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贯冷眼旁观,对甄红袖这等机变才情,衷心佩服,心想她无怪当得上一元教的副教主宝座,果然是天生领袖之才,折冲樽俎之间,手段高明之至。
何心寒果然道:“阿芳不得多言,与我退下。”
阿芳低头道:“是,但师父给不给解药呢?”
何心寒心意又动,道:“这个……这个……”
甄红袖先发制人,大声道:“何堡主,小妹还有个苦衷,看来不得不坦诚奉告了,那就是小妹我平生以来,只看上这么一个男人,也承蒙钱庄主看得起,相处甚欢,我们已决定近日内成亲,因此之故,小妹才逼不得已,再三烦渎堡主。”
何心寒听得这话,大感意外,啊了一声。
阿芳身子剧烈地震科一下,尖叫道:“假的,假的……师父,她们急于得到解药,才这么说。”
何心寒顿时感到不悦,温声斥道:“阿劳,你怎可如此放肆?”
阿芳却奔前两步,面向钱万贯,厉声道:“她的话可是当真?”
钱万贯隐隐感到有异,但他万万想不到这个蒙面黑衣女子,竟然就是蓝芳时,虽然他和甄红袖本无婚约之事,但甄红袖以副教主之尊,为了求得解药,不惜向别人说出这等假话,他除非是个无心肝之人,方能不感激她,同时又当众拆穿她的假话。
因此,他毫不犹疑地道:“自然是当真啦,这等婚姻大事,岂可随口乱说!”
阿芳猛一跺脚,转身奔入厅后。
何心寒反而觉得不好意思,道:“小徒胡言乱语,多方开罪,还望副教主和白姑娘不要过责。”
她转眼望住阿心,道:“去瞧瞧阿芳跑到哪儿去了,若是奔向密室,定是想毁去解药,那就糟了。”
阿心连忙奔出大厅,霎时回转来,道:“禀报师父,大师姊果然奔入密室。”
甄红袖芳心则乱,闻言不由得面色大变。
白瑶琴急急道:“她若是毁去解药,岂不糟糕?”
何心寒泛起一抹冷笑,道:“她若是那样做法,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森冷,全无感情。
白瑶琴心想:她死了是她的事,但解药交不出,岂不是大大的麻烦?正要开口,却又被甄红袖摆手阻止了。
何心寒自个儿默想了一阵,终觉一元教这等强援,对本堡太过重要,当下说道:“假如阿芳去毁了解药,那是非死不可,在敝堡来说,不免怨怪我为了外人而害死了阿芳,但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了。”
甄、白二女至此还听不出她的真意,是以都不作声。
何心寒又道:“我身边还带着有解药,请副教主收下。”
她取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由阿心拿去,双手奉与甄红袖。
她们嗅过药味,得知确是真药,这时才一块石头落地,齐齐起身施礼谢过,随即告辞而出,带了钱万贯离开三禁堡。
她们离堡数里,突然间从大路两旁出现了许多人。
马车突然停歇,前座的白瑶琴高声说道:“红姐姐,本教四大护法率众回来,护驾返宫。”
甄红袖挑起帘子,外面四个长衫客屹立车旁。
钱万贯只识出其中之一是左昆,本来一元教四大护法中有铁面魔君关大坚的份,但他目下已脱离一元教,重新效忠日月坞,大概因此另找一人补上了护法之职。
甄红袖向那四大护法微微一笑,说道:“有劳诸位护法率众包围三禁堡,目下任务已经成功。”
左昆踏前两步,迫近窗边,说道:“军师爷亲自出马,率了本教一百二十人,严密包围三禁堡,就在副座离堡之前不久,教主竟也亲自赶到,询问情况,极为关心,现下军师爷陪教主在前面的一辆马车内,未座特的禀知此事。”
甄红袖啊了一声,道:“原来教主也赶来了。”
她迅即又露出笑容,说道:“三禁堡只不过弹丸之地,本教这次大举行事,真是过于抬举该堡了,诸位护法请上马紧随马车,我们上前拜见教主吧!”
霎时间,马车后面出现了十一匹骏马,拥着马车迅快驰去。
钱万贯已服了解药,浑身疼不可当。正咬牙苦熬,被车一颠簸,更是痛苦攻心。
甄红袖伸手连拍他身上十处大穴,接着又用推掣手法,助他行气活血。
这一来痛苦大减,大约驶了十余里路,钱万贯见她面上已微现汗光,晓得她极耗内力,甚是辛劳。
当下道:“谢谢你,鄙人已好了大半啦!”
甄红袖望一望外面,悄声道:“还有六十里就到达本教另一座行宫啦,你定须在这六十里路之内,完全恢复才行。”
钱万贯讶道:“难道此去得见荀教主,对我竟有什么危险么?”
要知此前钱万贯败在荀伯业手底之后,荀伯业言明有事赶办,定在十天半月之内赶回,有话要谈,现下荀伯业已赶回来,可能就是他的生死关头。
甄红袖轻轻道:“不但是你,连我也危险,唉!说到这里,我可忍不住要问你一句话了。”
她居然面泛红霞,露出娇羞之态。
钱万贯道:“姑娘尽管垂询,鄙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甄红袖沉吟一下,垂下眼皮,悄声道:“你……你可是当真要娶我为妻?”
说完这句话,她的玉面业已通红,一下子躲在他胸前。
钱万贯心头大震,道:“姑娘如不嫌弃,鄙人自然喜出望外,不过……”
他忽然记起了蓝芳时,与她亦口头上谈过婚嫁之事,她虽然当时没有答应,但她已让他吻过,分明已是默许了,而现在他又答应了甄红袖。
甄红袖抬目望他,道:“不过什么?”
她双目之中,流露惊慌之情,似是极害怕他说出推托之言。
钱万贯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柔情和深情,又想起了她的文才武功,美艳姿色,顿时打消了前念,不说出蓝芳时之事,只道:“没有什么,我相信你不会介意我的寒酸落拓。”
甄红袖喜不自胜,娇躯软软地温存了一会,她在最近数日以来,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对他的为人及性情等等,都产生莫大好感,终于陷入情网,论及婚嫁。
只听甄红袖满足地叹息一声,道:“不瞒你说,妾身见的世面极多,几乎已看尽天下英雄,但唯有钱郎你方才合我心意,我们最初相遇,才一见到你,就种下情根,想不到有今日如此美满的结局。”
钱万贯斗地一惊,道:“你不是说荀教主正待候我们,又说有危机,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甄红袖念及此事。柔情尽消,坐直身子,寻思了一会,才道:“在未曾谈论到荀教主之事以前,妾身尚须告诉钱郎一些事情。”
她停顿一下,使得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她深深吸一口气,才又道:“妾身除了得有无声剑法的真传之外,还兼有另一家派之长,钱郎是少林弟子,妾身但须说出名称,便不用多说了。”
钱万贯心知有异,忙道:“我在听着呢!”
甄红袖长叹一声,才道:“妾身亦是柔骨派的唯一传人。”
钱万贯身躯一震,腾目道:“什么,你说的可是柔情蚀骨派?”
甄红袖道:“不错,天下间恐怕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说得出这个原来名字,世上人所共知的只是柔骨派,三十年前把天下武林搅得一团糟的那一位敝派高手,便是妾身传艺之师了。”
她说完之后,垂下螓首,有如罪犯等候判罪一般。
钱万贯心头的震撼,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幸而他到底是一代赌王,最擅长放松神经,镇定心神。
当下问道:“你说的就是百变妖狐欧阳媚了?她是你的师父?”
甄红袖低头应道:“是。”
钱万贯道:“当闻这柔骨派精于迷惑媚人之术,武功方面别辟蹊径,非是遵循正道修炼,是也不是?”
甄红袖苦笑一声,道:“钱郎何不直接说出来呢?不错,本门精通媚惑采补之术,不但驻颜增媚,兼且能转化功力,使武功增强。此所以本派现存的人,定必以淫乱丑闻,震惊江湖,但世上尽多扑火飞蛾,自愿焚身,死而不悔,不过,尽管是人家自愿,亦为正派君子所不齿。”
她又长长叹息一声,抬头望住钱万贯,道:“钱郎听了这个秘密之后,当知如何抉择了?”
钱万贯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甄红袖沉吟一下,才道:“我也不明白何以这样做。”
钱万贯道:“照理说,假如你不干那淫乱苟且之事,我定必无从发现这个秘密,对不对?据我所知,柔情蚀骨派从百变妖狐欧阳媚销声匿迹之后,就再无传人出现过。武林尽管忘不了她昔年干的万千件淫乱事,现今尚有人津津乐道,但柔骨派似乎一直没有出现过。”
甄红袖道:“实情果是如此,因为家师仗着天生艳骨,绝代媚质,把江湖弄得天翻地复之后,她竟然亲自把手下三十名待女一一杀死,这才隐遁世外,永绝人寰。”
钱万贯想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来,令师其后竟是改邪归正了?”
甄红袖摇摇头,说道:“那也不然,她每年仍须害死三五个男人,但她其后都不沾惹江湖人物,亦不似昔年那般车驾跋扈地出门,又不营建秘窟,所以其后的十五年间,居然无人查出她的下落。”
钱万贯自从听得她是柔情派传人之后,一直想问她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却又感到不易出口。谈到这刻,她也没有自动涉及这个问题,使得他很难作出决定,照理说,她既然是柔骨派唯一传人,那真是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千百倍,根本没有作人妻子的资格。
只听甄红袖轻叹一声,道:“我那白妹妹却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子,她才是无声剑派正正式式的传人。”
钱万贯听这口气,无疑是说她自家不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子,顿时心痛如绞,说不出多么难受。
但当他定一定神,恢复冷静之后,忽然微微而笑,道:“这才当真是我平生最大的赌注呢!”
甄红袖似乎明白而又不大明白的道:“跟谁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