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我不想听!”千影脱口叫道,眉间拧着的慌张和愤怒尚未消退,看着秦朗有些失落的脸,低声道,“明天我就回云州去。这段时间打扰秦将军了……”
“千影!”秦朗急道,“给我一个机会不行么?你自己也知道仅仅一个机会,就有多难得,你好歹给我一个机会……”秦朗怕把他又给惹急了,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只是用眼睛锁定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你多保重吧!”说完,千影猛然掀开帘子,再不理会身后秦朗的呼喊,一路狂奔回自己休息的营帐。直到看到这面积不同于寻常营帐的大帐,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休息的地方,不也是秦朗的主帐。
为什么为什么!王八蛋!
那少年痛苦无力的神情,哀婉柔弱的呻吟,绝望屈辱的姿势,还有肌肤上那一片刺目的艳红,无一不如火焰般舔舐过他的心脏——黑暗的牢狱,来自敌人毫不留情的伤害,永远无法痊愈的伤,来自亲人的残酷真相……本以为忘却的伤害,却是在灵魂深处烙上了耻辱。
原来一直敬重如兄长的人,眼里的自己就如同那少年一样,如一个营妓……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大帐前,呆立了许久,嘴里一片腥甜味,掌心也掐出了血印。抬头看了看边疆冬夜浩瀚璀璨的星空,纷乱的思绪终于安定了下来,怒火已经烧尽,满心的灰烬慢慢被冷风吹散。
“该死!”秦朗一拳头将行军床砸得砰砰响,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年怯怯地抬起头,哀哀地唤了一句:“将军……”
“来人!”秦朗起身迅速穿上战袍,烦躁地对闻声进来的两个士兵说道:“把他送到军医那里去看看,顺便弄点吃的给他。”
“谢谢……谢谢将军……”少年诧异地看着他,脸上兀自挂着泪痕。秦朗一见之下心中更是烦躁,做到一半被正主打断就算了,这小鬼垂泪的表情,怎么就那么像被梦魇纠缠的千影。
那时他们还在东宫禁卫营房里同眠,外面是北风呼啸冰天雪地,屋内炉子里的火苗哔哔啵啵地燃烧着,深夜里,躺在他身边的千影梦呓着,眼角的泪痕虽然清浅,却也在烛光中反射着星火的微光,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自己伸手搂住了他,才能让他安静片刻。然而从第一个怀抱开始,就不愿意再放手了。那时候,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这是他眠花宿柳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与平静。
毕竟一个人在白日里如何戒备,一旦心中防线稍有松动,心事在夜晚入眠之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泄露一二,千影小心掩藏的爱意,也是那时听到的,听得他心口一滞,细细绵绵地疼了起来。
在火光摇曳的夜晚,真实而微小的渴望被无限放大,趁着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在他的额上落下轻轻浅浅的吻,听他猫儿一样地哼哼声。
却原来,自己到底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为所欲为胆大包天,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让他害怕而踟蹰的,害怕失去,踟蹰不前。
追了过来的秦朗气急败坏地到处寻找他的身影,第一时间先去马厩看看,小义还很安然地做着美梦。秦朗长舒一口气,看来人还没跑得太远。若是跑出了大营,应该会有人立刻来报。到了大帐边,就见千影瘦削的背影在北风中有些瑟缩,脑袋微微上昂,似是在看天空。
这似乎成了他固定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在困境中挣扎着,却拒绝任何伸过来帮助的手。
但是总不能真的让他在寒风中站上一夜吧,即使是用绑的,现在也要让他先去休息。“千影!”他试探着喊了一声,见千影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像根僵死的老树桩。
“千影,今天太晚了,先去休息好么,晚上也没有好好吃东西,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要是瘦了,回头老千还不得念叨死我……”秦朗来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千影默不作声地避开了,低下了头抬腿走进了大帐。
大帐里设置了两铺床,本来是一张,结果第二天全军营的人看千影的眼神儿都不对,再联系到某人不守礼法的作风,千影立刻就要求分了床铺。
自己此番怎么就这般迟钝,竟然没有发现……
秦朗在对面那张行军床上坐下,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再不用嬉笑去试图掩饰什么。
千影和衣而卧,转过身背对着他。空气里,彼此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秦朗坐了一会儿,起身对千影的背影说道:“我换一身衣服,去外面守着,你安心睡吧。”
千影沉默不语,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帐外火把摇曳的光。
第二日早上,顶着熊猫眼的秦朗还坐在大帐外思考着怎么跟千影说和,好歹别把关系弄僵,千影就从大帐里走了出来,脸上无喜无悲,目光平视前方。秦朗看了他一眼,摆出他二十多年来的最低姿态将话语权交到别人手里,千影平板地说了一句:“饿了。”
秦朗如蒙大赦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又挂出招牌式的嬉笑:“吃饭吃饭,走,我们直接去后营吃伙房的第一炉早点。”
千影也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去,不吵不闹,只是就不接秦朗的话茬儿,眼睛也不看他,只顾自己大口大口喝着滚烫的粥,啃着香甜的馒头。也是秦朗这人皮厚无比,不接就不接,只当小孩子家家脸皮薄,他自怡然自乐,他没拂袖离去,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嘛,随围观的士兵们嬉笑,他只当自己立了无上的军功,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注目礼。而一向脸皮薄的千影,脸色白得吓人。
回了大帐之后,秦朗发现自己换下的衣服不见了,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我昨日换下的衣服呢?”
外面的侍卫答道:“后军来人拿去洗了。”
“知道了,下去吧……”洗了,怎么这么巧就洗了……余光斜了一眼千影,千影靠在行军床上随意地翻着兵书,不理会他。秦朗骂了一句娘猛然掀开帘子对门外交代了一句“好好守着”便直奔后军。
后军那里衣服已经浸泡了,秦朗让人把盆子端进一个营房,待人退干净了,立刻上前仔细翻检,摸了摸内衣的口袋——还在,抽出来验看,是真的信函没错。只是不知道千影看过没有,因为这封信已经是被他拆封过的,又被水给浸湿了,根本无从验看。
不过就千影的个性,一来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他应该也不好意思翻看自己的衣物才是,二来他要真是看了,还能安稳地坐在大帐里跟自己生闷气么,怕是早就迫不及的追去云州了。
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居然把这个报应给忘记了,也不在第一时间内将信函毁去,若真是让千影看去了——该死!
用手掌将信函磨得粉碎,才稍稍平息了胸中翻涌的混乱恼火,睁开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如同他带了二十年的面具一般的嬉笑。
回到大帐里,千影依旧在看兵书,不言不语,如同一个人偶,看到秦朗进来,便扭头朝另外一面坐着。
夜晚来临的时候,正是较量的开始,千影哪怕再沉得住气,他毕竟才刚刚十八岁,而且事关他最心爱的大哥(想到这里时秦朗心中有些忿忿),若他当真看了信函,晚上绝对会行动的。
然而吃过晚饭之后,千影依旧面沉如水,秦朗一旦想说什么话,看着他冷冷的神色立刻就闭嘴了。那眼睛里虽然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愤怒,却依然戒备森严。
“小影,你就没什么想对秦大哥说的话么?”他一向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从来不是个擅长忍耐的人,尤其在感情上,何时吃过这样的亏。一日的冷言冷语,已经让他快要憋屈到爆炸了。
“能说什么?秦大哥,你和我到底是不同的,你的青睐千影感激。”千影苦笑了一下,端起水杯,抬头深深地注视着他的双眼,缓缓笑道,“秦大哥,千影出了那样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一二,能不觉得千影肮脏下贱就不错了,还能不计两家嫌隙,教授千影许多知识,千影以水代酒敬您。日后秦大哥绝了此念,千影依然敬您如兄长。”这话,这理由,同千飏拒绝自己的何其相似。
秦朗脑袋一昂脖子一直,将水大口灌了下去,刚刚放下杯子突然觉得筋骨酸软,暗道一声:遭!千影居然真的在水里下药!
秦朗紧咬了牙根,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满是愤恨:这到底是谁在侮辱谁!他赌自己在千影心中有些许分量,他明知可能在水里做了手脚还去赌,而现实就是这样明明白白不容辩驳!
这药,却是分别下在食物和水里的,混账!
明知道秦朗这个人总是将假的理直气壮变成真的,那受伤的眼睛依然让他有些不忍,千影紧紧握着枪杆低声说道:“秦大哥,你自多保重吧!事情紧急千影去了!这一次也当是千影回敬于你,若是心有怨愤,千影能活着回来的话你自可再来计较!”
说完,带着十二万分的戒备,上前将秦朗搬到行军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转身离去,秦朗凭本能虚抓了一把空气,千影身上冰冷的软甲掠过指尖,他迷茫的眼睛最后看到的,只有黑夜里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寒风中。
乱世人
城门外的尸体堆成了山丘,看来梁人此次是不下云州誓不还了——黎明前的如浓墨一般的黑暗中,千飏独自一人立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敌军大营。刚毅的轮廓悄然爬满了疲惫,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稍微松懈自己的表情。白日里,再困再累,也得撑着。
“将军,您休息一下吧,敌军今日伤亡惨重,晚上也是要休养生息的。”小武拿了长氅披在千飏肩上,宽慰道,“云州那边的援军估计也快了……”
“嗯……”千飏点了点头,抬头望着辽阔的苍穹,胸中豪气在经过长时间的鏖战之后,变成一种奇异的怅然。援军,狼烟已经烧了这么久了,周围其他的小城池他都不指望,单秦朗那一路……多年的交道打下来,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