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即使上阵杀敌,他仍是那般淡定从容……”
她戛然止住话语,神情却益发柔和。显然略去不想说的故事,才是那次邂逅的重点。
统领声音怪异,问道:“你是喜欢他?”
郡主脸色一红,矢口否认道:“胡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们中原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铁甲耀龙城 18(3)
月光此时也在照耀着马杰,颜色却是凄厉的。他用长刀挖出一个深坑,将叶大飞的尸首埋进去,再用浮沙堆起一座高高的坟丘。每一下动作都是一丝不苟,似乎要将时间尽量延长。
掌柜默然看着他,并没有上前襄助。一个人在穷极悲痛的时候,需要事物来寄托。这就是马杰自己的悼念,不容别人前去分享。
空旷的沙地上,只立着他两人。其余锦衣卫迫于王共淫威,都推说夜深疲惫,往帐中睡觉去了。
一切完毕后,马杰仍怔立在坟丘前,神情死沉灰暗。掌柜捧了一掊沙土,撒在坟丘顶上,低声道:“殓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只能以这一捧沙土聊致敬意。呜呼叶兄,魂兮归来!”
马杰俟其起身,冷冷地道:“你走吧,离开得越远越好,指不定我哪日就会揭发你。”
掌柜深看他一眼,道:“你不会的。至少不会向王公公说什么。”
马杰沉声道:“你若以为我会因私废公,就大错特错了。”掌柜截声道:“正因为统领不是以私废公之人,适才方站出来为我作证。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统领是顾全大局之人。”
马杰冷笑道:“天下为公——都是他妈的废话。石帅一意要迎回上皇,结果天威震怒之下,被撸夺官爵,变成死囚,直接送到塞外来。叶兄弟性情耿直,遇不平之事便要愤愤而起,结果却落得埋骨黄沙的下场。这就是为公吗?”
掌柜微笑道:“统领这是在说气话。不论如何,上皇悬于外人之手,始终是国耻。而石帅是军中柱石,他一去不回,则长城势必形同虚设,难道统领愿见生民流离失所吗?”
马杰道:“不愿又如何,我不过是棋盘中的小卒,一切都身不由己。”
掌柜抚掌叹道:“当朝皇上倒是好计策。这一招一石二鸟,既明正典刑让朝中大臣不敢再有非议,更暗地里将石帅送到塞外,要换得上皇龙驭归天的消息。”
马杰瞟了他一眼:“你对其中委曲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掌柜一摊双手:“这是明眼人一看既知的事情。”
马杰暗叹一声。正如掌柜所言,送石帅出塞并不是去换得上皇归来,而是要永绝后患。在今上的心中,鞑子的寇掳已是陈年旧事,上皇的威胁却近在眼前。他一旦归来,必动摇皇位。而番人则以石亨为劲敌,若不是此人在京师之战中的指挥,早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因此两方一拍即合,便有了他们的塞外之行。
掌柜负手背后,踱着方步:“卒子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过了楚河汉界后,却可以左右逢源。许多时候它决定了一盘棋的输赢。便譬如统领现在的处境。”他眼中精光闪现,沟壑纵横的老脸因此睿智无比。
马杰默然半晌,沉吟道:“但卒子始终是一往无前的,它更多时候是身死的下场。”
掌柜沉声道:“只要统领能与我合作,定可以扭转乾坤。到时候,叶兄的大仇也能得报。”
马杰与他对视片刻,道:“掌柜不必再来说服我,我也不会干预掌柜之事。”他转过身,径直往营帐中行去。
掌柜脸上露出笑容,知道马杰已经被说动。只要有他支持,此行任务庶几成矣。
“你以为石亨真就那么大义凛然,表里如一吗?”统领见少女隔了许久仍痴痴地笑,忍不住讥刺道。
少女皱眉道:“他一意要迎回你们的上皇,最后冤屈下狱,更被送到塞外去与昏君殉葬。这还不是死节之士吗?若换了是我,早就反戈一击。你们的孟子不是说,君若视臣为草芥,臣宜视君为仇寇吗?”
统领嘿声冷笑道:“死节之士?他要迎回上皇是不满目前处境。京师一役,他总以为自己功倾天下,却一直屈居于尚书之下。若能迎回上皇,且侥幸复辟,他倒是可以稳居首功。朝中又有一般旧臣吵吵囔囔。他的野心可是不小。”
“小人之心,”少女鄙夷地道,“即便他真有此意,那也是大丈夫的抱负。”
统领不理会她,继续道:“若不是上皇昏庸,听信王振唆使,岂会酿成土木堡之变。而今上有于尚书辅佐,境内河清海晏,中兴可期。他石亨若真是忠孝之人,就不该有迎回上皇的念头,轻启党争之祸。”
少女远僻蛮荒,自然没有统领熟悉中原政局,她勉强反驳:“成王败寇,谁有力量谁就可以获得更大权势。指不定你们上皇重新登位,能洗心革面,又有石将军辅佐,汉唐盛世可期呀。”
统领摇头失笑,少女这是用草原的规矩来绳准汉人王朝了。他懒洋洋地道:“若真是汉唐盛世重现,郡主和你的族人又要遭殃了。”
郡主杏目圆睁:“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统领索性不去与她争辩,转过身睡觉。郡主在争论上首次落于下风,大是不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直至不知不觉间沉睡过去。
铁甲耀龙城 19(1)
翌日早餐异常丰盛,每人筛了一大碗酒,外加半块乳酪,至于肉脯则可随意享用。
王共神色祥和:“众位深入蛮荒,一路辛苦。明日便可到达小绿洲,就是我们与鞑子交换人质的所在。迎回上皇后,我们可直接绕道向东,再不必受风沙之苦。家中妻儿也苦待众位回去团聚。这碗酒就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众人恹恹地端碗饮了一口,眼前虽有丰盛美食,但在他们却是味同嚼蜡,甚至连地点突然改变,可以早日结束噩梦之旅,也没有带来半丝惊喜。这一路来的重重变故,已让他们麻木。
王共微微一笑:“迎回上皇乃是不世之功,咱家回京后定会禀明圣上,到时候加官晋爵不在话下。大家入了仕途,不就图个出身吗?光宗耀祖,荫袭儿孙,才是大丈夫之所为。圣上临行前,特意从府库中拨出十万两银票,令咱家随军犒赏。现在每人先发五千两,入关之后另有奖赏。”
他从行囊中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放在身前地毡上。众人神色间皆是一动,明朝官员俸禄极低,锦衣卫虽另有额外进项,每年也不过数百两。这可是一笔飞来横财,足抵十年劳苦。但众人都迟迟不敢上前。
王共眉头一皱:“不必拘谨嘛。马统领,先领了你的份额去。不开个头,大家还真不敢领了。”
马杰深看了他一眼,大步上前,抽取了五千两银票,恭敬地道:“谢公公赏赐。”王共眯眼笑道:“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为朝廷分忧,为圣上效劳。”
既然统领开头,众人都不再顾虑,神色欢喜地上前。毕竟这世上没有比银子更好的东西。原先沉闷的气氛也一扫而空,众人欢声笑语,大快朵颐。
王共待最后一人领完银票,突然沉下脸色:“有功当赏,但有过咱家也会严惩不贷。我知道大伙中间定藏匿着不轨之人,奉劝一句,最好悬崖勒马。若落在咱家手中,必将你挫骨扬灰。”他眼光森冷,落在掌柜身上,手中的酒碗突然碎裂成粉,纷纷扬扬洒落。
掌柜微笑以对,仰头喝干碗中的酒。
用完早餐后,王共将马杰单独留了下来。“昨夜之事咱家也是迫不得已。叶大飞性子暴烈,若不将他明正典刑,所有人骚乱起来,定会误了大事。这一点还望马统领能够谅解,咱家也是万分哀痛,彻夜难眠。”王共叹息一声,神情间却全不见悲伤。
马杰默然片刻,道:“这是叶兄弟的命,怪不得别人。若非公公的雷霆手段,属下还真不知如何安抚他们。”
王共骄矜一笑:“马统领素来以宽驭下,这也是有口皆碑的。但一张一弛,才能更好地驱使下面人。马统领便是失之以宽了,”他一顿,摇头不堪状,“至于原先那位统领大人,根本就是个不谙事的小孩,枉费了圣上信任。幸好被番人掳了去,不然还要闹出更大的祸来。”
马杰不置可否,沉默以对。王共一正脸色:“马统领武功智谋都在一流之列,长期屈居在下面太可惜了。东厂的大统领年事已高,回京后咱家愿保荐马统领前往担任。”
马杰心中一跳,以他的城府也不禁面露喜色。若能执掌东厂,真是平步青云了。他已经年过不惑,比他资历浅的人许多也升了上去,因此深夜梦回难免有冯唐易老之叹。现在却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能不动心吗?
王共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这世间没有不为功名利禄打动的人。
统领原打算一路迤逦向西,但晨间少女却建议先抄近路进入草原,而后再折向往蒙人驻军的城堡。如此一来,可以免去一日风沙之苦。
铁甲耀龙城 19(2)
有少女作向导,半午时分地面便逐渐硬实。沙砾上时而能见到小草,虽然枯黄蔫蜷,却令人神色一振。一路行去,绿意逐渐繁盛。马蹄落在实地上,轻快而平稳,统领也不由得迫切起来,开始遐想着在蓝天绿草的环绕中,扑腾到河水中洗浴的情景。
少女径往水草丰盛的地方驰去,不过片刻便看见一条小溪,掩映在嫩绿的草色中,蜿蜒向绿洲深处流去。小溪并不大,但水质清澈、波纹粼粼,对于一路为风沙所苦的旅人,实在是休整的好所在。
统领欢呼一声,在马上一个纵跃,径落到溪水中手舞足蹈。他与郡主相处数日,倒觉得比同行数月的锦衣卫更熟稔,在她面前并不会拘谨。这在自幼孤傲的他,可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郡主也翻下了驼背,矜持地一笑,拣了上游一处地方饮水。统领以水泼面,仍觉得不痛快,索性除去衣裳,只剩一条裤犊,仰倒在溪水中。沉浸在这个清凉的世界,他仿佛是回到家,全身懒洋洋的,再不愿起身。
隔了半晌,他才用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