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被突兀尖利的声音吓得呆了呆,慌慌张张地忘了手里的差事,屋里一时宁静的只能听到太夫人悲切的哭声,以及她带着哭腔的话语:“……你二叔年纪大,堂兄守孝不得出门,古有木兰替父从军的佳话,到了咱们这里,女儿身不得抛头露面……到底是一家人,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与你又有什么好处?眼睁睁看着你二叔去前线,一家子留在京城享富贵。你们真的就是心安理得地享富贵?”
韩睿华微垂着头,安静茹不由得握紧拳头,太夫人说几句便歇了半晌,继而又哭道:“总要将我老婆子气死了才甘心么?”
韩睿华沉默,倒是如意一边帮太夫人顺气,一边道:“信上说二老爷中暑,军中自有军医随行,太夫人切莫心急反而急坏了身子。”
太夫人冷哼一声,“老二多大的岁数了,还当是年轻人?军中是有军医,然行军路上岂有良药?没有良药有军医又能济事么?!”
安静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二老爷在路上病了。消息自然是先送去了韩睿华手里,韩睿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只是一回来就将消息送到太夫人这里,是有些急躁了。可是,不送来早晚也要传到太夫人耳朵里,依着太夫人的脾气,同样也是一场气。说不得太夫人还怀疑压着这个消息要弄死二老爷。
安静茹很想上前去问问,如果韩睿华替代了二老爷,是不是一切都让韩睿华去替代?韩国公府的爵位,韩国公府的一切都交给韩睿华?二老爷既然袭了祖上的军功,以后韩睿龙也会袭了,莫非韩睿华就是那个替他们去卖命的牛马?
安静茹承认,她确实是被太夫人一席话气疯了,从二老爷奉旨出征,太夫人心里一直在怪韩睿华不去替他。太夫人一把岁数,身在官家,岂知这样的替代哪有那么简单?若是有一日被揭穿了,那对韩家上来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古有木兰从军,且不说时代不同,便是时代相同,花木兰可是身在韩家这样的大户里?
分家的念头,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强烈过。安静茹咬着牙走上前,心疼地看了韩睿华一眼,“父亲、母亲就在路上,三爷先回去换身衣裳吧,这里我守着。”
韩睿华面色阴沉,紧紧抿着嘴唇,他额头上渗出秘密的汗水,不知是因为赶路赶得急,还是别的缘故。
安静茹心疼地收回目光,吩咐如意将太夫人放平,又将窗户敞开,多余的人打发出去,不时姜氏推着大老爷急匆匆赶来,后面跟着一脸急色的韩睿龙,还有一脸茫然惊慌的刘氏婆媳。
太夫人脸色通红,大老爷和姜氏急忙上前,姜氏抬头看了韩睿华夫妇一眼,问道:“太医可去请了?这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许是说得乏了,也或许急的再说不出话来,浑浊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落在深色锦绸的枕头上,晕开一团又很快被炎热的气温烘干。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刚张开口,就听得外头门上的丫头禀报,说是英国公府韩明德来了,话音落,就见韩明德跨上门槛进来。情况紧急谁还顾着回避?
韩明德亦是一脸担忧,原是打算单独找大老爷和韩睿龙、韩睿华商议,见屋里的情况,便知他得到的消息,其他人已经知道了。
便是一脸等着大老爷拿主意的模样看着大老爷,大老爷急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快说与我知。”
如意遂将太夫人瞧过的信件呈给大老爷,大老爷将信将疑,展开信件匆匆扫过,脸上的神色亦是慢慢转变为急色。看到最后,才扭头朝太夫人道:“母亲莫要着急,虽然已经出了关外,不比关内周全,到底二弟身边也有几百人。”
又抬头盯着韩睿华道:“信是何时送回的?”
“送信的人说因是加急信,路上只耽搁了八日。”
八日就把信件送回来,可见是日夜不停快马急鞭。略思定有朝韩睿华吩咐道:“拿了我的印鉴写封折子,进宫面圣。”
韩睿华遂朝外书房去了,自有大老爷身边的人随着去,将大老爷的印鉴取了送去外书房。
大老爷又朝太夫人道:“华哥是莽撞了些,说与母亲知道,却是不想母亲太过着急。二弟久未离家,又比不得年轻时,眼下他病了,正好能回来。母亲合该放宽心,倘或华哥得了消息不报与母亲知道,二弟才真正不好呢!”
这话也是极有道理的,韩睿华向来稳重,虽然显得匆忙慌张,可不见得就是全乱方寸要来讨太夫人的主意。是太夫人听到二老爷中暑,便觉不大好。她本来也不愿二老爷出征,然皇命难为,却不好去找皇帝,只得钻牛角尖儿地怪其他人不肯对二老爷伸出援手。
大老爷话里的意思若是她不明白,那里还有力气说了那许多话,怕是直接晕死过去了。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已经缓过来似的,断断续续道:“你已经废了双腿,若是老二……我可还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咱们一家皆是为朝廷效命,列祖列宗随天子打下这天下,咱们岂有不守之理?二弟定然能平安归来。”
太夫人长叹一口气,大老爷见太夫人情况好转,吩咐姜氏等人在这里守着,他与韩明德一道去了外头大书房,韩睿龙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跟上,屋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先前那些丫头婆子时不时瞄一眼安静茹的神色,安静茹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很想去体谅一个老人的爱子心切,安静茹也是母亲,但她是母亲的同时她还是妻子。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去体谅太夫人。
安静茹朝姜氏和卢氏福福身道:“我去外头瞧瞧太医来了没有。”
说罢从屋里退出来,品翠、春香两个大丫头一左一右,在屋里不敢表露出来,到了外头便是一脸的愤慨。
“咱们三爷是文科出身,太夫人是糊涂了,文科出身如何带兵打仗?幸而圣上还不糊涂!”春香似也不怕人听见,张口便道。
品翠示意她留意安静茹,春香这才住口,劝道:“三奶奶莫要生气,太夫人年纪大,哪里能想的周全?”安静茹嘴角掀起一抹苦笑,摇摇头表示无碍。
太夫人是年纪大,而且还格外护短,可安静茹也护短。她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地朝二门上去。
太医赶来时,已经过了午时,太夫人急火攻心,但并不厉害,太医开了安神的药方子,嘱托每日一早一晚煎了饭前服下便可。
韩睿华午饭也没吃,去宫门呈送折子,韩睿龙是已开始收拾行装,他虽然守着母亲的孝,只是父亲病重做儿子也该尽孝道。前去照顾父亲,也是全了孝道。这样的事儿谁也不好去阻拦,就是太夫人知道了,也不好拦下他不叫他去。只是心里却怪韩睿华、韩睿钦不去。
夜里三老爷寻了儿子到跟前,叫他收拾了东西,明儿一早随韩睿龙出门。刘氏颇为不平,“明年春闱,钦哥这一耽搁,误了春闱,可是又要等三年。二老爷不过中暑罢了,太夫人偏要做出那样着急的模样来,却要耽搁这些人!”
三老爷没好气地瞪了刘氏一眼,“华哥是走不开,你也知春闱在明年,眼下还不到七月,一去一回那里就耽搁了?但凡他平时多用些心,也无需这临时抱佛脚的功夫,一样金榜题名!”
刘氏揪不住心酸,二老爷是太夫人的儿子,难道韩睿钦不是自己的儿子?真正是一辈子围着一个儿子转,到死都要围着转。
“出门对他有益无害,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出门见见世面。”三老爷一锤定音,韩睿钦回到屋里叫卢氏收拾衣物。
卢氏二话不说,哄着宝哥睡了,便与丫头婆子们忙碌起来,直二更天方收拾妥当。歇下时,熄了灯才落下泪来,含着哭腔嘱托韩睿钦一路小心。夫妻两几乎说了大半夜的话,五更天才眯了一会子。
五更天时,韩睿华和安静茹夫妻已经起身,韩睿华去宫外打探,可许了大老爷和韩明德进宫面圣的折子。安静茹送他出门后,虽天色尚早,却已经没有睡意。赵嬷嬷等人皆在屋里收拾,见安静茹一脸担忧,想了想道:“横竖咱们姑爷是文科,就是想去替了二老爷,也是行不通的。”
安静茹却知道韩睿华其实是想从军的,虽然是儿时的愿望,可他能说便是一直放在心里。不过后来有了读书的条件,才刻苦读书。太夫人那些怨怼的话,未必不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昨儿夜里韩睿华回来已经很晚了,见他一脸疲倦,安静茹就是想问,却也不舍得打扰他。忙前忙后张罗他吃了晚饭,沾床他便睡了。
虽然气太夫人那些话,经过这一晚气是消了一半,却也想不明白天下那么多武将,为何偏偏派了二老爷去?韩国公府军功起家,韩睿龙自幼不爱读书,二老爷袭了原属于大老爷的爵位,读书与韩睿龙来说也不是要紧的事儿,韩睿龙虽谋了个缺,但实际上他也是入编的将领。
二老爷也曾送他去军营历练,那时候太夫人就该想到,早晚有这一天。除非韩国公府放弃实权,就做一个没有实权闲散的封侯老爷。那样一来,自然就有落败的趋势,族里再没有功名出身的,落败起来的速度何其快……
安静茹蹙着眉头,赵嬷嬷等人劝了几句,她仿佛没听到,便住了嘴不说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品翠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便去撩起湘妃竹帘子,朝哥儿屁颠屁颠跑进来,扑进安静茹怀里,四处看了看,扑扇着黑背分明大大的眼睛问道:“爹爹呢?”
安静茹暂且抛开其他心思,摸了摸儿子的头,韩睿华好容易取得功名,应该不会弃文从武,何况他承诺过的,不会叫自己担心。
外头天色渐明,安静茹叫摆了早饭,喂了儿子吃了饭,待天亮了才先去姜氏屋里请安。朝哥儿大概是察觉到娘亲的情绪,十分乖巧地扯着安静茹的衣角,一语不发认真走路。
姜氏一夜没睡好,安静茹去时,大老爷已经叫婆子推着去了太夫人屋里。安静茹前脚进门,王府的人后脚就来了。
站在下首朝姜氏见礼问候,姜氏叫丫头搬了椅子请王府的嬷嬷坐下,那嬷嬷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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