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的凌晨,他们由舒城北上,经桃溪镇直越合肥。
当日索媸离开蒙骜后,她认为冷瑶光必被掳往牡丹堡,不管她有无援救之力,鸳鸯同命,她认为是义不独生的。
在合肥近郊她遇到铁衫帮寻衅,击退铁衫帮,天残派又接踵而来,幸遇云裳将荔英等诱往歧途,并带她救出冷瑶光。使她感到惑然的是以云裳之能,同时救出黄瑜,当不致有什么困难,云裳没有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再越合肥,这位心地纯良的姑娘,难免也兴起满腔疑问,她瞧着走在前面的云裳背影,樱唇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冷瑶光向她瞥了一眼道:“你有话要说么?媸儿。”
索媸呐呐半晌道:“没有……我只是对瑜姐姐有点担心……”
云裳哼了一声接道:“她不会有事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冷瑶光道:“牡丹堡与蒙骜颇有交情,我想有惊无险……”
冷瑶光语音未落,云裳忽地面色一寒,对道旁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槐树叱喝一声道:“下来……”
她叱喝的声音不高,但令人听来不仅如雷贯耳,几乎连头皮都在发炸,这位年岁不大的黄衣姑娘,功力之深,真个骇人听闻。
她这一声娇叱,果然如斯响应的由老槐树之下跳下两名黑衣大汉,他们落地一个踉跄,连踏两步才将脚跟站稳。
云裳冷冷道:“你们是铁衫帮的?”
两名黑衣大汉齐声道:“是的。”
云裳道:“你们潜藏树梢是要对付咱们了?”
黑衣大汉之一道:“小的不敢,咱们只是……咳,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云裳怒叱道:“歇息跑到树梢去了?你们敢情兴趣不浅。哼!说实话,否则别怪我手辣心黑!”
那两名大汉身体一震,牙齿忍不住上下一阵撞击,像是遇到追魂夺命的死神一般,满脸都是惊悸晦之色。
冷瑶光大感讶异,他不明白这两名铁衫帮徒,何以对云裳如此畏惧,杀恶人他并不反对,只是目睹别人那战栗惶悚之状,他却有点于心不忍,因而轻咳一声道:“他们八成是奉了南豪之命,来窥视我的行踪。云姐,放了他们吧!此等小人,犯不着与他生气。”
云裳微微一哂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语音一顿,扭头对黑衣大汉道:“好吧!冷公子既替你们讲情,算是你们的福分……”
两名铁衫帮徒闻言大喜,一齐一揖到地道:“敬谢姑娘不杀之恩……”
语音未落,身形陡转,就待拔足向荒郊奔去。
云裳哼了一声道:“站住!”
那两人身形一如奉纶音般一齐转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云裳道:“你们可曾看到犯在我手中之人,有几个逃得活命?”
那两人愕然道:“姑娘是说……”
云裳冷哼一声道:“我说得再也明白不过了,哼!我破例放了你们,难道你们不留点什么给我?”
那两人神色大变,面如死灰,良久,其中一人忽地拔出铜刀,“刷”的劈向左腕,血光一冒,一只活生生的左手,齐腕斩了下来,他额头暴出豆大的冷汗,却没有哼出一声。
另一人也如法泡制,摘下了一只左掌,然后身形急转,踉跄着疾驰而去。
对这双铁衫帮徒血淋淋的表演,云裳似乎不屑一顾,她只是轻蔑的撇了一下唇,便领先放步急奔,在炊烟四起之时,他们赶到了肥西。
翌晨,他们在肥西选购了三匹骏马,经台肥,过蚌埠,渡淮河,直达宿县。
石弓山在宿县以西不足二百里,快马加鞭,一日可达,不过他们长途跋涉,人马都显出疲态,日影刚刚偏西,便在窗县歇了下来。
长生客栈,是宿县规模较大的一个家,他们要了两间上房,略略梳洗一下,就到食堂进餐,时已过午,食客依然不少。他们要了几样菜肴,默默的饮食着。
饭后,冷瑶光瞅着云裳,轻轻一叹,道:“云姐……”
云裳道:“什么事?”
冷瑶光道:“小弟对云裳姐……咳,十分感激……”
云裳淡淡道:“我听你说过了。”
冷瑶光道:“石弓山近在咫尺……”
云裳道:“是不需要我了?”
冷瑶光道:“云姐言重了,小弟怎能那么不近人情……”
云裳道:“嗯,是另有一种说法?”
冷瑶光道:“咱们萍水相逢,承蒙云姐义援手……”
云裳道:“这没有什么,如果你我易地面处,你同样会拔刀相助的。”
冷瑶道:“只是小弟却深感不安!”
云裳道:“大可不必,我不过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已。”
冷瑶光一怔道:“满足好奇之心?”
云裳道:“不错,因为我发觉江湖之上,正笼罩着一股诡秘的阴影,你却是那阴影的重点所在。”
冷瑶光呆了一呆道:“云姐说对了,小弟自年前赴塞外探亲开始,就隐入一个极端诡秘的处境之中,此后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一切经过,似乎别人早有安排……”
云裳道:“所以你就不必感激我了,我帮助你不过是为了揭开那神秘的内幕罢了。”
冷瑶光原想辞谢云裳的,如此一来,他倒不便坚持了。
不过,对云裳,冷瑶光绝无好感,因为她那傲视群伦的神态,对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实在是一种侮辱,而且她美丽的粉颊之上,始终是一副晚娘的面孔,如果不是顾念她有救命之恩,他早就下逐客令了。
其次,云裳是一个性格执拗,难以相处的人物,她很少说话,但说话就是命令,不容任何不作半点反驳。索媸秉性驯良,倒没有什么不满,冷瑶光却感到仰人鼻息,是一桩难以忍受之事。
云裳不再理会冷瑶光,她叫来店伙,道:“伙计,你知道无德大夫住在哪儿?”
店伙道:“客官是问那查神医么?他住在石弓山镇头一片枣林中,客官到达石弓山一问便知。”
云裳挥手遣走店伙,回头对冷瑶光道:“早点歇息吧!明儿见。”
云裳回房去了,索媸却悠悠一叹道:“云姐姐真是一个奇人,我能有她一半就好了。”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要像她?哼!最好你还是回天残谷去吧!”
索媸一怔道:“你似乎对她有点不满?”
冷瑶光道:“难道你要我像这么的没有半点骨气?”
索媸道:“云姐姐的脾气是大了一点,但她救了咱们,而且这一路之上,没有她,咱们只怕难以这么顺利的到达。”
冷瑶光一叹道:“是的,咱们欠她的太多了,所谓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所以我不愿再欠她的了。”
索媸道:“不要固执吧!大哥,欠多欠少还不都是欠,有什么比欠救命之恩还大呢?”
冷瑶光道:“不错,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只是我觉得她太过神秘,无论正邪两道,见了她像是碰到魂索命的鬼魅一般。而咱们对她却丝毫都不了解。”
索媸道:“这有什么要紧,只要她对咱们没有恶意,何必管她是什么出身来历。”
冷瑶光无可奈何,只好以一声叹息,结束了这段谈话。
由宿县至石弓山,他们走了两日才到达。在镇上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就直奔镇头。
在一片广大的枣林之中,耸立着…幢高大的建筑,深林密青,一屋巍然,如此境界,当真别有情趣。
此时才是晨初时分.求医者已络绎于途,由庄门至枣林,携老扶少的病人,已逾百人之数。
云裳领着冷、索二人,越过那些排队候医者直奔庄门,由于他们服饰华丽,器宇轩昂,他们不守秩序的越规行为,没有人敢哼出一声。
当他们跨进庄门,目光所及,三人全都为之一呆。
原来庄门之内,是一个挂号的所在,也是很少病人能够通过的一道难关。
挂号分做五处,计官、绅、豪、富、民五等,求医之人,须先将自己分类,按个人身分前往挂号。
冷瑶光等落拓江湖,第一个就无法确定自己的身分。
其次是另有一个越级挂号之处,上列五类均可越级挂号,但诊金要按一般挂号的十倍收费。
诊金之高,也骇人听闻,平民诊断一次为二两,每高一类,以五倍计算。以官场之人为例,诊断一次,即需白银十二两,越级挂号,就要一百二十两,除了当真可以买命,谁愿意花掉如此之多的白花花的银子?但求医者竟摩肩接踵,就不得不使他们大感讶异。
另一怪异之处,是贿赂公行,原来这位查神医,每日只看九名病人,多一名出十万两黄金也不看。因而石弓山镇就出了一种新与行业,他们到平民挂号,在取得诊断权利之后,再以三两纹银让给急需求医而未能挂号之人,这般人美其名为“蚤仙”。
在如此情形之下,冷瑶光不由大为失望,他不仅无法确定自己的身分,也无法凑足二百两白银,那么千里求医,只是在浪费时日而已。
他在发愕之时,云裳已向第一等“官”类挂号之处走去,冷瑶光认为这是一种狂妄的行为,他不明白像云裳这般深沉之人,何以会有如此轻率的举动。因此,他不愿跟去瞧看,以避免彼此难堪。
片刻之后,云裳回来了,她扬了一下手中的红色纸条道:“挂妥了,咱们进去吧!”
冷瑶光愕然道:“已付过了诊金?”
云裳道:“诊金先付,是那无德大夫的规定,咱们既来求医,自然也难例外。”
冷瑶光双唇微动,终于将满腹疑虑忍了下来。他不便对云裳盘根究底,却认为这位一脸肃杀之色的姑娘,神秘得使他十分不安。
顺着走廊,他们进入一间宽敞的诊断室,那无德大夫正在为一身材高大、脸色焦黄之人诊病.另有一双中年男女,在一侧默坐相候。
无德大夫,是一个年约六旬之人,此入方面大耳,长髯佛胸,论长相,倒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