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可保一路平安。
三更半夜,二人途经一座乱坟岗,只见鬼火磷磷,一闪一闪,似黑白无常;阴风呜咽,一阵阵如泣如诉。吓得八戒全身鸡皮竖起,沙僧更是步步胆颤心惊,总觉得身后有个黑乎乎的鬼影尾随,不知啥时会扑上来卡脖子,他下意识地缩起头,央求八戒。
“哥啊,此乃鬼魅出没之地,赶紧逃吧!”
八戒心中害怕,外表却很草包,当即掏出九齿耙壮胆,“老猪在此,诸神退位!”
此刻,乱坟岗上渐渐浓雾弥漫,阴气森森,满山遍野,无数鬼影憧憧——或张手问天,或匍匐挣扎,或吊在半空,或掏心剜腹……二人身陷其中,进退两难。八戒从未见过这么多妖魔鬼怪,更无半点斗志,当场撇了钉耙,硬着头皮,一圈圈打拱作揖。
“不知哪洞神仙在此演练?容老猪改日登门拜谒。”
沙僧也跟着四下点头哈腰,“久仰!久仰!”
几番客套竟无人理睬,二人正在张皇失措之际,突然刮起一阵强烈山风,吹散了阴霾,顷刻间,又是满天月明星稀,所有鬼魅消踪匿迹。
八戒诧异不止,急忙念动咒语,拘出山神。
“大胆老儿,怎敢戏弄于我,快快伸出狗头,吃老猪一耙!”
“大仙饶命!”山神吓得浑身发抖,一把抱住沙僧大腿,“不关小老儿之事,此间乃乌鸦国地界,每逢阴历十五,三更月明,所有冤魂屈鬼都冒出来哭天号地,千百年来,从未断过也。”
沙僧得知内情,随即叱退山神。
二人惊魂未定,哪敢停留,拔腿就走。
拂晓时分,已临近城门,一排守卒正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等候早膳。领头的门官是个胖子,远远看见八戒沙僧摇晃而来、七分富态,便公然岔开两腿,挡在官道中间,一边摸着自家肚子,一边瞅着和尚肚子,感觉世间太不公平。
“兀那和尚,肚里装了几多油水?”
八戒一听问话古怪,答的更是爽快,“三分尿,七分屎。”
胖子皱起鼻子,连忙用手扇了扇空气,“果然奇臭无比!定是屁股未擦干净,快拿银票来揩。”
“怪哉!”沙僧连连跺脚,大声嚷嚷,“世上只有化缘的和尚,哪有向化缘的要饭!”
“有礼才有道理,没礼就没天理!此乃乌鸦训世名言。”胖子指着城楼上金光闪闪的乌鸦国招牌,一本正经地开导二人,“吾等只是小号乌鸦,还讲三分理,进了城门,有理都没处说矣!”
言毕,便伸手讨钱。
八戒见这伙官兵蛮横霸道,无奈之下,使出定身法一指,立刻定住守卒。
二人走了一夜,饥渴难当,急急忙忙入城吃饭。不料,有个小卒因夜里睡觉着凉,正蹲在路边林子里拉稀,把城门下的状况瞧得一清二楚,眼看和尚进了城,急忙提起裤子,一溜烟跑去衙门禀报。
不久,大批如狼似虎的捕快涌上街头,四处搜捕,很快就把正在埋头喝粥的八戒沙僧逮住归案。
知府老爷能在天子脚下做官,乌纱帽林抢占一顶,自非等闲之辈,为人处世,机智圆滑、欺上瞒下,胆大皮厚、财色兼收,虽说上了一把年纪,却是人老心不老,昨夜欢娱过度,此刻犹在梦中搂着仙女亲嘴,一被吵醒,十分恼火。
“这两个歪嘴和尚,不在庙里念经,到处乱逛,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为何打伤守城士卒?”
“不敢,不敢,”八戒惶恐地摇着手,以示清白,“军爷拦路索讨盘缠,老猪家贫拿不出银子,故而个个傻眼,想是气瘀所致,灌几口冷水就不碍事矣。”
“该死的和尚!从来都是尔等伸手化缘,难道就不许人家向汝讨钱?真是岂有此理!拖下去每人重打五十板!”
知府老爷怒气冲冲地掷签判决,众衙役齐声吆喝,将二人掀翻在地。
沙僧一言未发,眼看就要屁股遭殃,心里不服,于是放开嗓门,大吼大叫。
“冤枉哪!”
知府老爷见他还没挨打,就已声震屋瓦,一板下去,岂不引来满街笑话。为了让沙僧挨得心服口服,他暂且止住衙役,历数二人罪状。
“黑和尚,穷嚎个啥!此乃公堂之上,王法重地。尔等打伤官兵,罪在藐视朝廷,判打五十大板犹轻!尔等不仅不思悔改,还敢花言巧语顶撞,此乃伪证欺诈之罪。外加咆哮公堂罪、抗拒王法罪,可谓罪上加罪,数罪并罚,拉去砍头都有余啦!本老爷虽不吃斋念佛,却有满腹仁慈,礼义孝廉,样样俱全,如今网开一面,改判杖刑一百,教汝死个明白!”
“且慢!”八戒一看大祸临头,不敢怠慢,就地一滚,现出原形,摇起蒲扇大耳,张开血口獠牙,作势扑上。
知府老爷魂飞魄散,心胆俱裂,慌忙跪地谢罪,“大仙暂息雷霆之怒!待下官重新开审,为大仙追讨公道。”
知府老爷连连磕头,哄得八戒回心转意,收起法相。而后,将罪过统统栽到报信的守卒头上。
“该死的混蛋!竟敢谎报军情,捏造谣言,诬蔑大仙,再不交出银子,便是死罪一条!”
这个守卒原本呆在厢房,眼巴巴等着领赏,不料知府老爷当场翻脸,顿时吓个半死,瘫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爷饶命!小人仅有三钱银子,情愿献给衙门。”
“胡说!”知府老爷存心拿守卒出气,一口咬定他居心不良,“明明是汝趁屙屎之机,私自埋藏大仙的银两,快快招供,免得老爷动刑。”
沙僧乃淳厚之人,不明就里,反而替守卒说情,“委实不曾拿过老沙盘缠。”
知府一听,更加不依不饶,立刻拍案而起,“该死的东西!既然没拿大仙的银子,就该拿银子孝敬大仙。如此缺少教养,岂不丢尽国格邦威,焉能轻易饶恕。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退了堂,知府将二人奉作上宾,一边亲自献茶,一边谦卑地问,“大仙以为下官审得如何?尚请多多指教!”
“大人果然明断秋毫!”八戒翘起拇指夸奖,“一丝不差。”
乌鸦国原本不叫乌鸦国,最早的国王是一位传奇的战神,大半辈子都在南征北讨,抵御外族,平息叛乱。到了晚年,突患一场暴疾,痊愈后,变得沉默寡言,大脑却异常固执,整日与两只乌鸦为伍,后来更自诩为乌鸦化身,下令举国上下崇拜乌鸦,改名“乌鸦国”,世代相传。从此,天上乌鸦成群结队,地上乌鸦比比皆黑。
此刻,第十三世乌鸦国王正坐在御书房里咬着笔头,一筹莫展。该国自打乌鸦二世起,除了上朝听政,下朝作乐之外,历代国王都要大伤脑筋、倍感头疼地写一本《乌鸦论》,以此弘扬祖先,激励后世。可怜那历代国王整日凝望树上乌鸦呱噪屙屎,敢怒不敢打,只好闷在御书房里胡编乱造——有的把乌鸦捧为天下鸟类第一猛禽,连鹰雕见了都要落荒而逃。有的把乌鸦比作童话里的王子,一心一意拯救被巫婆囚禁的公主,以便成其好事。有的把乌鸦的呱噪,当成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在夕阳余晖下,呈现永恒意境。有的把乌鸦比着菩萨化身,能够保国安邦,一旦外敌进犯,可派一群乌鸦抵挡……似乎乌鸦之无穷魅力与无上美德,都让历代君主褒扬殆尽。以至于当今国王一听到乌鸦二字,就头大如斗,怎么也想不通树上那些又黑又丑之呆鸟,竟然会是开国鼻祖化身。在他刚满十岁那年,特意去御花园观赏了一天,看来看去,最后认定只有雉鸟才配得上乌鸦称号;当场将那位把乌鸦比作菩萨的老国王气个半死,接连摔光御书房里的笔墨砚台,还差点罢黜他的太子之位。从那以后,他心中就一直对乌鸦存有芥蒂,耿耿于怀。
知府老爷设宴召伎,款待大仙,然后兴冲冲地赶往宫中报信,蒙恩宣入,见了国王,立即磕头。
“启奏陛下,微臣今日偶然邂逅两位大仙,不敢隐瞒,特来恭请圣裁。”
国王一听笑逐颜开,当场下旨,“大仙降临本邦,必主一方吉祥,宜用八抬大轿相迎,待寡人请教一番,再行封赏。”
“领旨!”知府脸上堆满谄谀之笑,等候赏赐。
国王见他不动不退,又不谢恩,情知在等打赏,于是眼珠子转了转,冒出一个刁钻难题。
“近日屡有风闻奏事,言及知府衙门收受贿赂,断案不公,可有此事?”
“陛下明鉴!”知府早已当官成痞,公然不惧,“臣审案历来公正,绝无徇私偏袒。《八字经》曰:
‘衙门八字朝南开,金银道理同时来,
少了一撇君莫怪,天下谁人不爱财。’
此乃为官之道,朝廷上下莫不奉行遵照。只有人情世故,绝无贪赃贿赂!”
“言之有理!”国王点头称赞到,“难得爱卿如此尽忠报国,赏镏金乌鸦一对,以示嘉勉,且去恭迎大仙。”
知府叩头领赏,乐颠颠地跑去张罗八抬大轿。
八戒吃饱喝足,趁知府老爷不在,开始动手动脚、左搂右抱,那些歌伎多半水性杨花,先是半推半就,接着打情骂俏,有的干脆投怀送抱,双手吊住大仙脖子,连哄带舔,讨求仙丹妙方。知府老爷奉命回府请仙,八戒正在兴头上,一时哪里肯去,任凭他磨破嘴皮、求情告急,也无动于衷。
“大仙毋须跟贱婢纠缠,敝国国王有两个美若天仙的公主尚未许配,据说下个月就要遴选驸马,”知府老爷一脚踹开歌伎,凑到八戒耳边嘀咕,“大仙可想去瞧瞧。”
二人当年跟随师父取经,曾见过招驸马的场景,顿时心中生痒,再也坐不住了。
“既然陛下求贤若渴,老猪理当前往拜谒。”八戒换了副通情达理的嘴脸,装模作样地在身上翻掏一阵,然后冲着知府大开狮口,“只恨身无分文,还请大人暂借二百两银子买胭脂水粉,日后当了驸马,定有报答!”
知府老爷虽然心疼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