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确有不少下贱之人,但甘心堕落的究竟不多,以孟双虹来说吧,她当真是一个忘情负义的人么?冷瑶光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问,是他前来的目的,他却说什么也问不出口,甚至,他不愿意再瞧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向来路。
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冷瑶光的态度,使她的自尊心受到无情的打击,她猛的一个旋身,振臂一挥,一粒铁丸呼啸着向冷瑶光的后心奔去。
淬过剧毒的袖蛋,是孟氏父女的独门暗器,双袖齐挥,可以发出二十四粒,现在她只射出一个,可见这位琵琶别抱的王妃虽在激怒之下,仍然手上留情,并没有当真击伤冷瑶光的存心。
可是冷瑶光太过大意了,他想不到孟双虹以袖蛋来对付他,待他有所警觉,凤尾穴上已传来一阵剧痛。
他勉强奔出两步,终于摔倒下去,面颊之上,是一股难以相信的骇异之色。
孟双虹奔了过来,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两片樱唇,在不停的抖动着。
良久,她尖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避让呢?这一粒袖蛋明明伤你不到的。”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王妃……”
孟双虹银牙一咬,伸手一捞,将冷瑶光抱了起来,恨恨的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冷瑶光几乎气得晕了过去,但他不明白孟双虹为什么要抱他,难道他向殷天鉴邀功,将他擒回王府去么?
那么这位变节背义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因此,他冷冷的道:“放我下来,姓孟的,难道你不知道你有多么下贱,多么无耻么?难道你还想跟少爷亲热一下不成?”
他无情的责骂,无情的讽刺,仍无法使孟双虹放他下来,她以快得不能再快的身法,在山岭之间放足狂奔。
最后,她沿着一条长藤,坠入一道险恶无比的深涧之中,然后拔开蔓草,走进了一个幽暗的山洞去。
她悠悠一声长叹,将冷瑶光放了下来,道:“瑶哥哥!你不应该那么辱骂我的,不管我怎样下贱,孟双虹是你未婚的妻子……”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配!”
孟双虹道:“我怎么不配?哼!索媸、黄瑜还有那个云裳,她们就配么?如果她们当真跟你好,她们为什么不来陪你?”
冷瑶光怒吼道:“谁要你陪?给我滚……”
孟双虹一笑道:“你已经是快死的人了,我怎能走呢?我要陪着你,等到你要咽气的时候,我就自杀,咱们到黄泉道上成婚,那时谁也碍不着咱们了,你说好吗?瑶哥哥。”
冷瑶光心头一凛,暗忖:“她原来打定了死的主意,看来她果然是别有苦衷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不应该将情形弄得如此之糟了。”
他向孟双虹仔细打量一阵,发觉他这位未婚妻子,较以前清瘦了许多,不过,虽然愁锁眉梢,神情上却显得无比的平静。
一个华年似锦,美貌如花少妇,对人生竟有这般黯淡的看法,如非伤心已达极点直之人,怎能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
但冷瑶光却不想就这么浪掷生机,于是,他咳了一声道:“你没有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只要你有悔过向善之心……”
孟双虹摇摇头道:“你想错了,我自始至今,就没有犯过半点错误,你以为我下贱,我无耻,如果你是女人,在中毒晕倒,无可抗拒之下失去贞操,你又能怎样?”
她长长一叹,接着又道:“我知道你会说我为什么不死,不错,一个已丧失清白的女人,应该以死来求解脱,但如果一死不能解决,你又该怎样自处?”
冷瑶光道:“一死百了,还有什么不能够解决的?”
孟双虹道:“你想的太过简单了,譬如,他们以我爹的生命,以冷家庄三百余人的安危作要挟,你说我能够死么?”
冷瑶光愕然道:“此话当真?”
孟双虹道:“咱们都是将死的人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冷瑶光道:“咱们为什么要死?难道你不愿给我解毒?”
孟双虹道:“我愿意为你解毒,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我的解药被殷天鉴搜去了,唉!这也许是天意,我只发了一粒袖蛋,本来没有存心伤到你的。”
冷瑶光心头一沉,难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因是他对孟家袖蛋的威力十分明白,如果没有他们父女的独门解药,他实在难有生出山洞之能。
他不怕死,却不甘心就此认命,于是,他怒喝一声道:“难道你连解穴也不会了么?又是那殷天鉴搜去了,你的解穴手法?”
孟双虹一叹道:“解开穴道,咱们就只有七日的生命,瑶哥哥,你不愿意咱们多聚一聚?”
冷瑶光道:“你对袖蛋的毒力太过自信了,我不相信它真能毒死人。”
孟双虹心头一喜道:“你有办法克制它?”
冷瑶光冷冷的道:“你这叫做门缝里看人,快动手吧。”
孟双虹不再迟疑,一掌拍出,震开冷瑶光被封的穴道,秀目圆睁,等待着瞧看奇迹。
其实一个功力已达绝顶的高手,除非毒力深入肺腑,都有拘束毒力,甚至将它迫出体外的可能,冷瑶光身负三家之长,他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待毙。
穴道初解,他立即跌坐山洞,盘膝运功,以他强劲无比的内力,向凤尾穴源源迫去。
当夜色初降之时,他弹身一跃而起,以冷酷无情的目光看向孟双虹投下一瞥道:“冷某凌幸能不死,咱们也该算一算旧帐了!”
孟双虹淡淡一笑道:“谢谢上苍,瑶哥哥果有非常之能,至于小妹嘛,杀刮听便,你尽管出手就是。”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我先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孟双虹说道:“问吧!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瑶光忿忿道:“当日,在贺兰山道上的马车之中……”
孟双虹道:“是我,但穴道受制,无法回答你的招呼。”
冷瑶光道:“尊府人去楼空,还有些人人难以理解的布置……”
孟双虹道:“那是掳我之人故布疑阵,要将你引入歧途罢了。”
冷瑶光道:“他们知道我的行踪?”
孟双虹道:“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冷瑶光道:“天残谷外的轮迹,你怎么解释?”
孟双虹道:“我确曾到过天残谷,但并未进入谷中。”
冷瑶光道:“那轮迹却去无回……”
孟双虹道:“去用马扯,回用人抬,再以轻功极高之人消除一切可疑的痕迹,你自然难以瞧出究竟了。”
冷瑶光一凛道:“那是处心积虑对付咱们两家了,他是谁?”
孟双虹道:“九嶷山主水韫玉,不过,他一切作为,都是殷氏父子所授意。”
这一切经过,并非出乎冷瑶光所推测,但经孟双虹亲口证实,他仍有不寒而栗之感。
良久,他长长一吁,说道:“孟伯伯呢?他老人家……”
孟双虹螓首一垂,泪水像奔泉一般的夺眶而出,道:“爹威武不屈,终于被那殷贼所害。”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屈身从贼?”
孟双虹道:“我爹被害之事,三天前才获得确息。”
冷瑶光道:“已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与殷家父子舍命一拼?”
孟双虹道:“瑶哥哥太小看殷家父子了,唉!小妹忍受奇辱,曾与殷天鉴立下两条约定,一是保证爹的生命,一是换取冷家庄的安全……”
冷瑶光一哼道:“冷家庄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终至祖业不保,亡命江湖,你爹呢?哼,与豺狼打交道,不等于与虎谋皮!”
孟双虹道:“你说的对,不过我却不得不往好处打算……”
冷瑶光冷哼一声,道:“现在呢?你还顾虑些什么呢?”
孟双虹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只是殷家父子已知小妹获得爹遇害之事,小妹不仅已无法再见到这两个狗贼,他们并已决定将我送往双鹊堂供人……”
冷瑶光气得双目喷火,恨恨道:“这两支元多狗竟如此可恶,走,咱们去找他们算帐!”
孟双虹粉臂一伸,握着冷瑶光的手腕道:“元狗利用丧心病狂的水韫玉,要在武林大会之时,一举歼灭各派的高手,咱们要拼命,只有等待八月十五日到翠云峰去拼。”
冷瑶光道:“咱们事先宰掉这两支元狗,不行么?”
孟双虹道:“王府与芙蕖别院。不仅高手如云,极关之多,也令人寸步难行,除了武林大会,咱们连接近殷天鉴的机会也没有。”
冷瑶光道:“殷天鉴那狗王会来么?”
孟双虹道:“他自然会来,而且他也时常在江湖之上行走。”
冷瑶光一怔道:“有这等事,我怎么一直也没有见到那条元狗呢?”
孟双虹道:“你可能见过的,只是不知道罢了,你晓得钱塘病夫郭么?他就是那个恶贼。”
冷瑶光一呆道:“就是他?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孟双虹道:“真正的钱塘病夫已然被害,狗王却剥下那姓郭的面皮……”
冷瑶光恨恨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放过他的。”
孟双虹道:“狗王身手极高,功力不在水韫玉之下,他以钱塘病夫的面目,出现江湖可能隐藏他真正的实力,令后,如果相遇,你千万不能大意!”
冷瑶光道:“多谢!”顿接道:“水韫玉以侄女冒充亲女,嫁给殷天鉴做王妃,殷天鉴会善罢甘休?”
孟双虹道:“殷天鉴似乎早已知道水王妃并非水韫玉的亲生之女,因而从未予以重视,何况他们狼狈为奸,水韫玉还有利用的价值。”
冷瑶光道:“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
孟双虹道:“八月十五日距现在还有三十多天,咱们倒不必忙在一时,夜色如此深沉,咱们还是等待明日吧!”
冷瑶光道:“好的。”
夜凉如水,寒气侵入,这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