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琥珀沉吟了会。珊瑚的眼光倒是不错,店里挂着一幅刻画,不但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更添风雅。既然不会造成店内的麻烦,那么予人方便倒也无妨。
「店里是何时开始受托寄卖的?为何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每日停留在珠玉阁的时间并不短,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也难怪少爷没发现了。半个月前才开始寄卖第一幅刻画,刚挂上去没多久就被买走了。方才那位寄卖的小姑娘又来了,拿了银两,交了刻画才刚离开的。」香香笑着解释。
「那位小姑娘可是一身青衫布裙,头上绑着双髻?」裴琥珀再问。
「没错。少爷方才见过那位小姑娘了吗?」
香香的话证实了裴琥珀心底的猜测––曲玲珑在茶楼里等候着丫鬟寄卖刻画回来。难不成眼前这幅「猛虎出山」刻画是出自曲玲珑之手?若真如此,这位曲大小姐倒是才艺不俗,一点也不输给家中的三个妹妹。
「裴少爷,这幅刻画怎么卖?」一名客人站在他身后,已注意这幅画许久了。
「许老爷您要买这幅刻画?」裴琥珀转身认出客人的身分,印象中这位许老爷十分喜欢收藏珍品。
「是啊!这只老虎刻画得十分传神,我愈看愈是满意。到底出价多少?」许老爷再问。
「十两银子。」香香开心地回答。太好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就又卖出去了。
许老爷掏出银子递给香香,香香动作利落地将刻画卷好,系上红绳交给他,恭送他离开。
「香香,要是那位寄卖的小姑娘再来,记得留下她,我有事要问她。」裴琥珀沉吟了会交代。
「好的。」香香只当他对寄画的人感到好奇,也没多问什么。
「曲家的四位小姐最近是否还常来我们店里购买首饰?」裴琥珀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睛端详着一只翠玉耳坠,脑海里想的却是曲玲珑的耳坠,那一看就知十分平实廉价。
「有啊!曲二小姐上回来没遇上你,还直抱怨呢。」香香提到来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想到上回那位曲二小姐和三小姐两人直巴着少爷不放,要少爷亲自介绍耳坠和玉簪;还有曲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是。这四个姊妹真不愧是一家人,骄纵跋扈,全都厚颜得很。四人明显一副想贴上少爷的模样,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听香香这么一说,裴琥珀倒是想了起来,那四人每回到店里,总是出手阔绰,身上皆佩戴珠玉阁的饰品;与她们的大姊相比,倒显得曲玲珑寒伧多了。
「曲大小姐难道从来没有光顾过我们珠玉阁吗?」
香香想了下。「倒真是没见过,不知道她生得是什么模样?」不过不用想也猜得到,同是一家姊妹,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是吗?」看来曲玲珑果然与她的四个妹妹不同。
「少爷,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曲家的五位小姐感到好奇呢?」平时少爷可不曾对哪位客人这么好奇过。
「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我去一趟琢金铺,有事去那里找我。」裴琥珀双手负于后,往外走了出去。
「少爷怎么会突然对曲家五位小姐感到好奇起来?该不会是……不会的……」想到曲家四位小姐娇蛮无礼的模样,她相信少爷的眼光不可能那么低俗。
眼见又有客人踏入店里,香香连忙收回心神,俏脸上扬起一抹灿笑,开心地上前招呼,将刚才的念头甩到脑后。
春雨绵绵,徐风中带着一丝冷意,透过微敞的窗棂吹进暖和的室内。
「哈啾。」
曲玲珑打了声喷嚏,娇躯微颤,秀眉微拧,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绵绵细雨,只觉得扰人。重新拿起刻刀,刻着面前一幅「春暖花开」图,暗忖这幅刻画大约再三天就可以完成了。
「大小姐,不好了!四位夫人和四位小姐在大厅等妳,要妳马上过去!」明珠一脸慌张,来不及敲门,便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曲玲珑放下刻刀,沉吟了会,看来该来的是避不了了。
「大小姐,她们一定是为了妳每月减少她们的花用,要找妳麻烦的,这下可怎么办好呢?」明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怕大小姐这么一去,会被她们生吞活剥。
「不用担心。早在我决定这么做时,心里就有准备了。」曲玲珑先将桌面上未完成的刻画仔细收好,再从桌下的暗格里取出几本账册来,这才走出房门。
「大小姐,外面冷得很,妳好歹再多加件披风吧!」明珠急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红色披风,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曲玲珑双眸扫过大厅里或坐或站的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心底苦叹。有这样的家人,也难怪娘亲宁愿放下一切,选择长伴青灯了。
「玲珑,妳来得正好。妳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妳要擅自缩减大家每月的花用?」二娘脸色不善地逼问着她。若非老爷坚持这丫头掌管家里的账房,她也不用在这里看这臭丫头的脸色。
「是啊!玲珑,妳这一缩减,大家每月的花用少了快一半,妳叫我们怎么过活啊!」三娘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双势利的眼直瞪着她。
她一向看这丫头不顺眼;那一双眼像极了她娘,彷若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就算她娘是书香世家千金出身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老爷的疼爱,不然又怎么会多纳四房妾呢?若非老爷对她心中有愧,又怎会让她掌管账房,还让她们四姐妹看这臭丫头脸色过日子,真是气煞人也!
「二娘、三娘,妳们大家先别激动,这是府里的账册,妳们自己看看吧,就可以知道我为何要缩减大家的花用了。」曲玲珑也不多作解释,直接将账册交给她们轮流看。二娘翻了翻账册,这一细看,脸色愈来愈沉重。三娘、四娘、五娘三人也各拿一本,看过之后,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家里不是还有几块地租给佃农吗?」二娘怎么也没想到家里竟没剩多少银两,跟几年前的风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没错。但光靠那些租金也是没多少收入,现在家里用的银两都是靠爹几年前经商获利剩余的。不过,这几年来我们的店铺没赚到什么钱,加上府里开销太过惊人,光顾珠玉阁的次数太多,让我不得不缩减大家的花用。」曲玲珑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八人,意有所指。若再让她们这样毫无节制地花下去,家败之日,不远矣。
众人一听,哑口无言。在座的八人皆是珠玉阁的常客,珠玉阁的首饰可是众家女眷聚在一起时最爱拿来相互比较的,若是行头少了,那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所以就算一条南洋珍珠项练要价三十两,她们花钱也是不手软的。
「既然四位姨娘和妹妹们都明白了,为了不让这个家被掏空,也只有请大家节省一点度日了。还有,爹那边由我负责去说。」她爹每日流连青楼酒肆,挥霍度日,也是造成府里银两大量流失的原因。
曲玲珑示意明珠上前收回账册,朝众人优雅地福了下身,也不再多留,偕同明珠从容地离开。
曲玲珑这一走,众人脸色各异,二娘率先站了起来,心下已有了决定。
「看来我们四人可得尽快将女儿给嫁出去才行。」必须趁曲府目前表面仍风光时,赶紧将女儿嫁给好人家,免得到时候落得乏人问津。
「大小姐,府里的情况真有那么严重吗?」
明珠跟在曲玲珑身后,一路往静心苑而去。她原先还在纳闷为何大小姐要私下卖刻画,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
「明珠,这件事情千万别泄露出去,只要大家省吃俭用,府里再撑个几年不是问题,其余的我自有盘算。」相信二娘她们在知道府里眼下的情形后,日后出手应会节制一点,再来就只剩下她那个每日过得醉生梦死的爹了。
这样一个家,她一个人支撑得好累呀!有时不免怨起抛下这一切,一走了之,却不肯带她走的娘亲。
明珠担忧地望了眼自家主子一眼。自从大夫人离开后,她就很少见到大小姐笑了,大小姐心底其实很苦的。
两人经过重重回廊,甫踏入静心苑的月洞门,即听到一道口气不善的叫声。
「大姊,请留步。」
曲玲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身后站着她的四个妹妹,个个美丽的脸上皆无一丝善意。
「大妹,有事吗?」曲玲珑平静地问着带头的曲玲玉,瞧着四人的模样,也知绝非好事。
「大姊,妳方才在大厅上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咱们府里真的快没钱了吗?」曲玲玉再次确认。
「没错。只要妳们少上几趟珠玉阁,大家省吃俭用,府里还能支撑个几年。」曲玲珑照实回道。
四人一听,脸上青白交错。曲玲珑言下之意,就是她们日子过得太过挥霍,间接掏空府里的钱。
曲玲玉不悦的目光打量曲玲珑全身上下,发现她身上的首饰尽是出自廉价摊贩所卖,原就不够美丽的脸,更无华丽的首饰搭配,这副寒酸模样,还真是丢尽她们曲家人的脸。
「大姊,或许我们花钱花得太过了,但至少我们几个走出去还不至于被人说闲话;但妳瞧瞧自己从头到脚,竟没有一件上得了台面的首饰,出去外头可别说妳是我们曲家的大小姐。」曲玲玉仰起美丽的脸,冷讽地讪笑。
「是啊!正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大姊妳头上这支金步摇样式太过朴素简单,一看就知道是跟大家挤在小摊贩前买的。妳若是缺了象样的首饰,二妹我倒是可以大方地借给妳戴。」曲玲仙目露鄙夷,扫视她一身。
「妳们……」明珠再也听不下去了,正准备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却被曲玲珑给拉到一旁,只能气急地瞪着两人。
「二妹,多谢妳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妳们要的答案,我已经给妳们了,若是没事的话,我想回房休息了。」曲玲珑无意与四人多谈。她与这四个妹妹向来不亲,见了面也跟仇人一样,倒不如不见来得好。
「站住!曲玲珑妳别老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我们的模样。虽然我们几个人的娘亲比不上妳娘出身好,但那又怎么样?到最后大娘还不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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