委屈您了。往后大家一个院子里住,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我们没有不尽心办的。”
马旅长道:“哪里,张太太客气了。”说着,又见凝香的身影在窗外闪过,心中暗自一笑,得意起来。
这日,之涵闲来无事,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到了后院,一阵喧闹传入耳来,仿佛正有人起了争执。
后院是马旅长的住所,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随意进出,只得立在门口。隐约听见凝香的求饶哭闹声,她心中一惊,怕是事情不好,但又迈不得脚进去,情急之下便提着嗓子道:“凝香,凝香!这丫头哪里去偷懒了,半天找不着人,看我等会让林升他们把你给搜出来,不扒了你的皮才怪。看你个小蹄子还下回敢不敢。”
话音一落,里面的声音仿佛弱了许多。
半晌,凝香散乱着头发跑出来,满面泪痕,形容憔悴,见了之涵就要叫,之涵做了个手势让她禁住声,带着往自己房里坐下。凝香这才放声啼哭道:“太太,我是没脸见人了,你干脆让我去了吧!”
之涵拉她在镜前坐下,道:“别说傻话!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作什么!我给你梳个头,你慢慢告诉我怎么回事。”
凝香哭道:“不,不!怎么能让您给我梳头呢!”
之涵将她压在位上,柔声道:“有什么不可以?你别怕,一切有我给你做主。”
凝香这才坐了,抽泣着道:“我下午原本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正巧马旅长回来见着,说他那里也有几盆花让我去取了放在院里一同打理。我应了,便随他去搬花。谁知进了房门,他就变了嘴脸。开始直涎着脸向我看,我怕了要走,他竟然堵了门要……要轻薄我……”说着,用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之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直打颤儿,道:“他把你怎么样了么?”
凝香道:“亏得太太在外面喊了一声,他怕真有人来搜,就放我走了。”
之涵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凝香立时跪倒在地,哭道:“太太,您可要为我做主哇!马旅长这回得不了手,下回还能放过我去么?您就让我走得了,也不用遭这份罪。”
之涵扶起她道:“你先起来说话。现在兵荒马乱的,你想上哪去?你又能上哪去?”
凝香低着头,不言语。
之涵又道:“既然他没把你怎样,那一切都还好说。你若是走了,反倒显得理亏,弄得我面子上也过不去。你只管跟着我,我会办的。”
凝香道:“凝香这辈子承您的恩情是还不清了,只求来世作牛作马报答您!”
之涵道:“快别这么说!我一直把你当个贴心人儿,怎么就见外起来了呢?你进去梳洗一下,换件衣裳。等会,我让林升把你的东西搬到隔壁那间屋去,反正也是空着,你住着和我搭个伴,有个事叫着方便,我也放心一些。”
凝香千恩万谢,又说了一阵,才退下去。
当晚,张志轩回来,道:“是你让凝香搬到隔壁房间住的么?”
之涵放下书,道:“是啊!怎么?”
张志轩道:“离那么近,说话怪不方便的。”
之涵道:“她也是我身边的人,没什么可瞒的。再说我们说的也没有什么机密的话,怕什么!”
张志轩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道:“两口子还能没有私房话么?我今儿就有事要同你商量呢!”说着,在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支烟抽着。
之涵道:“什么事这么正经地同我商量?”
张志轩道:“这事还非你开口同意不可。是这样的:今天马旅长差了媒婆来向我提亲,说是看上凝香了,也接过去做太太。你知道的,这种人平时是地痞无赖,打起仗杀了几个敌人,腰杆子就立时挺直了,连鼻孔都朝天长。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关卡上,咱们也得让着他三分,还要求人家办事不是么?我寻思着凝香年纪不小,也该找个婆家了。若是跟了马旅长还能委屈了她么?做的是正室太太,今后吃穿不愁不说,对咱们也大有帮助呀!你看,要不是人家帮忙,我们家的那几个铺子还不早被砸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凝香是你的人,还需你答应才行,我也不能硬着办呀。”
之涵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让我把凝香嫁过去,结了这门亲。但我也只能提一声,至于愿意不愿意还要看她的意思。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张志轩弹了弹烟灰,陪笑道:“那是自然。她若是不愿意,我这就给回了去。不过你也要尽力才好,毕竟这也是大家都得好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之涵冷笑一声,道:“那马旅长也未必就真看上凝香哪点好处了,不过近在眼边的肉吃不着,嘴馋罢了。”
张志轩道:“这个我也明白。但也总得给人家个准话呀!”
之涵道:“你让我想想再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主张。”
张志轩道:“也好。我生意上的事还忙不过来呢!你掂量着办吧!”
说罢,掐灭指间烟火,熄灯睡觉,当下无话。
第 32 章
次日,陈雨前正对着镜子穿衣打扮,陈妈在一边伺候着,道:“瞧这身材,这面孔!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奶奶这样的美人也没见过呢!”
陈雨前瞥了她一眼,笑道:“就你那眼界,见过什么世面。”
陈妈道:“奶奶说的是,我们乡下人闭塞的很,没开眼的。但奶奶这样的人,就和画上的美人一样,这可是有比照的,怎么也错不了。”
陈雨前道:“少拍我马屁了。”
陈妈道:“哪敢呀!我们乡下人还不是一个心眼,想什么就说什么,肠子都不带拐弯的。”
陈雨前道:“越说越恶心人了。”
陈妈道:“奶奶今儿有事要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