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严珏从衣服里面掏出来一个盒子,这是自己省吃俭用下来为老师买的一个小小的礼物,遗憾刚才没有早早地掏出来,现在老师已经转身离去了。
从校门口到办公室只有两分钟的路程,云诘却觉得自己走了一整个年头那么久,春夏秋冬都经历遍了般,浑身上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双脚几乎软得站立不稳,上楼梯时几乎是靠着双手死死地搀扶住扶栏,才得以顺利走进办公室。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纷纷依靠在窗台上观看“盛况”,叫喊声不断,任由保安和老师们的阻止都不能全然停止下来。
云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捂着脸颊,反复地揉搓着自己的双眼想要祛除浑身的酸软无力,可是没有奏效。
就这么愣愣地坐着,一直坐到了下午上课,两节课堂上,云诘也是不断地走神,而她给出大家解释是:自己受到了惊吓。这一点大家也都理解,毕竟女孩子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难免会害怕,今天好多女生吓哭了,直接电话给家长要回家去上自习呢,很正常。
下午的课完了后,云诘又继续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瘫软着,可是却无意识中听到了隔壁老师们的对话,是凶手找到了。
听到“凶手”两个字,云诘瞬间吓得不轻,整个身体一阵摇晃,明明是稳坐在椅子上的,却差点儿整个人都跌了下去,摔倒在地。
“谁会想到是她呢……”其中一个老师惊讶道,“不过自首的话,是不是要减刑啊?”
“我也没想到啊,不过,谁也想不到刘主任……”说到刘主任三个字时,这个老师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想不到他是那种人啊。我听说啊,学校有很多女老师都被他骚扰过。”
“哎,如果早点儿有人站出来指证他,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啊。”
“就是啊,也不知道如果这些女老师们都站出来联名指证他的话,小月的罪名会不会减轻啊……”
随着对话的逐渐进行,云诘心里面的踏实感越发多了起来:不是严珏所为,是个女老师——不是严珏,是个叫“小月”的女老师。
可是真相被层层剥开,便如洋葱被层层剥心般,刺激的液体飞溅,让云诘眼眶里偌大的泪珠子滚烫而出,从校门口憋到此刻的力量全都瓦解了,她拼命捂住嘴,堵住声音,控制肩膀的耸动,趴在桌子上,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哭了出来,否则别人肯定会怀疑到她也被刘刚志骚扰过,虽然她此刻哭只是因为愧疚,对严珏深深的愧疚。也是为他高兴,为自己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将心中的罪孽减轻一点儿了。
到了晚自习前,云诘才苏醒过来,原来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体力透支,竟然在朦胧伤心间睡着了,苏醒时,鼻涕眼泪濡湿了一大片衣袖,狼狈不堪。
一切逆转得太快了。
云诘没管那么多,直接奔向校门口,她此刻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情况都要快点去到严珏的身边,因为自己今天做了太大的错事,她想弥补、想赎罪,即便是让她跪下来,她觉得只要能换来严珏的原谅,她都愿意。
走到校门口时,她正欲开口询问保安今天下午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去哪里时,保安已经开口问询道:“云诘老师?”
看来保安对她有印象,但是不确定罢了,也不怪,她向来低调、低敛到尘埃里去了。
云诘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发出了很刺耳的声音,此刻她不管这些。
“今天下午那个娃给你的东西。”保安转身从身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云诘,“上面有些血水,我给你擦了一下,有些血渍干了,擦不掉。”
精美的盒子,小小的,上面确实有些褐色的血渍干涸在上面,是严珏的吧。
云诘向保安点点头表示谢意,此刻她笑不出来。
盒子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链子,手链。
里面有张小卡片,字算不得漂亮,但很是慎重工整地写着:祝老师教出每个孩子都成才。
落款是:严珏。
云诘的眼眶瞬间有些湿润了,如果严珏此刻在自己面前就好了,那么自己一定会告诉他,“成材”用“材”字更好,有“栋梁”的意思!
严珏曾经想写的并不是这句话,但是又不敢写太明目张胆的表白,于是他选了“老师,我们都喜欢你!”,他觉得这句话包含了“我喜欢你。”可是转念一想,这种“喜欢”是被“我们”——一百多人分享了,因此,他换了一句又一句,最后都觉得不妥,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了,那老师会有困扰,甚至不敢戴这条银链子,再怎么说,没有比老师戴着它更好的事情了,于是他最终选择了这样一句“官方术语”。
云诘当然不知道一个男孩内心深处的这些细腻的情感和波折的思索,可是她依旧哭了起来,这次没忍住,她本来是隐隐的悲恸声,却因为保安大叔的那句“怎么了?老师……”而被惹得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保安大叔走出了小屋。
云诘赶忙将小盒子收起来,摇摇头道:“没有……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害怕。”
保安大叔听她这么说,也是一声叹息,今天他见到太多女学生被吓得哭哭啼啼的模样了,也就没怎么在意,简单地安慰了几句。况且,今天的事情也够他累的了。
“那么……请问一下,今天下午那些人,那个小孩,被打的那个?……”云诘见保安转身了,便急忙问道。
保安想了下,道:“当时大家都很忙,也就没在意。你也知道的,当时大家都以为是那个男孩子杀的刘主任,都打他,打得也惨,我们保安都拦不住。后来监控视频出来了,是王月老师推的刘刚志,她在110来的时候就直接站在校门口大吼着自首。你也知道这事儿啊,当时场面特别乱。至于那个男孩子嘛,老李把他扛到了校医院,”保安声音里透露着疲惫,“他出来时,我给他倒了水他也没喝,我们的校医生给他做了消毒包扎,最后人去了哪儿,我就不太清楚了,你也知道的,今天太乱了。那孩子就留了个盒子,说给你,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云诘点点头表示清楚了,然后便离开了,她此刻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去找到严珏,并且请求他的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起风吧,吹走你对我的误解,卷起我对你的喜欢!
☆、背道而驰
云诘打的士车到的严珏家的镇上,可是她并不知道严珏住在哪里。
等到司机走了之后,云诘才后悔自己应该问司机师傅要一枚手电筒,甚至他的打火机都好,因为没有月亮的今晚,云诘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之中,手机的电力只有22%,她甚至不敢开手机电筒功能,只能依靠屏幕上微弱的光照亮着前行的路。
幸好小镇不大,云诘很快看到了那块“星巴克”,她拨打了上面的电话,无人接听,寂静的街道上听得清屋内座机的响声,空落落的。
云诘是很怕黑的,但是此刻她更怕时间过得太慢,她希望第一时间向严珏表达自己的歉意。
第一次来小镇上找严珏的时候,云诘完全没有目的性,一片茫然。这一次的到来,她以为自己的目的非常的明确,可是又有很多的细节没考虑清楚,相当于又是一次茫然的前来。
或许,对于严珏的事情上,甚至可以称之为:在对待严珏的问题上,她真的是茫然的吧。
等待,黑夜中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刺骨的寒冷和濡湿的潮凉,云诘不害怕这些,她只怕天就此不再亮起来了,就这么黑暗下去,她不断地在心里面安慰自己:诘——清晨,“黑夜过后便是清晨”,那么自己遇到严珏后的道歉,“歉疚之后便对他无歉意”,这两者是一样的逻辑,是这样的,一定是!
云诘坐在“星巴克”的门槛上,看着远天上有微弱的一个亮点不时地闪动着,应该是飞机夜航吧。前两天的报导还说了重庆的雾霾污染已经很严重了,波及了周围曾经的那些澄澈小镇,害得它们的天空也都跟着黯然失色了。那么美丽澄澈的小镇,也会被浑浊的空气吞噬,云诘觉得悲凉,自己内心的浑浊也会搅浑严珏澄澈的内心世界。
真的,很抱歉。
天上而逐渐由深蓝转为淡蓝,再出现鱼肚白,隐约而朦胧。云诘的内心涌现出了十万分的恐惧,整个夜晚她很冷,不仅是更深露重,更是因为透心扉的凉。
云诘用整个夜晚想了很多的事情,全都是严珏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晃动,他那单纯的笑靥和孩子气的一举一动,他那坚毅的眼神和男子汉的沉思反馈,云诘发现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他那么魅力四射。
突然,一声声惊呼由小转大,再到清晰,传到了云诘的耳朵里,同时也轰炸了整个小镇,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声音惊醒了——有人跳湖了,是个男娃。
云诘紧握了一夜、此刻已经没电的手机瞬间摔在了地上,只听到屏幕撞击到地面时发出的巨响,紧跟着,云诘的心也仿佛被摔碎了一般,剧痛袭击了她的脑门儿,她直接奔向小马路侧对面的山路上,不管不顾,任由张牙舞爪的荆棘抓破自己的皮肤,每一寸的痛都很入心,可这些却不能阻止她的奔跑。
预感,强烈的不祥预感。
身后的那个声音还在惊呼——是严老三家的娃。
严?姓严?云诘惊惶无措,虽然奔跑着,但是她更多地觉得自己的双脚发软,随时都要跌落的感觉。
“天呐,那个鬼小子啊,他可没在我这里打工了啊,昨天辞掉了,说是去城里看望老师去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云诘愣住了,她木讷地转身,看到那个女人站在“星巴克”的招牌下,那招牌上垂下来几株藤蔓,上面的小红花瓣儿在晨风中摇曳生姿。
云诘没有再继续往山顶上奔跑了,她瘫坐在地上,望着山脚的人群越发的集中了,大家操着竹竿儿和扁挑(一种农具)准备去山顶湖泊里打捞尸体。
云诘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