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霈坚强地挺过了这场葬礼,虽然痛苦,目光却不再呆滞。守灵、答礼、送葬,整个过程中,身边都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躯陪着,温暖的手掌握住他冰冷的小手,殷切的目光默默传递着关怀。怀霈就象一个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一根浮木,随着它载浮载沉。
直到夜深人静,房间里只剩下萧然与他时,他才扑跪在萧然面前,抱住他的腿,默默流泪,喃喃低唤:“爹爹,谢谢爹爹……”
萧然心疼地把他抱起来,为他擦干眼泪:“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伤心了。早点睡,明日为父还要带你进宫谢恩。”
这一夜怀霈睡得特别安心,睡梦中没有惊悸、没有流泪,呼吸也很平稳,身子贴紧萧然,好像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萧然轻轻搂着他,从来不知道男孩子也会表现出这样的依赖感,这孩子,现在露出的该是他的真面目了吧?
第二天巳时,萧然带怀霈进宫谢恩,怀霈恭恭敬敬地行三跪九叩之礼,口称“皇上万岁”。萧潼含笑道:“霈儿免礼。既然随了你义父,便该称朕一声‘大伯父’才对。”
怀霈以额触地:“罪臣不敢。”
“朕连你父王的罪都已赦免,你小小年纪,何罪之有?”萧潼摆手,“再不起来,难道要等朕亲自扶你不成?”
萧然见大哥微有怒意,连忙去拉怀霈:“霈儿,不得违逆你大伯。”
萧潼道:“三弟,你先到外面稍等,朕有话单独与霈儿说。”
萧然一震,大哥是什么意思?刚想推辞,萧潼一道淡淡的目光扫过来:“嗯?”
“大哥,霈儿初见龙颜,不懂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哥宽宥。”萧然说着,深深一躬。
萧潼几乎气歪了鼻子,难道朕是故意找碴之人?至于你这样护着这小子么?看来两天前那三十板子没有打疼你,你的皮又痒了!狠狠瞪了萧然一眼,萧然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连忙乖乖退了出去。
怀霈垂手站在萧潼面前,低眉敛目,神态恭敬而温顺。萧潼仔细看着他,怀霈只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脊背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冷汗不觉冒了出来。
“霈儿,你年纪与太子相仿,又是三弟之子,朕有意让你进宫,与太子一起上学,不知你意下如何?”
怀霈一愣,原来萧潼要跟他讲的是这件事?还以为他要拷问自己一番……
“霈儿不敢私自作主,此事只需父亲同意就好。”
“很好。”萧潼微笑颔首,又不动声色地道,“朕听三弟讲,你曾在廉国王宫中行刺他,可有此事?”
怀霈扑通跪下去,脸色微微发白:“是,霈儿无知,对父亲心怀怨恨,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那么现在又为何愿意认他为父?霈儿这样刚烈之人,难道愿意认贼作父?”萧潼轻笑,带着戏谑之意。
怀霈猛地抬起头来,乌黑的双眸中露出痛苦之色:“只为这苍茫人世,除去我父王母后,只有爹爹给我一片温暖。怀霈虽然年少,却也懂是非善恶。爹爹以真心待我,若我以怨报德,简直猪狗不如!”
萧潼目注他良久,缓缓地、一字字地道:“那么,霈儿有没有愧对你义父的地方?”
怀霈身躯一震,紧接着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霈儿……霈儿几乎错杀爹爹,霈儿该死!霈儿该死!”眼底露出一片惶恐之意,忽然举起手掌,用力抽打自己的面颊,“霈儿对不起爹爹!”
啪啪的掌声一声接一声响起来,侍立一旁的宇文方震惊地看着这个孩子,被他眼里那种浓重的愧疚与痛苦骇到,下意识地向萧潼投去恳求的目光。
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怀霈面前,修长的手指握住那两只自虐的手,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霈儿,不许你这样折磨自己!你对你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怀霈惶然抬头,眸子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悲哀、自责、求恕、矛盾、期盼……“大伯父,求你别问了。霈儿从此之后,必会奉爹爹如亲父,好生孝顺他、伺候他。”
萧潼轻叹,伸手摸摸他的头,和声道:“霈儿,你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难为你了……”
怀霈动容,眼里慢慢溢满泪光,呆呆地看着萧潼:“谢谢大伯父。”
及至萧然父子离去,萧潼慢慢皱起眉头,他发现,这个孩子真是与众不同。不过,他看起来似乎真的醒悟了,不是么?
他跟萧然提了让怀霈进宫的事,可萧然没有同意。他怕怀霈在宫中遭到太傅的歧视,毕竟这孩子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抵御风雨。萧潼见他如此护犊,只好作罢。
泽国,若熙宫,泽怿俯伏在宫前的甬道上,恍惚忆起五个月前自己也曾跪在这里,等着哥哥回宫,向他请罪。想不到时隔数月,自己又再次面临这样的情形。
银色衣摆出现在自己面前,泽悦一贯以来慵懒、邪魅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起来,随我进宫!”
泽怿随泽悦进去,再次撩袍跪倒:“臣弟拜见王兄。”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泽悦一甩袍袖,“我在长宁时就感觉心神不宁,一路回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猜想宫中必定有事发生。弟弟,你快告诉我,是否出了什么事?”
泽怿却没有起来,只是慢慢抬起头,惶然道:“回王兄的话,王后嫂子失踪了,还有父王……也失踪了……臣弟无能,这几日命禁军搜查全城,一无所获。臣弟正想派人给王兄送信,王兄却回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泽悦的声音陡然提高,眼里射出利芒。
泽怿吓得一抖:“已经十日有余……”
泽悦抬手就是一巴掌抽过去:“为何到现在才想到给我送信?若不是我自己感应到,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泽怿被这一掌打得身子一偏,几乎跌倒在地,雪白的脸上立刻浮起一个鲜红的掌印,不敢用手触摸,迅速跪直身子,不敢看泽悦的脸,身子微微发抖:“臣弟想在王兄回来之前找到他们……臣弟知错了,是臣弟糊涂,臣弟该死,请王兄狠狠责罚……”
一语未了,泽悦已气得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等泽怿爬起来重新跪好,见泽悦手中已多了一根藤条。
????????????????? 第九十三章 责罚
泽悦用藤条指着泽怿,气得脸色发青:“我临走之时如何叮嘱你?”
“王兄命臣弟保护嫂子,处理朝中事务,还说……若是出什么岔子,王兄回来饶不了我……”泽怿愧疚得恨不得从哥哥面前消失,又长又密的睫毛象蝶翼般颤动不已,没有挨打的半边脸也涨红起来,头垂得越来越低。
“紫诺整天呆在蒹葭宫,父王远在晴芳洲,他们怎么会都失踪了?你把事情经过讲给我听!”泽悦俊美的面容有些扭曲。紫诺还怀着身孕,父王退位后过着恬淡安详的生活,他们俩都是与世无争的人,不可能得罪谁。
他们是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当然还有眼前的孪生弟弟。可是这浑蛋,他竟然把他们俩弄丢了!怎么会?难道这王宫中又潜伏了奸细?难道又是浥国的舅舅在作祟?他刚刚被萧然震慑住,难道这么快又蠢蠢欲动了?
可如果是兰殊动的手,他为何没有后续动作?他至少应该向自己下书要挟。而听弟弟的意思,两人失踪了十余天,他依然毫无头绪。
泽怿猛地抬起头来,仓惶地看了泽悦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费力地吐出四个字:“臣弟不知……”
泽悦反手一巴掌抽过去:“混帐东西,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说你不知?难道你嫂子与父王是平空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泽怿这些天来忧心如焚、寝食难安,体力早就有些不支,此刻被哥哥掴了这么重的一巴掌,他的身子猛地扑倒在地,天旋地转。只觉得两颊又热又麻,嘴里满是甜腥的味道,脸颊在痛,嘴唇在痛,连牙齿都疼起来。
跟哥哥相处五个月,虽然哥哥老是露出恶劣的笑容,老是表现出严苛的样子,可从来没有对他动过一根指头。他心里知道,哥哥是疼他、爱他的,他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讨好哥哥,想为自己当初所犯的过错赎罪。可是没想到,哥哥不过离开一段时间,宫中就发生这么大的事。
他无颜面对哥哥,所以他拼命想在哥哥回来前找回嫂子与父王,弥补自己的过失。可他没有想到,哥哥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焦灼与痛苦,竟然自己回来了。
看着哥哥盛怒的样子,他真的被吓坏了。以前在浥国受影卫的训练时,挨打受罚都是家常便饭,可那时候只是身痛,现在却是身心俱痛。
他爬起来抱住泽悦的腿,扬起肿胀的面颊:“王兄,是臣弟之错,臣弟甘受责罚。”
“甘受责罚?”泽悦看着弟弟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窝火。皮肉之痛无所谓,对不对?打过一顿很快就好了,是不是?轻轻巧巧“不知”两字就算向自己交代了?堂堂泽国王爷竟是如此不负责任?
怒气上涌,他猛地一藤条抽在泽怿背上:“既然甘受责罚,你还磨蹭什么?挨打的规矩还要我来教你么?”
泽怿偷眼向两边看看,还好,那些宫女太监可能预感到暴风雨的气息,都乖乖留在宫外,没有进来“旁观”,还算给自己留点颜面的。
可即使如此,在自己哥哥面前去衣受责,对他来说还是难堪之极。本来就已经红肿的脸,此刻更是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泽怿哀求地看着泽悦:“王兄开恩,不要去衣好么?臣弟愿意加倍受责……”
“啪”,狠狠一藤条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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