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用心如此之深,想以月明一人而牵制住五方帝,大人为何当场不加阻止,任由燕王坐大?」
看着何昭宇和司马衡投过来的目光,苏默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以燕王的才智。如果真有不轨之心,凭你我三人,能够阻止得了吗?」
两人都一怔,这个问题谁也不能回答,
苏默替他们回答了,「不能!所以圣上才派了乐之舟前来。不要以为乐之舟只带了这十名大内禁卫,他身后聚积着整个朝廷的力量。不论是调兵还是调船,燕王手上的兵符都没有这个权,有权的是乐之舟!」
何昭宇一点即透,「大人的意思是,最危险的敌人反而是乐之舟?他要做的,就是一方面极力逼反燕王,一方面暗中削除燕王身边的实力,借剿海盗为由,双管齐下,到时亮出圣上的密令,便可一举掀翻燕王。」
司马衡登时脸色一变,「燕王收月明姑娘为女儿,虽说是为了加强实力,但大可不必这样造声势,他是借机另有打算。」
苏默点头道:「不错,燕王在重重监视之下岂会束手待毙,必要反击,这一举两得之事是他最擅长的。我想月明姑娘现在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说什么。」
便是认女儿这样一点点小事,居然背后也有大文章,何昭宇只觉得冷汗涔涔,早知宫廷斗争的险恶,再没意识到惨烈到这种地步。
「我们和大人能想到的,怕是乐之舟同样能想到……」
「先生,今晚的宴席就是鸿门宴,乐之舟原本就是狠辣狡诈之徒,不会手下留情的。」
何昭宇低声道:「大人既要阻止燕王不轨之心,又要防着乐之舟逼反燕王,只怕到时两败俱伤,大人更是深陷危险之中……」
「为国为民,我个人粉身碎骨倒不算什么,怕就怕两败俱伤,烽烟一起,受苦的都是无辜百姓……」
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使苏默的面容看上去格外刚毅,仿佛是佛陀面对着人间的悲哀,而升起自我牺牲的光辉。
***
燕王携月明祭祀天地,行拜父礼,诸将道贺,再大摆宴席。
「今天本王收了一个好女儿,大家同贺,所有士卒,一律赏银二两,酒一坛……」
燕王话还没落,船上已爆发出雷鸣也似的欢呼。
军中向来清苦,有机会喝酒吃肉,又得了银子,还能看到清丽绝世的新郡主,真是乐坏了众人。
燕王轻呷一口酒,目光在全场扫过,不经意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宁穆一见燕王精锐如刀的眼神便紧张起来,忙握住坐在旁边的陈贤的手,半侧过身挡住他。
陈贤却不领情,甩开南穆,拎了酒壶,跑到了何昭宇面前。
「何大哥,来,我敬你,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何昭宇正自全神戒备,客气地道:「陈大人,何昭宇身负重责,不敢饮酒,请见谅。」
「是男子汉大丈夫,喝了酒更是精神百倍,我先干!」陈贤抱着酒壶大口大口地喝。
何昭宇无奈,这个陈贤有时还真没法跟他讲道理。
陈贤一壶酒喝下,脸已红得惊人,犹自亮出空壶,目光灼灼,「不喝便是瞧不起我陈贤!」
宁穆抢过来,怒火中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想死不成?」
「死了最好,免得看见你那张死人脸!」
宁穆差点给他呛死,好在周围的人都在痛饮,谁也没注意这边的事。当下忍住怒气,拖了陈贤便走。
哪知陈贤立定了脚不肯动,嚷道:「何大哥不喝这壶酒,我就是不走。」
何昭宇怕惹出事来,接过酒壶,含笑道:「陈大人别生气,我喝就是了。」
此时燕王正好站起,双手一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滋味怎么样啊?」
众士卒轰然大笑,有人高叫:「当然好极了!」
「说得好,是我大宋将士,就要有这分豪气。那些海盗盘踞诸岛已久,劫掠财宝,富可敌国,实在可恨。这次奉圣命出征,大家必要齐心协力,破了海盗,所有的东西本王分毫不取,全部都归勇士们……」
船上一下子静了下来,谁也想不到燕王竟然许下这种重赏。
苏默和司马衡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果然,一听有这样的好事,将士们眼中部射出贪婪的光。
谁都知道海盗常年在海外抢掠,老巢中珍宝绝对价值连城,先前大家不愿出兵,原是觉得流血流汗,得好处的全是大小官员将领,自己没分。如今黄灿灿的金子就摆在面前,个个都想要了。
陈贤忽然走出,大声道:「人活一世,不就是赚几个钱回家,娶得起老婆,养得起孩子,风风光光活到死。兄弟们,发财的机会来了,要不要?」
「要!」
炸雷也似的吼声,连船都要震塌了。
「好!」燕王大笑,「不愧是我大宋的勇士!」
被酒燃烧起来的士卒们已经兴奋之极,齐声吼道:「杀!杀!杀!」
错综复杂的胶着局面,竟被燕王轻描淡写地化开了。
望着烧红了眼的将士,燕王漫不在意地笑笑,一丝淡淡的寂寞浮现在脸上。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只要一涉及色和利,便可以令人智昏……
燕王高大伟岸的身影昂立在众人之中,凛然生威,那领袖群伦的气度,仿佛是天生王旨。
一瞬间,何昭宇不由自主生起了敬意。
燕王,一代英杰,当今世上,又有何人可比?
突然和安坐在燕王身边的月明目光相遇,耳边响起了她说过的一句话,「我希望你和燕王相处三个月后,还能说这句话……」
原来月明早已料到,以燕王的气度和胸襟,会让每一个接近他的人折服。
惕然心惊,自己怎能轻易便动摇了一直坚守的原则?
不自觉地大口喝着酒,借那股火辣辣的热流压下紊乱的心绪。
寒光疾闪,一枚飞刀挟着劲厉的风,已射向燕王的咽喉。
何昭宇反应极快,手一扬,酒壶激飞而出,正撞在飞刀上,「当」的一声,刀和酒壶一起弹开落地。
霎时间,数十道寒光交织成网,呼啸而王,竟将燕王笼罩其中。
燕王纹丝不动,连面部表情也没一点变化,只是慢慢喝下了杯中的酒。
秋无痕及其燕王身边的侍卫同时抢上,刀剑飞舞,「叮当」声中,暗器纷纷四散射开,周围十余名士卒接连被射中,惨呼之声不绝。
「大人……」
何昭宇本能地挡在了苏默和司马衡面前,纯钧运转如风,劲风鼓荡,一丈内任何刀剑暗器都无法近身。
突如其来的剧变令现场大乱,士卒们争相奔跑,寻找武器,试图自卫。
混乱中,燕王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多,竟似团团包围了他。
何昭宇机敏之极,张开双臂护住苏默和司马衡,向船舱里退。
他手下的亲兵早对这位青年将领佩服得五体投地,见势不妙,全冲了过来,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阻住了乱冲乱踏的人群。
猛然,几十名士卒迅捷地靠近燕王,各抽兵刀,疾向燕王劈下!
秋无痕似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一声呼哨,侍卫们转身一个反抄,便将偷袭的人包了起来。
燕王对眼前的危机视而不见,却看着苏默叹了口气,「有这样忠心能干的人,何愁诸事不成?」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苏默听,语气中无限叹惋。
宁穆喝道:「众将听令,各人点集手下士兵,分列左右,不得骚乱!」
将领们依言迅速召集手下,呼喝声中,混乱的人丛很快有了秩序,各归各队,向船两边列开。
一回头,何昭宇便看见了苏默深沉的眸中闪烁的精光,长期相处的默契使他自然明白,苏默是要他去保护燕王,可是这等危险时刻,他又怎能不顾苏默的安危?
月明不知何时已闪了过来,低声道:「苏大人这里有我,放心吧……」
乐之舟带着大内侍卫们,此时也挤到苏默面前,将苏默等人密密围起,神色异常冷峻,「有我乐之舟在,任何刺客都休想伤到苏大人。」
说是保护,十余把兵器明晃晃的,有意无意都对准了何昭宇,竟似逼他不能靠近燕王。
苏默脸色越来越是严厉,突然大喝一声:「何昭宇!」
蓝色的身影倏地冲天而起,纯钧在身周旋成一团耀眼的白光,劲风呼啸声中,十名大内禁卫的兵器全被荡开,好几把脱手飞出。
乐之舟人未动,右手运足内力,一翻腕,正欲拍向那飞掠的蓝影,月明纤细袅娜的身影忽地插了过来,轻盈而纷繁的数条长纱带飘扬欲飞,挡住了乐之舟的目光。
硬生生急收内力,虽然心中对这个新郡主不屑一顾,但也不能就此一掌打死了她。待掌力绕了个弯再拍出去的时候,何昭宇轻功绝顶,早已远离了他的掌力范围。
那偷袭的刺客武功居然十分厉害,秋无痕及手下侍卫有些抵不住,几名刺客已经突破了包围,向燕王冲来。
刀剑明灭的光影在燕王脸上忽明忽暗的闪动,劲厉的风吹动着他的须发,挺直的背巍然不动,如山一般雄伟屹立,大有藐视天下之意。
南穆—惊,便欲下令保护燕王,陈贤却冷笑一声,「王爷要你出手了吗?」
想起燕王事先吩咐不得插手的严令,南穆就算心中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是没奈何。跟随燕王多年,深知燕王步步为营,智谋深远,一不小心便会坏了他的大计。
何昭宇闪电般掠过来,剑光如泼水一样急散而开,「当当当」撞击声不绝于耳,竟将所有的刺客都逼退了几步。
一丝微笑浮上了燕王的唇角,苏默,原来你终究还是害怕我爆发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