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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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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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竹贞莫名就觉得不舒服,心里堵得慌,仿佛有一大块冷冰冰的铅块塞在喉咙眼,不断弥漫出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

    莫非他也被阮平传染,过了几天悠闲生活,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内疚?不,这可能是内疚,他杀过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去同情一只动物?

    这地方太危险了,才几天,他觉得自己都要被那乡巴佬给同化了。

    心中正五味杂陈之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起来走到水缸前,低下头用手舀起水,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通。这回他冷静了不少,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一回头,发现阮平揭开了身上那破了洞的薄毯,直起身子,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没事,睡不着而已。”竹贞解释说。

    阮平一笑,然后点起一盏灯,翻身又睡了。竹贞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想起以前有个说法:小孩做恶梦的时候,只要点起一盏月灯,孩子就能安心入眠。月灯就是一种石刻的小灯,小巧可爱,光色莹白如初月,据说有驱散梦魇的作用。不过一般的人家里不会有这么特殊的灯台,就用普通的灯烛代替。

    这么一想,竹贞就有些恼火,忿忿不平地踢了阮平一脚道:“你家不是穷么,这点灯油就不心疼了?”

    阮平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他,嘴角提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接着又翻成头朝下,彻底无视了竹贞。竹贞气呼呼地重新躺回床上,本来想灭了灯,但又觉得“你浪费灯油干我屁事”,索性用被子蒙住头,闭眼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又是被动物叫声吵醒,他看见阮平依次在陶碗里盛了食物,动物们围在一起闹哄哄地享用起来。那只石龙子不在,竹贞出去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发现它藏在围墙后边的泥洞里。竹贞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居然觉得这东西的情绪有些闷闷不乐。

    他伸出手,那东西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整个埋进泥洞里。竹贞啧了一声,刚巧看见一只麻雀飞过,他弯腰捡了块石子,右手一扬,快准狠地打爆了麻雀的脑袋。尸体捡回来以后,他高傲地看了那泥洞一眼,像弃掷垃圾似的扔了过去。

    阮平在田里干农活,竹贞就回院里晒太阳。动物们还是讨厌他,不过没有前几天叫得凶,只是路过他的时候总要扫过来一个冷眼。他无所谓,自顾自在院子里练武。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内力也恢复了五六成,他从镖囊取出一把飞镖,暗自运力之后狠狠掷出。飞镖在空中划出数道银弧,准确地命中了远处树梢的五片叶子,不多不少,精准得令人叹服。

    他勾了勾唇,冷傲的面容里露出罕见的愉悦神色。接着他按部就班地练习,尝试根据目前的体力改变速度和方向,确保镖法一如既往的准确狠戾。后来他不再浪费飞镖,而是用地上随处可见的碎石代替。两个时辰之后,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他已浑身冒汗,暗想这毒素果然厉害,体虚成这样,现在还没缓过来。

    这时旁边响起了掌声,竹贞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正好和阮平的视线对上。那人把锄头放在一边,似乎看了有些时间了。竹贞冷哼一声,把手中石子随意一抛,直言道:“瞧你这田舍汉,看傻了么?”

    阮平温和地笑了笑。

    竹贞嗤之以鼻:“习武之人练武时,其他人最好回避,这是常识吧?就算你啥也不懂,就站这儿傻看,也会影响我。”

    阮平抛了个东西给他,他接到手里,是个新鲜的橘子。

    竹贞剥开吃了,酸得他牙都倒了。想甩回给阮平时才发现这人生火做饭去了,那地方满地的炭灰,他嫌脏就没过去。午饭后阮平又进了山,竹贞一个人百无聊赖,又绕到泥洞那里去看看。

    他扔过去的死麻雀还在,石龙子并没有吃。不过它去哪儿了?竹贞疑惑地左右四顾,正巧和那动物撞了个照面。竹贞刚想骂他两句,就见那黑影倏地一闪,朝着密林的方向窜去,眨眼就不见了。

    “喂!”

    这是逃了不成?

    竹贞的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念头:要是这小怪物被自己弄没了,阮平那乡巴佬肯定不好受。于是他没多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第18章 石龙4
    追到浓密的树林里时,明媚的午间阳光就渐渐消失了,头顶只有层层叠叠犹如瓦片一般的树叶。四周一片静谧,连鸟鸣或者风声都听不到,竹贞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密闭的空间,犹如一个蒸笼,徐徐散发着潮湿的热气。

    没走多久,他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刺客的直觉使他格外留意风吹草动,他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忽隐忽现,总和自己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他厌烦地蹙起眉头,足尖一点便跃上树梢。本来想在高处观察周围动静,但这林子确实不同寻常,上面密不透风的枝叶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坚硬,连刀剑都穿不透。

    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地方也算是最近常来的,为了任务,几乎天天在鹤山里转悠。这林子在鹤山南麓,离宝昌坝很远,但也不是从来没有接触。他可从来不记得鹤山里有这样诡异的树木,村民们口耳相传的“无回谷”,比起这个都太小儿科了。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真的还在鹤山里头么?

    空气里飘来一股奇异的气味,又甜又腥,像沤烂的水果散发出来的腐味。竹贞浑身不自在起来,这时有一张丑陋的怪脸在树干后面倏地一晃,立刻消失在阴影中了。

    他记得这张脸,就是那个长满牙齿的怪物。

    竹贞双目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亮光,又邪又戾,已染上杀意。他承认,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他竹贞不是圣人,当然也绝非好人,他的怜悯或者是内疚少得可怜,存量甚至还比不过阮平家里的铜板。何况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要钱,肆意放纵的生活,还有利刃捅进肉身时的钝感,以及随后鲜血喷发而出的快意。

    不应该有任何人阻碍他,鬼怪或是妖物都不行。

    他追了上去,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暗,脚下的道路仿佛渐渐变成泥沼,出现了软和黏腻的触感。他一低头,发现脚下踩的仿佛是什么生物的肌肤,被泼上了滚烫的毒液,不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密密麻麻的肿囊,然后接二连三的爆裂。

    腥臭的脓水溅得四处都是,熏得人想吐。树林也不见了,四周都变成了同样的景象。脚下还在不断地鼓出气泡来,后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看不清面容,只知道是头怪物,正缓缓向他逼近。

    他尝试着跑了几步,怪物果然向他追来。这场景和噩梦之中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跑得并不快,心里头也冷静得可怕。他在寻找幻境的突破点,没跑多远,果然看见了和梦中相同的屋子,他推了推门,还是打不开。

    梦里的慌张和恐惧早就不存在了,他暗笑一声,回过头去。怪物已经追至了跟前,庞大的身躯整个遮挡在他头上,恶心的黏液滴在他脚边,有些甚至淌进衣服里,落在皮肤上。

    辣的,像毒液一般,有股烧灼的触感。

    怪物停下了,没有进一步袭击。他可能有些困惑,因为竹贞不战也不逃,就这么冷若冰霜地与自己对视。这个人类的眼睛如此阴冷,堪比一潭漆黑的死水,任何人被这样的视线盯住,都会在庞大的压迫感中退缩。

    这几乎是一场耐力的比拼,怪物开始咆哮,抓挠地面,身上的肉瘤几乎贴在竹贞脸上。竹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黑黢黢的爪子朝他伸来,离他的眼珠还不到一寸。

    竹贞突然动手了,闪避,攻击,一气呵成。无数道的黑影好似根本没有经过他的手,仿佛疾飞的利箭一样直接从他袖口里弹出。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闪躲,接着,只听“咔哒”一声,他手上握着一个圆球似的物体,直接朝着怪物的嘴抛了过去。

    那是万仞斩,是竹贞自制的暗器。爆炸之后,里头上万根毒针会像牛毛细雨般卷起一股风浪,所有踏足其内的生物都将被刺成筛子。如果近距离接触活人,这枚暗器足以将对方的皮肉绞碎,只余骨骼。这是竹贞很少用的杀招,半年才能做出一枚,他身上也最多带两枚。

    现在直接送给了这怪物。

    怪物显然愚笨,甚至并没有意识到有东西落进了口中。一瞬间光芒暴涨,犹如狂风骤雨,呼啸的钢针遮蔽了视野,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凌厉的血光。皮肉撕裂的钝响不绝于耳,竹贞看到眼前的怪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下去,就像一堵沙石构成的墙壁,缓缓倒塌。

    四周亮了起来,清鲜的空气涌入身畔,竹贞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到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晃得人眼痛。远处有溪水潺潺流动,他还看见松鼠在树梢跳跃。回来了,他想。

    面前坐着一个小孩,就是梦里见过的那个,矮个子,小眼睛,长了一张大得过了份的嘴,此刻瘪得像被人拧了一把,眼眶也红通通的。竹贞本来起了杀意,可见到这副场面,不知为何心中的怒气又渐渐消隐了。

    “你是谁?”他略显烦躁地问。

    这话不知道触动了什么,让面前这孩子从低着头一声不响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直接把竹贞给哭懵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宛若疾风暴雨,眼泪鼻涕哗啦啦往下掉。没过多久竹贞更烦了,转身要走,那孩子突然止了哭声,扯住他衣袖,呜呜咽咽道:“你赔我!”

    竹贞也是难得的好耐性,问了一句:“赔你?”

    “你烧了我家,我没地方住了,我爹爹阿娘也找不着了,”孩子气势汹汹地嚷道,只不过声音里带着哭腔,愈发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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