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了早朝,姬修远连朝服都没换便着急忙慌地带着常宁直奔凤栖宫。
看了看常宁手中捧着的那本宫妃侍寝的册子,顾锦年淡然道:“臣妾知道了,今日午后,臣妾便会将宫妃侍寝的次序和日期安排好,若是皇上看到哪里有不满意或不合心意的,臣妾再修改。”
姬修远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到桌上,冷着脸道:“皇后真是贤德。”
“皇上谬赞了,这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事。劳烦皇上亲自来吩咐本就已是臣妾的失职。”
“失职该当重罚啊,皇后。”
“是,请皇上降罪责罚。”
姬修远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团火气直冲头顶,想都没想冲口说出,“禁足、禁足一辈子!禁足期间剥夺所有权利。”看见顾锦年抬头,他又补上一句,“包括话语权。”
顾锦年重新低头,无声的跪地叩首。
姬修远见她如此更是气上加气,一跺脚走了。
当日申时未至,一份安排得合理、妥当的宫妃侍寝册被放在了姬修远的御案上。姬修远抬手将那册子扫出很远,险些打到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胸口。
常宁看得脸颊上的肉抖了几抖,舔了舔嘴唇,“那什么,皇上,以奴婢看,了丈的话不能全信啊。”
姬修远回眸,想了想,又将头转回,“接着说。”
“打从娘娘入宫直到现在,奴婢记得,了丈与娘娘斗法仿似从未赢过吧。”常宁这就叫一语点醒梦中人,姬修远一拍桌子,“你的意思是,皇后早就看出来这是个计谋?”
看着皇帝兴奋得发光的双眼,常宁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干涩,使劲咳了几声,“那什么,奴婢觉着,皇后娘娘未必看出来了,只是、只是……”常宁现在很想猛抽自己两个大嘴巴,真恨自己多嘴说话。再次舔着嘴唇,常宁抓耳挠腮地想着该如何措辞,半晌后他听姬修远说道:“只是皇后对朕做什么是无所谓的,对吗?”
常宁讪讪地笑着,又听见姬修远自言自语般的说:“其实,以皇后的心计,朕还真猜不透,不如……咱们去向她问问清楚如何?”常宁继续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眼神飘向地面,皇上啊,你心里头怎么会越来越存不住事了?
姬修远从皇后口中得到的答案让他怔愣了良久,“中宫的后位是臣妾花钱买来的,这座凤栖宫不过就是臣妾的另一个栖身之所罢了。皇上喜欢谁、宠幸谁那是皇上的事,臣妾就是个看热闹的。皇上为何会因臣妾不吃醋而奇怪?”她刚刚如是说。
“你从未动过心吗?哪怕瞬间都不曾吗?”他艰难开口,放下自尊与骄傲,他只想知道真相。
她静静微笑,“皇上,臣妾只是执掌内廷的皇后,就像是执掌各部的尚书一般,一个称谓而已。”
静默片刻,他木然开口,“朕知道了。”
凤栖宫厚重的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姬修远步履沉重地负手走在宫道上,头顶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斜斜地拖成瘦长的一条。
其后的数十个日夜,姬修远再未踏入凤栖宫一步。
秋风乍起时,姬修远顾锦年她相遇在慈宁宫的大殿。她屈膝行礼,他淡然而笑。他起身,她相送。
晚秋斜阳下,他与她携手走下祭坛,刚刚完成的祭天大典上,帝后的表现被朝中的鱼鱼臣工交口称赞,她笑颜如花,以为他们终于找到了让双方舒服的相处之道,他却只道:“如你所愿,朕终于学会了与你做一对寻常的帝后。”那一刻,他的笑容如风中落叶般萧瑟。那笑容猛的撞进她的心里,顿时酸胀一片。
严冬时节,落雪纷飞,由于大雪封城,出行艰难,皇帝宣布罢朝一日,却在漫天风雪中将顾锦年由凤栖宫中拖出,策马奔向街市。行至一处府邸前,姬修远拉紧缰绳,棕红的烈马在墨绿色的府门前停住,摆头打着响鼻。
“这是……”顾锦年看着门楣上高悬着的素绫怔怔地问。
“这里是付欣翰的家。他的夫人上个月过世了。”
顾锦年心中一惊,回首讶异地看着姬修远,“皇上为何带臣妾来这里?”
姬修远扯唇一笑,“吊唁。”率先下马,伸手将她抱下马,稳稳地放她站在雪地中,“皇后与付夫人不是曾经相交甚笃吗。”
顾锦年硬着头皮随他进入,付欣翰惊慌失措地跪在雪中迎驾。顾锦年小心翼翼地行走、讲话,生怕一步行差踏错便露出马脚,被皇帝怀疑。半个时辰中,她已如芒刺在背,付欣翰那两道肆无忌惮紧追着她的目光刺得她周身难受,烦躁不安。拽了拽姬修远的衣袖,她垂首轻声道:“皇上,时辰不早,该回宫了。”
姬修远轻笑,“还早得很啊,皇后不想多坐一会儿?”
连连摇头,她竟然心虚得发慌。
回宫的路上,那匹万里选一的千里马竟然踱起四方步,慢慢悠悠地摔着长长马尾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马背上的两人一直沉默不语,顾锦年只感觉得到紧贴在自己背上的那片宽阔胸膛中有力的心跳。姬修远的双臂一直紧紧地环着她的腰,此刻更是愈发收紧了,有温热的气息喷散在耳畔,随后传来姬修远轻轻的声音,“今日是你的生辰。”
她侧目,垂眸,六岁以后,她便强迫自己和家人一起忘记这个日子,因为那一年她的生辰过后,为她庆生的两个人都去了,当时她生命中最亲的两个人。那以后,她不敢再庆生,害怕再一次失去身边亲近的人。耳边的声音更加轻缓低沉,“今日朕为你庆祝生辰。”
莫名的,她的身体一抖。
两人在城西的“独一份”面摊前下马。姬修远拍开那扇破旧的店门,塞了一锭银子给嘴里一个劲说着今日不开张的老头子。
半个时辰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被端上桌,顾锦年呆愣愣地坐着,“你,你怎么知道这里?”
姬修远埋头吃面,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就是知道。”
顾锦年双手捧着碗,任由热气扑面虚着眼睛。姬修远抬眸,“快吃啊,待会儿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姬修远今日的反常让顾锦年疑惑不已,心中竟然莫名的害怕、恐慌,仿佛有什么让她难以预料的事就要发生。姬修远越是平静,顾锦年就越是不安。
四十二章 弹指间情动是何年
……》
随着姬修远踏进“永威镖局”的大门,顾锦年是彻底迷惑了,任凭她再如何聪明机灵,也猜不出这皇帝来镖局是要做什么?
总镖头凌苍山迎上前来,开口就叫,“黄公子,终于是把您给盼来了,昨日我还和小的们说,难得寒冬腊月的还能接到这样轻松又多金的镖,黄公子当是我们的贵人啊。”对于这位大镖头,顾锦年并不陌生,顾家也有镖局,而且做得比永威大多了,但是顾家的所有总镖头的武功和江湖声望就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凌苍山的。对于此人,顾锦年一直相当佩服。凌苍山称姬修远为黄公子,顾锦年没觉得有多么惊讶,姬性本就是大齐皇室的姓氏,姬修远微服出宫自然不会报上真名,只是他竟然会是永威镖局的镖主,这就不能不让顾锦年惊讶了。
姬修远竟然是特意来付钱的,付了一半的镖银作为首款,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凌苍山莫要因为这趟镖好走就掉以轻心。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宫中,顾锦年喝着驱寒的姜糖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发呆的姬修远。第二碗姜糖水喝下肚以后,她看见常宁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紫檀木盒子。姬修远接过去,屏退了侍立的众宫女太监后,轻轻打开盒盖,推到顾锦年的面前。里面是一个墨黑色锦袋和两个密封的淡褐色信封。“这是什么?”顾锦年抬眸讶异地问。
姬修远面无表情,“锦袋中是小王子制出的解药,信封里是两个崭新的户籍。”
顾锦年知道小王子的解药一定是给她的,可是两个崭新的户籍是做什么用的?手指着信封,“这个也是给臣妾的?”
姬修远点头。
“臣妾要两个崭新的户籍有何用处?”顾锦年失笑,“莫非皇上是要臣妾先收着,等哪天皇上心血来潮,拿着这个便于微服至民间过日子么?”
姬修远好歹笑了笑,“差不多吧,不过不是朕要在民间过日子,而是你。”
顾锦年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姬修远伸手拿出其中的一个信封,“这里面到底写了你是姓氏名谁、祖籍哪里、年纪几何,朕一点都不知道。这本是户部给事前些日子为一批涌入关内的边民们统一发放的,朕让鬼隐随意从中取了一男一女的户籍名册。原本就是在户部做好密封的,朕也就这么原封不动的拿了来。”
“臣妾也这新身份有何用?况且还有一男子身份,莫非皇上想要臣妾一人分饰两角?”顾锦年心中猜测着姬修远又要利用自己做什么暗地里的勾当了。谁成想,姬修远的回答让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因为她听到他说的是——“那个身份是为付欣翰准备的。”
“皇后,把嘴巴闭上,这样张着很像是条上了钩的鱼。”姬修远刻意开着玩笑。
顾锦年这才意识到自己惊讶到失仪,闭上嘴后又马上张开了,因为她要说话,“皇上,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何付大人会有新的身份?为何要给臣妾?为何……”
姬修远对她摆摆手,“朕正要说。”望着顾锦年的眼睛,他缓缓说道:“后日凌晨,皇后会得急症暴毙。也就是说,从后日起,这个世上不再有顾锦年这个人。后日清晨,礼部侍郎付欣翰家中失火,付大人从此下落不明。这个世上也不会再有付欣翰这个人。”
顾锦年愣愣地看着姬修远,仿佛明白他在暗示自己什么,又仿佛一点都不明白,或者说,是她不愿意明白。
“姬修远接着说道:“朕要永威镖局保的这趟名义上是要将你二人平安的护送到你们要去的地方,实则,是趟空镖。为的是蒙骗过你爹和你大哥还有他们的眼线,只有如此,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