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靠梳妆台前,是一张锦被绣帷,华丽无比的牙床,一个冷艳绝俗的红衣女郎,正秀目向他敬礼,他那森冷的面颊之上,显出一片沉重之色。
他轻轻走到床前,目射奇光,凝视着红衣女郎略显憔悴的粉颊,良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红衣女郎双目倏睁,向殷松风冷冷一瞥道:“你是谁?”
殷松风道:“我叫殷松风。”
红衣女郎道:“是你将我带来此地的么?”
殷松风道:“是的。”
红衣女郎道:“为什么?”
殷松风微一错愕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红衣女郎道:“这是什么地方?”
殷松风道:“一待姑娘伤势好转,你就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姑娘吃过解药。伤势还是没有起色?”
红衣女郎一哼道:“金不换何等狡诈之人?他岂能将解药随便给你!”
殷松风面色一变道:“我倒要看看金不换长了几个脑袋,海师父,你再去瞧瞧。”
长衫老者名海山,是王府的护院,他正要应声奔出,适才去抓金不换的那名侍卫在房外报告道:“禀世子,金不换到。”
殷松风向红衣女郎一颔首道:“姑娘安心静养,我去问问金不换就来。”
语音一落,立即匆匆下楼而去。
红衣女郎目送松风的身影消失,才回头向一名丫环道:“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丫环道:“小婢名叫文兰,姑娘今后就叫小婢的名字好啦,千万不能那么称呼。”
红衣女郎向另一名丫环道:“你呢?我该怎样叫你?”
那名丫环道:“小婢名叫小菊,姑娘就叫小菊好啦!”
红衣女郎道:“此地是开封么?”
文兰道:“是的。”
红衣女郎道:“他们称殷松风为世子,他爹必是一个大有名气之人了?”
文兰道:“是的,咱们主人是一位王爷。”
红衣女郎道:“此地必然是王府了?”
文兰道:“正是。”
红衣女郎就是黄瑜,她知道自己在王府,心中不由极感不安,所谓侯门一入深似海,一个纤纤弱女子,置身在如此环境之下,很难不任人摆布的。自然,如果她武功尚在,纵然是燕宫大内,她也会来去自如,现在她半身瘫痪,武功尽失,就不得不对当前的处境而大感尤虑了。
尤虑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何自救,才是当务之急,因而,她咳了一声道:“文姑娘……”
文兰道:“小婢在。”
黄瑜道:“我想坐起来。你能帮我一下么?”
文兰、小菊二婢,立即将她扶起,并以枕头及棉被替她垫好背部,使她的坐姿得以安稳。黄瑜谢了一声,就按本门真力作重点运用,一刀挥出,势如狂飙,就是这个道理。
黄瑜是鬼影血刀的独生爱女,一身功力,较两位师兄还要高明,她能以极短的时间将碎心散逼入大敦、天冲二穴之间,扭转第一次中毒的危局,但在毒上加毒之后,她却无能为力了。
现在她娇躯轻颤,汗被粉颊,费尽了全身的气力,绕在丹田之中找到一丝丝内家真力,照如此情形推演,纵然毒势不再变化,三年五载之内也难以复原。身在虎穴,心念丈夫,内心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血刀门下就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她不放弃希望,也不向环境低头,仍然日以继夜向剧毒搏斗着。
王世子殷松风每日必到,每天必然要盘桓一两个时辰,他用尽了王府珍藏的名药,但对黄瑜的毒伤丝毫没有作用。
这位王世子也下了狠心,他不惜任何代价,采购疗毒灵药,少林寺、石弓山,以及四川唐门,他都派了人前往求药。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黄瑜坐着一辆特制的小车,由文兰推着在园林中漫步,王世子殷松风跟在小车之旁陪伴着,他以诚挚神态,柔和的声调,在讲述着官场趣事及江湖见闻。
良久,黄瑜轻轻一叹道:“世子……”
殷松风道:“黄姑娘有事么?”
黄瑜道:“我到王府已经有十多天了吧?”
殷松风道:“十四天了,你不要为这个担忧,住多久都没有问题的。”
黄瑜道:“谢谢你,我想我该走了。”
殷松风一怔,道:“你毒伤未愈,双腿行走不便……”
黄瑜道:“我知道……”
殷松风道:“我虽是王府世子,但也是江湖中人,希望黄姑娘不要见外。”
黄瑜道:“世子救命之恩,黄瑜粉身难报,只是我不想再打扰了。”
殷松风道:“未能替黄姑娘早日治好毒伤,我感到十分歉疚,但金不换害了姑娘,他已自食其果了。”
黄瑜道:“世子杀了他么?”
殷松风道:“没有,我只是要他先吃碎心散,再服洗髓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黄瑜道:“后来呢?”
殷松风道:“后来他服用自己的解药,结果还是武功尽失,半身瘫痪……”
黄瑜长长一叹,道:“那必是两毒混合,就变为另外一种剧毒了,金不换并非使毒名家。对药理的生奥变化,所知只怕与咱们相差无几。”
殷松风道:“不错,否则他也不致落得瘫痪床褥而束手无策了。”
语音一顿,接道:“姑娘不必担忧,我已派人分赴少林寺、石弓山,及四川唐门求医,前往少林之人,不出数日准可回府,务请暂屈芳驾,待治好毒伤再走不迟。”
黄瑜道:“世子这等云谊高情,黄瑜不知何以为报。”
殷松风咳了一声道:“黄姑娘千万不要如此想法,要是施恩望报,殷松风岂不成为无耻小人了。唉!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能得到黄姑娘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殷松风于愿已足……”
黄瑜粉颊微红,欲言又止,良久,才轻轻一叹道:“世子!我想回房歇息。”
殷松风道:“好的,文兰,送黄姑娘回房,我到前面瞧瞧再来。”
此后一连数日,殷松风并未前来,黄瑜虽然感到有点诧异,但又不便询问,直到第五日傍晚,他才陪着一个方面大耳,长髯拂胸的老者前来,瞧他满面风尘,像是经过长途跋涉一般。
五日小别,殷松风似乎经历了一段难以忍受的煎熬,他冲到床前,执着黄瑜的纤纤玉手,以一双热情似火的目光,向她呆呆的凝视着。
黄瑜粉颊微酡,急缩回双手道:“世子!你怎么啦?”
殷松风啊了一声道:“黄姑娘!你的伤势没有什么变化吧?”
黄瑜道:“谢谢你,我很好。”
殷松风指指身后的长髯老者道:“这位前辈是石弓山的查神医,我请他来给你疗伤的。”
黄瑜哦了一声道:“如此劳动世子,黄瑜心有难安。”
殷松风道:“咱们之间,似乎勿庸客套了,是么?姑娘。”
语音一顿,回头向查神医抱拳一揖道:“一切拜托前辈,晚辈立候佳音。”
查神医微微一笑道:“世子放心,包在老朽身上就是。”
这位神医果然名不虚传,黄瑜服用他的特制灵药后,当日便见起色。
王世子殷松风更是嘘寒问暖,晨昏相伴,为了赢得美人芳心,他几乎放弃了其他一切应酬。
七天之后,黄瑜瘫痪已愈,功力也能够提到七成,是一个傍晚时分,殷松风伴着她踏着轻松的步伐,在冰雪满园的荷池假山之间漫步着。
“瑜妹妹……我能够这样叫你么?”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但……”
“怎么?瑜妹妹,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只是感到咱们身分悬殊,恐怕有点高攀不上。”
殷松风道:“不,瑜妹妹,你应该了解我,唉!荣华富贵,不过是烟云过眼,小兄从来没有以王世子自居。”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有此顾虑。”
“我说过,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能够获得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总算不是虚度此生。”
“那么,哥哥请受小妹一拜。”
不待殷松风作任何表示,黄瑜已盈盈拜了下去,当她拜罢起身之时,殷松风仍然目瞪口呆,像一个失魂落魄之人。
半晌,他忽地一把抓着黄瑜的手腕,大声喝问道:“瑜妹妹!殷松风当真配不上你么?”
黄瑜目蕴泪水,悠悠一叹道:“那只怪小妹命苦,但决无轻视哥哥之心……”
殷松风道:“我不信,你必须说出咱们不能结合的理由。”
黄瑜抽回玉腕,身形一转,缓缓迈向一座八角凉亭,她迎着尖锐的北风,瞅着那高插云表的铁塔,泪水不断的飘动着,在作无言的饮泣。
殷松风跟在她的身后,双目中也是一片滚滚欲落的泪水,良久,他一声轻叹道:“我那妹夫想必是一株武林奇葩,人间神龙了,他是谁?”
“冷瑶光……”
“什么?”
黄瑜娇躯陡旋,双目大张,讶然道:“哥哥认识他?”
殷松风面色数变,最后长长一叹道:“我认识他,果然是人间大丈夫,混世奇男子,不过,他似乎过分一点了!”
黄瑜道:“怎么说?”
殷松风面现怒容,道:“似乎天下之间,只有他才是人间蛟龙,而天下女人,他都要兼收并蓄似的。”
黄瑜眉峰轻皱,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
殷松风沉默良久才道:“有一个云姑娘,妹妹是否认识?”
黄瑜道:“是云裳么?小妹与她,曾有数面之缘。”
殷松风道:“不错,就是她……”
黄瑜道:“哥哥与那云姑娘,必然有一段不平凡的感情了?”
殷松风长长一吁道:“云裳的恩师绝情宫主就是小兄的姑母……”
黄瑜道:“原来如此,令姑母一定同意哥哥与云姑娘的婚事了,但这又与拙夫何涉?”
殷松风就将云裳属意冷瑶光,因而对他冷颜相向,最后,被疯僧热嘲冷讽,负气而走之事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