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内外已经重兵把守,顾锦年站在窗口看着成排成列的御林军嗤笑,眼前的境况仿佛很值得她开心。
黑夜中,高悬的宫灯和着廊道上、房檐下的风铎叮咚声而左右摇摆,姬修远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开口,“听香茗说,你已经这样站了许久,过来坐下吧。”
“臣妾不累,劳皇上费心了。”
姬修远蹙眉,“怎么又开始这么说话?是不是怨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
顾锦年回眸,眼神冰冷而疏离,“和臣妾提前商量如何诱捕我的爹爹和大哥?”
姬修远愣住,“你……我借机塞进你手中的字条你没看?”
“字条?”冷笑着,顾锦年慢慢走近他,“皇上是故意骗我还是得了失心疯?”
“没有字条?我明明在握住你左手的时候将字条塞进了你的手中啊。”
顾锦年的笑容更冷,且多了一些嘲弄的味道,“皇上,现在再演戏就无趣了,既然要将顾家治罪,又何必一时一面。”
姬修远百口莫辩,只知一味的解释着,试图让顾锦年明白他并非是真要惩治顾氏父子,而是与顾海楼合谋定下的计策。顾锦年却是如何都不肯相信,“我大哥怎会自己找上来说,皇上啊,咱们一起定个计策玩玩儿我爹吧。”
姬修远连连摆手,一口气将前因后果都讲全了。顾锦年觉此事仿佛天方夜谭一般,遂冷笑道:“我大哥知道你在暗中调查他,这我信,他身边的那些人,本事不比神寂鬼隐差。可是他来找你坦陈自己暗中拥有私军数万,并要献给朝廷,这,我便是如何都不信的。更何况,还献计献策地要将自己和自己的老子关进天牢,将自己的妹妹软禁起来?皇上啊,你扯谎的水准还真不是一般的低啊。”
“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姬修远无奈、纠结,对于自己的无计可施又愤恨,更自责弄丢了字条而致顾锦年将他误会至此,他冲动地上前抓住她的双肩,想要一直不肯正眼看他的她避无可避地直视自己,却在见到她目中泛起的盈盈水光时失去了直视她的勇气。他黯然垂眸,原来他与她,终究是缺少了一份信任。她不信他,与有没有字条无关。轻轻放手,他无力地说:“我这就命人将你爹和大哥放出天牢。”
顾锦年唤住他,“你不是说这是大哥与你定的计策,要借此引诱洛元帅露出狐狸尾巴吗?即使如此,却又为何不依计行事而要中途放弃?”
姬修远闷声不响地转身,“不妨事,我已忍耐了十余年,再多忍些时日又有何不可。再想他法便是。”
“哦,那你下旨意吧。”
姬修远当真叫常宁进来,随后吩咐常宁亲自去办。常宁应声领旨,退行着到殿外带着人去了。
一个时辰后,常宁回宫复命,并呈上一封书信,“娘娘,了舅爷不肯出狱,特地亲笔手书一封,请娘娘过目。”顾锦年接过去,瞟都没瞟一眼便扔到了一旁。
“为何不看?”姬修远讶异,“你不想证实一下他们是否安然无恙吗?”
顾锦年不答反问,“先不说这个,我只问你为何要放弃此计?”
犹豫了一下,姬修远还是说道:“我舅舅那一两撮狐狸毛,不值得用我们夫妻间的信任和情意换取。”
听到夫妻间这用词,顾锦年心中一甜,“你这人真是不知情识趣,明明是可以说得醉心的情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竟就如此无味。”
姬修远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没人教过我这些,确实是……不擅长。”
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字条,顾锦年塞回到姬修远手中。“你,你,这不就是我给你的吗?”姬修远顿觉受骗。“你为何说没有字条?”
“我可没说过,没有字条那句话,是你自己说的。”顾锦年笑吟吟地柔声说。
“可是你,刚才为什么?是我没写清楚?”姬修远想不明白她既然看了字条刚刚为何还要那样对待他。
“谁让你有事不和我提前商量就来吓人的?”
“你刚刚是故意的?”
“你觉得呢?”
“可是,我不可能什么事都要提前和你商量了才做啊。”
“嗯……”顾锦年貌似很认真地思考,半晌后,“归我管和归我爹、我大哥管的事不用和我提前商量,归你管的事就必须要。”
姬修远想了想,忽然发现,好像再没什么事是归他管的了。
四十七章 三座大山下的男人
……》
若说最近的大齐人民群众最关心的政治时事就是——顾家是否真的倒台?是否还有再次与洛元帅分庭抗礼的机会?
若说最近在大齐人民群众中流传最广的八卦猜想就是——帝后是否会失和?分居?还是彻底决裂?
若说最近让大齐人民群众震惊到下巴脱臼的财经新闻就是——顾家的万贯家财竟然都是用公款做的投资!顾家的产业已经全部被收归了有,大齐的各种行业由私营垄断变为了了家垄断。
若说最近的大齐人民群众中最有“冰火两重天”的体验的人就是——那些被顾海楼任用并重用,而且还在经营着顾家生意的官员们。从初时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平安无事,也不过是短短十天的时间。生意照做,只是从加盟顾家的变成了加盟了家的,反正钱照拿,官照做,以前的协议照样履行,不贪污就有生意,贪污就会变得一穷二白地并且会掉了脑袋地。
大人们很欢喜,群众们很沸腾,皇帝很欣慰。大齐终于要变成姬家的大齐了,大齐的权、钱、军、政终于要完完全全掌握在弘德帝姬修远的手中了。皇帝陛下正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畅想美好的未来,仿佛看到自己正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眼前就有一轮红彤彤的大太阳,照得他整个人身心无比舒畅。一片乌云移过来,挡住了太阳也让姬修远失去了舒畅,他蹙眉,“别挡着光。”
“皇上是在和臣妾说话吗?”
皇后冷森森的声音让姬修远一个激灵警醒起来,漾起最甜美也最谄媚的笑容,说:“没、没看见,没看见是你。”
“你自己傻乐什么呢?”顾锦年顺势坐到了姬修远身边。
姬修远感叹着,“哎呀,老话说得好啊,没有白吃的苦也没有白受的罪,姬修远就快熬出头了。”
“皇上,没记错的话,现在正吃苦受罪的是我爹和我大哥。”
“那是,那是,我刚不是说了么,没有白吃的苦也没有白受的罪,这话同样适用于他们,同样适用。”
顾锦年没搭理他,吩咐香茗准备菜肴和换洗的衣物准备去天牢探监。姬修远静静看着她忙碌,心中的温暖与歉疚再一次同时升起。他知道她上一次从天牢回来后偷偷哭过,“倒台”的顾家父子在天牢中所受到的待遇,他不用找人了解也想得到,可是她却从没抱怨过更没有要求自己为她的父亲和兄长过得好些而下道旨意,“善待顾氏父子”这句话于他并不难说,但有可能说了便引人怀疑。他猜她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她宁可躲起来哭泣也对此只字不提。走过去,紧紧抱住她的腰,让自己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她一愣,停下动作,问:“怎么了?”“没怎么,就想抱抱你。”他伏在她耳边答。她一边做着无力又无用的轻微挣扎,一边将给父兄的换洗衣服亲手检视、打包再放到小箱子中,他就揽着她紧贴在她的身后像长在了一处。她笑,嗔道:“不怕被有心人看了传出去?你的皇后已经失宠,正被软禁。”他亦是低声笑道:“香茗胆敢将你我之事传出去,我就将她配给常宁做对时。”对啊,现在的凤栖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就唯有香茗一人在她身边伺候。失宠吗,就要有个失宠的样子,仍旧像以往那样前呼后拥的到处都是人实在是说不过去。他也因此得以偶尔偷着溜进来,像今日这样看她几眼、抱她一下再匆匆说两句话,偷情一般。此刻,两人都笑着,笑容里都有些许的辛酸,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继续多久?今日已经是事发后的第十六日了……
事发后一个月。大齐了内一片歌舞升平、繁荣昌盛。顾家的话题已经由街头巷尾热议的第一话题降到了倒数第几位,帝后那让外人看不清真相的朦胧关系也已退居在热议话题的第二位,现在占据在大齐十二个时辰内的热门话题排行榜榜首的是皇帝新宠之花落谁家大猜想。
姬修远在听闻神寂关于这个热门话题的汇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头疼,头疼欲裂。他原本想着能等来洛元帅有些动作,只没想到,等了月余,有动作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太后娘。
皇帝陛下摆驾,不,是奔赴慈宁宫。
“您能消停会儿,不掺和儿的事吗?”这是姬修远见到太后的第一句话,咄咄逼人。
太后撇撇嘴,“真是不孝啊,对拉拔你长大的母后就这样直脖子瞪眼的。当初哀家还不如直接生块排骨。”
“太后娘,您这么骂大姐可不太好。”姬修远瞟了一眼坐在侧首脸色铁青的长公主,也撩袍坐下。
“你可记得清楚着呢,皇上可不真就不是哀家亲生的么。”太后一抖手绢,泪花闪闪,起了一个咏叹调,“哎,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隔山隔海隔着天与地还有整个银河系啊……”
姬修远望天,暗自叹了口气,这一下午自己算是搁进去了,指不定待会儿还得搭进去点什么呢。从经验上讲,只要是太后一开“唱”,自己就没有囫囵个走出慈宁宫的时候。
果然,在太后痛说家史之后,新一轮批斗拉开了序幕。这一次的主题是——论无子嗣的现状下之忧患意识与进取精神。
最终,本就无心辩论一味敷衍的皇帝节节败退,在太后的争胜追击之下,勉强同意会考虑每夜让嫔妃侍寝,争取早日得子,一定在二十五岁之前立储。得到皇帝保证的太后心满意足地去用晚膳,姬修远愁眉苦脸地想对策。正低着头向大殿外走,没防备长公主从旁绕过来拦住了去路。
“大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