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有成,性子变得淡漠下来。
沉默片刻后,王诜蓦地叹息一声,说道:“王爷从道经里得了清静,实在令人羡慕。”
赵佶随口问道:“都尉兴致不高,可是有琐事萦怀?”
听到赵佶问话,王诜益发长吁短叹起来:“难清净啊,近来朝堂上又不甚安宁,我有多位老友都被谪贬出京。这段日子,单是送别的宴席就去了不下五六遭,实在身心俱疲。”
听到这话,赵佶不禁默然。朝堂上的事情,他就算担心也无计可施,可是听王诜提起,仍不免忧心忡忡,只盼这党争莫再越演越烈。
王诜又叹息道:“最无辜就是小苏学士,他已久不在中枢,这番却又受到牵扯,由岭南更贬到儋州。”
赵佶听到这里,心念一动,出口问道:“都尉所说的小苏学士是?”
“便是苏轼苏东坡,他本已在岭南惠州为官,这番更要渡洋远赴儋州那荒凉苦寒之地。这实在跟置他于死地无甚区别,这一生也不知还能否有相见之期。”
王诜神情黯淡道:“政事堂那位章惇章相公,心性也忒狠了些,竟然半点昔年情谊也不念,要将老友置于死地而后快!”
果然是苏轼!
赵佶听完王诜的话,益发沉默。穿越而来后,如果要选一个他最想见到的朝廷官员,那必然是苏轼无疑。但凡是一个中国人,没有听到这个名字还不动容的。前段时间他也向梁师成打听过苏轼的情况,得知此公正宦游在外,不在汴京,心下还失望了许久。又仔细打听了一番,赵佶才知苏轼的境况相当不妙。
如今朝堂上争执不断,群臣皆党同伐异,然而唯独苏轼是个例外。他本属旧党,因在神宗朝针砭新法弊病而被贬斥出京。好不容易等到哲宗即位时旧党当势被召回京启用,却又因不满旧党打压异己的举动而获罪于旧党。如此一来,新旧两党全都被苏轼得罪了个遍,因此这些年过得很不顺当,这次竟又要被贬到儋州!
儋州远在海南,在这年代还是不曾完全开化的荒蛮之地。大宋祖训不杀士大夫,将人谪贬到海南已经是最严重的处罚了,跟死没有太大差别。
赵佶不清楚苏轼到底犯了什么大罪,竟然遭到这样严重的责罚,不过他却想帮一帮苏轼。不只是因为自小朗诵此公的诗词长大,更因为如今朝廷中,苏轼几乎已经是硕果仅存不以党政为己任而是能够真正就事论事的明白人。
做了决定后,赵佶送走王诜,旋即便准备进宫在皇帝面前为苏轼求情。
赵佶进宫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皇帝还在处理政事,他便被内侍暂时安排在一间偏殿中,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三更。处理完政事后,皇帝在御书房里接见了赵佶,笑道:“十一哥这么晚来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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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洛阳行
赵佶先是耐着性子跟皇帝闲聊几句,瞧着皇帝兴致不错,才将自己的目的讲出来。皇帝一听完赵佶的目的,本来还笑吟吟的脸顿时沉下来,冷声道:“十一哥你安心修道,这些事情不必你来过问。”
虽然皇帝脸色冷下来令赵佶心中一突,可还是没有放弃努力继续说道:“朝堂政事,臣弟自然不敢过问。可是苏学士本有大才,臣弟素来仰慕,纵使他真没有守疆牧民的才干,臣弟以为大可以效法前朝柳三变,给他一个奉旨填词的名头罢官回乡也就是了。实在不需要发配到儋州那天涯海角啊……”
皇帝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只知那苏轼有文才,却不知此人德行上有大问题,若不然,朝堂历任相公怎么都不能见容于他!我知道十一哥你向来乐意结交一些文采**的人物,这次我不怪责你,此事你也休要再提了。”
见赵佶还要开口,皇帝起身道:“夜深了,我也该去休息了,明早还有朝会,就不跟十一哥你多谈了。你若是不出宫,就着内侍在宫里安排住下。就这样吧。”
听到皇帝话语中对苏轼充满恶感,赵佶真想跟他说有问题的不是苏轼而是朝堂上众位相公。可是皇帝已经不给赵佶开口的机会,话一讲完即刻拂袖离去,只留下赵佶僵立在书房中。
“王爷您是打算留宿禁中还是出宫回府?”一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问道。
赵佶沉吟片刻,还是决定留在宫中,明天一早再向皇帝进言求情,因此便吩咐内侍给自己安排一个住所。因为心里有事挂念着,赵佶这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到了寅时便起身。梳洗停当后赶去皇帝的寝宫外等候,却被告知皇帝早已经上朝与诸位相公议事去了。
哲宗皇帝不可谓不勤勉,只是做事发错了力,一心想靠变法来富国强民,却对朝堂上越演越烈的党争视而不见。朝堂上众臣大半精力用在了党同伐异上,真正用在了治国治民上的心思却要少得多。
赵佶又在宫里逗留了许久,始终没有得到皇帝召见,无奈下只能转去向太后那里,将事情讲上一讲,希望能够借太后的影响力请皇帝赦免苏轼。可是向太后却没有已故高太皇太后对权力的热衷,只对赵佶说道:“朝堂上的政事,自有官家来拿主意。我久居宫苑之中,又能拿出什么比官家还要高明的见解。官家既然认为小苏学士该罚,自有他的道理。”
一番奔走无果,赵佶颓然出宫。看来苏轼被贬儋州已经成了定局,只盼望这位老先生命格够硬朗,能够等到自己执掌大局那一天。
经过此事后,赵佶益发明白有的事未必努力了就会有回报,对自己以后将要应对的难题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朝堂上的事情,他现在实在没有置喙的权利,索性不闻不问,免得徒增烦忧。
又过了几天,洛阳百花会日期将近。丐帮在汴梁城的生意渐上轨道,全冠清也在准备着返回洛阳总舵。赵佶便决定跟全冠清一起同去,终于要正式接触到这个时代真正的江湖,赵佶的心情比较兴奋,数日来有些低沉的情绪也渐渐好转。
这次前往洛阳,赵佶除了带上梁师成这贴身内侍之外,还带了足足十名禁军当中的精英侍卫。这些侍卫一对一虽然胜不过全冠清,但十个人结成军中技击之阵,便来三五十个丐帮好汉也难冲垮阵势。后世人通常都讲宋朝军队羸弱,但其实宋朝的禁军非但不弱,更是天下第一等的步卒,凡数历朝都名列前茅。真正弱的是厢军,而厢军则大多都是难民组成,连基本的军事训练都很难维持,在战场上只能担当辅兵。
虽然全冠清拍着胸脯保证赵佶的安全,不过赵佶一来并不如何相信全冠清的保证,二来也想趁此行做些别的事情,因此很用心挑选出了这些侍卫。
既然要闯荡江湖了,自然要给自己想一个别号,江湖上人固然不知赵佶是哪个,不过地方上的官员却都清楚得很。赵佶不像明武宗朱厚照那么有情调给自己起个小名之余还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不过必要的掩人耳目还是需要的。思忖半晌,他决定自己外出后便以“赵丰”为名,这是取自易经上的“丰亨豫大”,不过赵佶的目的却不是夸耀,而是时刻警醒自己勿要走上追求那“丰亨豫大”的老路。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人正式动身。赵佶扮作一个游学士子,梁师成是身边长随,身后带着十名威风凛凛的家丁,从城西万胜门出城,一路往西去。这样一个难得接近的机会,全冠清自然不会放弃,脱去丐帮那极富标志性、订满口袋补丁的百衲衣,换了青衣小帽,赖在赵佶身边做个帐房。
从汴梁到洛阳,大道直通。但是因为宋代马匹奇缺,为了避免太扎眼,赵佶选择了乘驴车前往洛阳,而没有选择看起来更潇洒的拍马西去。
穿越来第一次走出汴梁城,赵佶瞧什么都觉得新鲜无比,坐在驴车上放大眼瞧着官路周遭的景致。如今时节正值晚春初夏,田野中少不了农人耕作。而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有押运货物的商贾,有踏春游学的士子,也有回京的官员,众生百态,应接不暇。
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总体来说,大宋朝堂上虽然有些鸡飞狗跳,民间却还有几分祥和,多数人还能谈得上安居乐业,盛世气象未颓。如果以后赵佶再花十几年的时间整顿治理,而不是穷奢极欲的折腾,未必不能积蓄国力,在未来灭辽抗金的战场上大放异彩。
到了第四日,一行人到达洛阳。
作为一个数朝古都,洛阳在唐末五代以来虽然饱经战火洗礼,但泱泱气度犹存。宋初时太祖皇帝因为打算迁都洛阳,因此在旧城遗址上修建了新城,都是按照都城的标准来修建。虽然最终没能迁都成功,但是洛阳之雄伟却恢复了许多,同样是天下有数的繁华城池。
进城之后,赵佶用心观察洛阳城的民众建筑,渐渐也觉出洛阳与汴梁的一些不同。虽然同是一般的繁华,可是或许因为汴梁首府之故,民众略显奸猾,热衷享受,而洛阳城里民众则淳朴不失,多了一丝北地的硬朗气息。
丐帮的总舵位于洛阳城西南靠近城边的关帝庙附近,也是一处民户杂居的繁华地界。
在全冠清的带领下,赵佶等人也没有在城中客栈安顿,径直前往丐帮总舵。这丐帮总舵位于一处坡地上,乃是一座占地甚广的庄园,虽然帮中弟子多是乞丐,但整顿总舵的财力还是有的。百十年传承下来,丐帮这总舵也修建维持的相当不错,周遭一大片土地都属丐帮所有,由一些丐帮老弱弟子负责耕种粮食菜蔬来贴补用度。
上了土坡,首先入眼就是一片郁郁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