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啾,只剩自己不争气的一颗心,激烈跳动得快要跃出胸口。
不论是在耶路撒冷当神官骑士,还是入魔族后当魔剑护卫,自己都是个游戏花丛
的风流人物,但这还是第一次,那位过去自己只能远远偷瞄一眼、连说句话也不配的
丽人,再没有旁人陪伴在旁,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凉亭中,任长发垂下,遮掩娇容,
两肩的微微颤动,随风飘来的隐约呜咽,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她抬起了头,转向这边,柔柔地笑了起来。面上泪渍未乾,
红肿的两眼,看得出来她的伤心,即使是这样,那温柔的笑容却一如平时,绝不让自
己的难过影响旁人。
“是你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当长发曳动,露出一张如雪娇颜,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己仍是胸口一跳。
一道犹自渗血的新添剑伤,由左上斜斜拖至右下,为这张娇嫩脸庞添上一道怵目惊心
的厉红,毁去了原本令人心醉的美貌。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心止不住地痛了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匆匆千年,弹指即逝,故人西来,风采如昔,着实
令放翁欣喜啊。”
柔和声音传入耳内,天草四郎顿时惊醒过来,目光端视着这降落至自己身前的人。
一如往昔,他仍是偏好白色长袍,也只有在他的身上,这袭白袍才会这么样地充
满神圣不可侵的感觉。和当年酷爱装饰的名门公子相比,两千年的岁月飞逝,似乎让
他有了改变,香囊、流苏、刺绣都已不存在,只是在腰间悬挂了一个紫玉龙环,跟着
就是那一柄恃之纵横人间界的神兵,凝玉剑。
相貌上,并没有太多改变,历经千载光阴洗礼,却仍维持着中年人的相貌,剑眉
朗目,气宇轩昂,鬓角的几络白发,未显衰老,反而更为他增添了些许成熟感,与当
年相比,此刻确实是更具儒衣剑圣的无双气派。
“唔……扮相不错,叫你陆老儿看来是叫错了。不过肤色怎么这么白啊?是不是
在白鹿洞地穴里冰封久了,难得出来晒晒阳光,搞到整个人像死尸一样?”
“躲避千雷天刑的权宜之策,逆天而行,自然比不上天草你直接向五大黑暗神明
缔结魔族咒誓,长保青舂肉体,只是……堂堂当世强者,成了一个没头路痴,这滋味
想必是不好受吧。”
两强相对,彼此没有什么火药味,反而极为熟稔似的谈话,听得下方的妮儿为之
一愣。在她想来,这两人是千年死敌,天草四郎当初更是因为挫败於陆游之手,才含
恨远走海外,更被迫千年之久不能重返大陆本土,两人之间实有深刻仇恨,就算不论
恩怨,以双方正邪相对的立场,不是应该一见面就拚个你死我活的吗?难道是互相忌
惮对方了得,不敢动手,所以先以言语寒喧?
疑惑难解,妮儿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源五郎。承受着疑惑眼神,源五郎微微一笑,
笑意中隐约有一丝苦味。
“正邪相分……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两千年过去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当
旧日熟悉的一切俱已逝去,几个硕果仅存、快进棺材的老头子一碰面,彼此间的恩恩
怨怨,是敌是友,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厘清的……”
似懂非懂,妮儿只能盲目点头,而这时天上的气氛改变,杀气骤发,一道凛冽之
至的冰锋剑气,猛往地上击去。
妮儿吃了一惊,但因为剑气并非朝这方向射来,所以并不用凝力防护。剑气目标
直指地上的花天邪,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恢复了行动力,但在受到紫钰体内神圣之气反
激之后,一股腥红色的邪气实质化,在他周身缠绕成形,渐渐凝聚成一个血茧,溶开
地面,往下沉去。
诡异的样子,该是有相当威力的,但谁也知道,若月贤者这天威一剑击实,任花
天邪未来再有潜力,现在都得灰飞烟灭。
铮!
清音忽发,天草四郎左臂一扬,圣都耶路撒冷的绝学镇魂音剑再现,以更快的速
度后发先至,拦截剑气,在砰然声响中,两股力道一起对击消灭。
并没有打算这一剑就能制花天邪死命,出手目的有七成是为了试探,当确认彼此
立场之后,陆游再次开了口。
“这个人,是这场战事的主凶,更伤害我的小徒,如果不制裁他,白鹿洞的立场
将荡然无存。”
“白鹿洞的立场?是你自己的立场吧,如果不宰了这小子,你怕无法对龙族交代
是吗?”天草四郎自是不将龙族放在眼里,当紫钰不在,现今升龙山上莫说没有顶级
强者,就连一个能引他注意的高手都找不到。
“这小子虽然浑帐,但却与我有一些渊源,我看他挺顺眼的,今天我不会让你动
到他,有什么不满的,大家用实力来决定吧!”
直接表明了立场,但对方却没有立刻开战的意愿。改变了原本的平和语音,陆游
用一种感慨似的语调,很慎重地说道。
“真是意想不到啊,朋友!”
并非嘲弄,任谁都可以听出这句话中的诚意,只是对方显然并不领情。
“呵,真是出乎我意料,你要说的,竟然还是这么一句不知所谓的话。”天草四
郎哂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们两个算得上是朋友?”
这么一句具有明显挑衅意味的话语,却没有令对方兴起任何火气,回答的语气仍
是恬淡平和。
“我们当然是朋友。自从当年结识於耶路撒冷,你我彻夜论武,打那时候起,我
们便是朋友;之后你虽然改投魔族,但这份交情也并未因此中断,你、我、三弟,仍
能对酒当歌,笑论天下事。天草,你我如此交谊,难道算不上一个友字吗?”
话说得简单,却只有天草四郎与源五郎,知晓昔日往事典故,这才知道话中的特
殊意义。
三贤者之中,皇太极有一半魔族血统、卡达尔个性随和,都没有什么强烈的种族
之见,但出身世家名门、以重振人类正道为终生使命的陆游,却对魔族深恶痛绝,恨
不得尽数诛灭而后快。当天草四郎舍弃耶路撒冷神职,投身魔族,於四皇子胤禛麾下
与旧日同袍对垒沙场,陆游仍然肯视之为友,这实在是天大的破例与惜才。
回思过往,天草四郎胸中亦是感慨万千,朗声道:“当初我在耶路撒冷,只是个
武艺平庸的神职骑士,你和卡达尔却拥有天位修为,又是人类联军中的骨干份子,当
代大侠。所有人里头,就只有你们肯看得起我,不顾旁人非议折节下交,与我称兄道
弟,煮酒论武,即使我改投胤祯陛下,你们也未曾对我另眼相看,这点我很是感激。
你说得很对,我们两个确实是朋友。”
“既有千年交谊,又为何非要用武力来解决所有事?九州大战结束至今,旧日往
事,你还是想不开吗?”
天草四郎摇头道:“我没有你那么想得开,而到最后,我只有一件事感到很好奇,
或许就如你所说,我们两个真的是朋友,但为何从以前到现在,每次我们这两个朋友
碰头,总是会有些理由,要拚得你死我活?这个理由,你能不能答我了?”
显然是不能,因为当这句话问出口,本来就已经紧绷的气氛,更形剑拔弩张,而
虽然妮儿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的语气从凝重,慢慢地转为
一阵肃杀之气。
“你说得没有错。我也觉得很遗憾,尽管我从来都不愿意让事情变成这样子,但
既然战斗无法避免,我不会逃避。”陆游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掩不住的遗憾,“也许,
就是命运注定,我们两个人必须要分出一个生死胜败吧!”
“不要拿命运当藉口,陆老儿,宿命两字并不能拿来解释一切。千秋功过,如今
皇太极、卡达尔俱已不在,西纳恩未曾参予人魔战事,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的人,就
只剩我一个了。”天草四郎冷笑道:“就算你忍得住不干掉我遮丑,我亦难以忍耐,
要把你这高高在上的鼻梁,给打得凹进脸去。”
不再多说废话,天草四郎一句话说完,腰间锋芒绽放,神兵出鞘,闪烁着难以形
容的璀璨光亮,直往眼前人刺去。
也不单单仅只是光亮,知道眼前对手并非是可以随意戏弄的小辈,天草四郎一出
手便是拿手绝技,镇魂音剑的声波朝四面八发扩散了出去。
(不好!)
妮儿惊呼一声,连忙运功抵御,总算彼此相隔遥远,自己功力又较基格鲁一战时
大有长进,几个条件抵消之下,镇魂剑的音波已经对她没有太大影响。
可是,在她身后,仍忙着往远方撤退的北门天关守军……
“天魔怒震,出声!”
天魔功外门旁技之一的天魔怒震,当日基格鲁一战,枫儿便曾经以此术抵抗天草
四郎的镇魂剑,此番被源五郎一点醒,妮儿立即功聚口唇,一道低沉音鸣顺着胸中真
气,笔直传了出去,与音剑馀波相抵触。
两力相撞,彼此修为差距过远,妮儿气血登时一乱,幸而身后的源五郎立刻传送
真气,合两人之力,妮儿持续加强了天魔怒震的威力,制造出一层虚空音网,拦截住
镇魂剑的杀伤力。
威力被减去九成,北门天关守军仗着大部分都有不俗修为,凝神聚气,总算还抵
挡得住,饶是如此,却也仍觉得心神剧震,难以集中,不禁相顾骇然,庆幸已经离开
了北门天关,不然近距离影响之下,就算关卡建筑保得无碍,内里的人恐怕还是会给
震得心智失常。
“好厉害……根本不是我们能想像的战斗层次……”
下方群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空中的对战者却心无旁骛,专注於眼前的敌手。当
天草四郎使出镇魂音剑,妮儿心中一阵纳闷,很好奇那位天下第一剑会如何应付。
在这段时间的闭关修练中,白鹿洞三十六绝技有一半以上她粗略练过,知道那与
镇魂音剑完全是不同级数的武技,难以匹敌,事实上,当初即使是兰斯洛以鸿翼刀的
守御妙着“赤壁故垒”全力防守,仍是抵挡不住这无形无影的音剑声波,那么,这位
与天草同级数的白鹿剑圣,又会如何应付呢?是像自己一样以声破声吗?但是心分二
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