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泽悦握了握他的手,怎会不知道你的心意啊,当初为了我几乎命丧天牢,有友如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萧然微笑,他就是喜欢泽悦这样,是朋友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不会计较得失,才会坦然说出“我需要你帮助”这几个字。同样在对方需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
明月渐圆,今天已是八月十三。萧然雪白的身影沐浴着窗前的月光,仰望天上那一轮婵娟,恍惚觉得象在做梦。记得去年中秋,自己被大哥逐到云间去,离京之日心境凄凉,竟觉得此去再也没有回来的希望。而今年中秋,一家人又团聚在京城,自己添了一双娇儿,兄弟之间冰释前嫌,所有的幸福都萦绕在心头。这种感觉,真是温馨而美好。
秋若水躺在床上,默默凝视着丈夫的背影,身边是两个刚出生的小娃娃,睡得正酣,小小的嘴唇在睡梦中微微蠕动着,犹如春天的花蕾那么可爱、娇嫩。
只要在身边,哪怕不动不语,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啊。萧郎,你可知道,当我告诉自己你是这世上最强的男子,你永远不会被命运摧垮时,我心底里却有着最深的恐惧。我相信却又害怕着,多少次抱着烟儿,喃喃地跟她说话,说你很快就会回来,可我不知道,这个很快会有多久,抑或,是遥遥无期,甚至,永不相见……
可是,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依然是白衣翩翩的俊美少年,只是眉宇间更添了沧桑。萧郎,你从此可以不要再离去么?我知道我不能跟你提这个要求,因为你的心是属于朝廷的、属于百姓的,你身上有着天生的宿命,你要为穆国、为大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再也骗不了自己,再也不敢相信你的强大了……我仍然是个弱女子,对不对?若是你知道我的心思,你该笑我了。
“在想什么?”仿佛背后长着眼睛,在秋若水的双眸悄悄朦胧时,萧然及时转过身,走到她床前,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伸手抚摸她的秀发。
秋若水轻轻摇头:“什么也没想,只想这样看着你。”
“我知道,生过孩子,要好几天不能动弹,怕是闷坏了吧?放心,大哥恩准我在家陪你,你希望我呆多少天,我就呆多少天,好么?”
“好。”
就在这时,锦瑟牵着萧寒烟的手进来,萧寒烟手里攥着一本诗集,走到萧然面前:“爹爹,听烟儿背诗好么?你走之后娘教我的。”
萧然喜出望外,才三岁的孩子竟然会背诗了?自己的女儿真是冰雪聪明。抱着女儿坐到腿上,听她用稚嫩的、甜甜的声音背了一首又一首诗,萧然欣慰之极,捏捏女儿的小鼻子,无限宠溺:“好女儿,真聪明。爹现在在家了,从明天开始爹亲自教你读书写字,还要练武,将来我的女儿可是要文武全才,当女将军的。”
萧寒烟郑重地点头:“是的,烟儿一定会象爹爹一样,做一个名扬天下的大将军,保家卫国、报效朝廷!”
秋若水见这父女俩聊得如此“投机”,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是不是,作为萧然的妻子与孩子,身上也有抛不开的重任?
第二天萧然送泽悦离开京城,午后,他按萧潼的要求进宫见驾。萧潼领他坐上御辇,一路出宫往明清池走。萧然奇怪地道:“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萧潼微微一笑:“朕不是说了带你去见怀瑾么?”
“怀瑾不在天牢?”萧然纳闷。
“当然不在,他在沐恩馆。”萧潼的眼里渐渐露出回忆之色,“你还记得叶惊风火烧沐恩馆,逃出皇城的事么?”
“记得。”萧然看向兄长,“难道大哥又重修了沐恩馆,收纳廉国王室之人?”
“正是。”
“可是……沐恩馆当初火葬了那么多雍国叶氏王族之人……”
“你是怕有晦气么?”萧潼瞥他一眼,“你在战场上杀人无数,难道也信这个?”
萧然苦笑:“小弟当然不信,只怕廉国那些人相信。”
“这世上哪有鬼神,只有疑心才会生暗鬼。再说,沐恩馆是朕下令重建的,朕还特意将宝冕上的一颗东珠取下来,命工匠砌入屋顶。若真有鬼神,鬼神也该退避三舍。廉国人若是自己问心有愧,害怕半夜鬼上门,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萧潼说着,幽深的眼底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若是怀瑾心里有鬼,那他在沐恩馆恐怕要病情加重了。”
沐恩馆,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下坐着一身蓝衣的怀瑾,褪去帝王装束,只用一根发簪将长发挽起,一个背影显得越发消瘦。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若非早知道他已经疯了,萧然定会认为他在静思。
怀霈陪在他身边,也是呆呆地坐着,侧面对着门口。苍白的小脸已经瘦成了巴掌大,下巴尖尖的。
两名侍卫守在边上监视着他们。整个沐恩馆鸦雀无声,很难让人相信里面住着一百二十八名廉国王室成员。
“属下参见皇上、参见王爷。”见萧潼与萧然进来,两名侍卫赶紧跪下行礼。
萧潼摆手命他们起来。怀瑾与怀霈被他们惊动,蓦然回首。
“璧儿……”怀瑾乍见萧然,如受雷击,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似哭似笑,腾地站起来,向萧然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璧儿,原来你没死?你又来看哥了?”一句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扑簌簌流下来,可是嘴角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去抓萧然的袖子,“璧儿,寡人就知道,你没有忘记哥,你还会来看哥的……”
怀霈死死咬住嘴唇,脸色越发苍白如纸,漆黑的大眼睛里满是羞愤之色。
????????????????? 第八十七章 窝火
萧潼平静地看着怀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深黑的眸子折射出秋日的阳光,影影绰绰,深不见底。
而萧然眼里那泓幽潭却犹如投入了石子,层层涟漪扩散开,久久不能平静。此刻的怀瑾给他太大的震动,那种痴痴呆呆、犹如孩童的模样,令他没来由地感到心酸。这个人曾亲手为他煎药、亲手喂他服药,这个人曾不分昼夜地守候在他床前,体贴入微地安慰他、照顾他,这个人曾口口声声叫着璧儿,为他主持婚礼,笑得那么愉快、那么欣慰、又那么骄傲……
他野心勃勃,妄图吞并穆国;他囚禁大哥,给大哥服下蛊毒;他杀害他的四名影卫;他对欧阳神医不仁;他对自己的百姓不义。可是,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他从云端跌落尘埃,从最尊贵的帝王变为最低贱的亡国奴,他甚至已经失去神智,疯疯癫癫。
面对这样一个可怜人,再多的恨也随风而散了。剩下的,只有怜悯与悲哀,还有一丝莫名的惆怅。萧然,你也不是佛,你一生犯下无数杀孽,你又比怀瑾清白多少、无辜多少?你夺了他的江山,你给他灭顶之灾,你让他尊严扫地、生不如死。如今你仍然高高在上,潇洒出尘,而他却低伏在尘埃,还巴巴地扬着笑脸,巴巴地叫你璧儿。
“是,我是璧儿。哥哥,你还好么?”一句话费力地从萧然唇中挤出来,怀霈呆若木鸡,而一旁的萧潼浑身一震。
怀瑾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刚刚还只是小心地拉着萧然的袖子,有些慌乱、有些茫然、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现在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伸开双臂,紧紧抱住萧然,一迭声地、结结巴巴地道:“璧儿,真的是你,我没认错。璧儿,我就说,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肯定不会死,太医会救你的……不对,璧儿,你昨天躺在花丛中,一动也不动,你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理我。你在干什么?你躲开我,你故意躲开我,因为我罚了你?你在生哥的气?……”
萧然被他紧紧抱着,身子动弹不得,却又不忍心把他甩开。听他在耳边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只觉得心里发苦。
怀瑾忽又兴奋起来,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寡人继位了,璧儿你就是王爷了。从此我们兄弟联手,必定可以天下无敌……”忽然止住呢喃,眼神变得迷茫起来,渐渐露出惊恐之色,“不,不对,寡人是谁?是皇帝吗?那为什么我在这儿?这是哪里?你告诉我,璧儿,这是哪里?”
他用力摇晃着萧然的身子,见萧然依然一脸平静,他好像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然后又看到萧潼,被他那一身明黄龙衮刺到,指着萧潼,一步步倒退:“你……你是谁?你为什么和璧儿在一起?你这身衣服好熟悉,我在哪里见过……”
怀霈终于扑上去,推开自己的父亲,然后张开手臂,护在他身前。小小的孩子倒仿佛要倒过来去保护这位长者,漆黑的眼睛里溢满痛苦,看着萧然,嘴唇颤动着,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叔叔……霈儿求你了,你快走吧,不要在这儿刺激他了!”
萧然被怀霈那声叔叔叫得心头狂震,呆呆地站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萧潼气得几乎呕出血来,这三个人算怎么回事?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亲情悲剧?璧儿、哥哥、叔叔,叫得那么亲密、又那么凄凉。然儿,你的心究竟在谁身上?
“来人!”他一挥袍袖,“把怀瑾父子押进去,软禁起来,不许他们离开内庭半步!”
萧然见大哥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冰霜,心头猛地一沉,直觉地伸手劝阻:“大哥……他们一个是疯癫之人,一个是孩子,大哥何必与他们计较呢……”
萧潼冷笑,很好,是朕心胸狭窄,是朕不能容人?朕对他们已经如此宽容了,你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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