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数日,身上衣服已尽皆破烂不堪,脸上又特意沾了许多尘土,长剑也用布条包藏好,看上去宛然变成了一个乞丐模样。丘长生见地处偏僻,自己形容又是大变,于是放开胆怀,偶尔也敢在管道上行走。
这一日走的正感乏累,忽然身后一阵急凑的蹄声传来,丘长生心中一惊,暗想:莫非这些人是来追我的?正自惶恐间,蹄声已到了背后,后面乘者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人自背后喝道:“兀那乞丐,快让开道路。”跟着‘啪’的一声,一条细长马鞭向他袭来。丘长生本能地向旁边闪开,就地一个打滚,落入路旁的草丛里。
四匹健马‘唰’地一声迅速驰过,最后一人忽然停下,调转马头,‘咦’的一声,向他看了两眼。丘长生暗叫‘糟糕’,心知刚才这一躲避,定是被他察觉,忙故意伏在地上,大呼‘哎唷’,似是扭了腰躯。
前面三匹马也停了下来,为首那个拿细鞭的人喊道:“祈老三,停下来做甚么?”祈老三又望了丘长生一眼,道:“大哥,这个叫化子不简单,我看他像是练家子。”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高声道:“你还有闲功夫理会这化子,如果被那人逃脱了,我们都要受到重罚,还不快些赶路!”细鞭在空中虚击一下,似是大为不满。祈老三讨了没趣,道:“知道了。”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丘长生暗叫‘好险’,心中又疑问道:这些是甚么人?他们要追的又是谁?想了片刻,终是毫无头绪,不禁暗自嘲笑自己多事,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转回路道上。行不到半里,身后又传来一阵紧急的马蹄声,丘长生这次学了乖,早早便向旁侧避开,这次过去的是三量马匹,马上各坐有一名乘客,看他们赶路甚急,心道:莫非这几人也是在追逐甚么人。
一路行了五、六里,前后共有九拨人过去,有的两人一拨,有的却有十来人,丘长生虽不想搭理,心中疑团却越来越重。待到下午时分,遥望见前方出现一个小镇,心中不禁微微一喜,心想这些时日一直靠采摘野果充饥,今日总算可以吃到熟食。又担心被人认出,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脸上,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后将头发也故意弄的松散凌乱,这才走入小镇。
只见这个镇虽小,但却也不失热闹,做买卖的和行人挤在一起,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算的上是熙熙攘攘了。丘长生向当地一居民打听问路,这人看他是个乞丐,颇感到厌恶,并不理睬他。丘长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憋见墙角里坐着一个叫化子,大感他乡遇故知之情,忙走上前去借问,这个化子说完后吓一大跳,原来这个镇叫‘乌龙镇’,处在江西和湖南的交界处。丘长生心知这几日走的尽是荒山野岭,竟走偏了方向,往西移了许多,大叫倒霉。
又向前走了十几步,陡然闻到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是一个卖馒头的店铺,此时正好一笼馒头蒸熟,水气四散。馒头本是极为常见的饭食,但此刻在丘长生看来,便是无上的佳肴美味,忙抢到馒头铺前,高声道:“店家,给我五个馒头。”掌铺的一愣,以前那些叫化子来乞食,都是苦苦哀求一番,遇到自己心情好时,才拿半个打发他们,哪知今日这个乞丐竟是二话不说,一口气向他要五个,心中一怒,大声道:“没有,没有,你走开。”丘长生知他意思,想起还有一点碎银在身,往怀里一摸,不禁大窘起来,不知何时竟丢失了。
掌铺的看他掏了半天,蔑笑道:“没有没有,你快些滚开,别挡着我做生意。”丘长生脸色一红,灰头离开了馒头铺。又向前走了一会,一路上阵阵饭香极是吸引人,丘长生不禁越发感到饥饿,但一想到现在身无分文,于是加快了脚步,一心只想快速离开这诱惑之地。
正低头往前走,忽然‘砰砰’两声巨响,抬头一看,只见两个人从对面酒楼上破窗飞了出来,重重摔在他身前两三步远处,尚未来得及叫唤,便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跟着楼上传来数声咳嗽,抬头一看,一老者从窗口一跃而出,在空中连番变向,宛如一片轻叶,将落未落,最后终于轻轻点在街道中央。
丘长生见他飘然落地,不由得心中神往,大是暗赞道:这人好俊的轻功。细打量这老者,却见他满头白发,形容极是枯瘦,皱纹横生,满是倦容,脸色微微发黑,兀自不住的抚胸咳嗽,看似疾病缠身,衣衫装扮,竟像是一个帐房先生。
这老者一落下来,酒楼上‘嗖嗖’数声,窜下一群人影,共有三、四十人之多,前前后后,将老者围在当中。‘哗哗’又是一阵脚步声,从两侧店铺里忽然冲出数十人,把本来并不算宽阔的街道挤的严严实实。街上的小贩、行人被眼前出现的这帮人吓得四处躲避,喧闹的小镇上瞬间只剩下老者和围堵他的人。
丘长生往上一看,见街道两侧的小楼上也布满了弓箭手,心叫不好,刚想抬脚逃离此处,却被后来涌出的人挡住了道路,惊骇之余,以为这些人是来抓捕自己,忙向后退去,退了五六步,到了一个角落里,左手紧握用布条包裹住的长剑,准备与他们拼命。
却见这些人神色极是严肃,人人严阵以待,如临大敌一般,紧紧盯着前方那老者,并不向丘长生看一眼,仿佛不当他的存在似的。
丘长生见此情形,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是要与那老者为敌。不禁暗松一口气,又不禁替那老者担忧,环顾四周,心中大叫倒霉,前后竟是找不到出路,自己牵累的也被围困在其中,此刻双方势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倘若贸然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说不定会惹来数十件兵刃往身上招呼,那时岂不更是冤枉。于是蹲了下来,缩在墙角里,只盼他们若果真动起手来,莫要伤到了自己。
这老者身在层层包围中,并无丝毫惧色,咳了数声,忽然低喝道:“老子生平最恨躲躲藏藏的小人,既然已经来了,快滚出来!”声音颇为嘶哑。话刚言毕,只听右侧一家布料铺里传来‘啪啪’的击掌声,一人边往外走、边赞道:“骆前辈果然厉害,晚辈只是轻微地吸了一口气,想不到这样也能被察觉,佩服佩服!”
丘长生见这人三、四十岁年纪,宽额高鼻,上髭留有两撇细胡,右手食指戴着玄色玉环,一袭紫色外衣,极是讲究。这人从布料铺刚踏出来,人群中立时分开一条过道,他缓缓走到老者身前,躬身说道:“晚辈韦琮,拜见骆老前辈。”丘长生听到韦琮这个名字,似乎曾听闻过,陡然想到:他不是端木世家的信护法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肯定也是端木世家的人了。
自从听大师兄说了那日发生的事之后,丘长生心中一直对游如西极为憎恨,倘若他能出手相救,师兄们便不会被残杀,若不是他苦苦相逼,师傅也不会自尽身亡,当日乘马逃走之时,他还向自己出手袭击。种种如是缘由,令他认定端木世家的人个个都是阴险之徒,想到韦琮和游如西同为护法,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老者停住咳嗽,鼻嗤一声,道:“后辈小子,入耳蒙羞。”又叹道:“想不到时隔三十余年,想不到还是有人认出老夫来。”韦琮并不恼怒,微微一笑,道:“晚辈贱名,自是不足挂齿。想当年骆前辈轻功独步天下,据说只要前辈脚下使出‘踩云踏雾’,就算是骑世上最快的马追赶,也难望前辈的项背,这份功夫叫人好生敬叹。”老者冷冷道:“老夫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吃奶,我脚下功夫好与不好,你见过么?乱拍马屁,臭不可闻。”
丘长生听两人的话语,似乎这老者在江湖中成名已久,姓韦的年龄也不算小,但在这老者看来,却当他是小娃娃一般,脑海中努力思索这人是谁,却始终想不有人既姓骆、轻功又极佳的武林前辈。
韦琮被他冷语讥讽,脸上仍是无丝毫愠色,不缓不慢道:“骆前辈说的极是,晚辈的确未曾亲眼目睹前辈的亲施绝技,实乃一大憾事。本来道听途说,是不足以为信的,但是这要是从少林寺的高僧口中说出,那就大不一样了。”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喝道:“无知鼠辈,你胡说甚么!”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看似颇为激动,脸上黑气更盛。韦琮道:“当年前辈只身闯入少林寺,拿走那样东西,并且还能全身而退。江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晚辈偶然听人说起此事,心中不胜钦佩,今日有幸目睹前辈的风采,嘿,真是……真是足以慰藉平生。”老者怒道:“老夫几时去过少林寺,又几时拿过寺里的东西!你既是已经见过我的风采,那便快些让开道路。”
韦琮道:“骆前辈要走,晚辈本不敢阻拦,只是……骆前辈,那样东西在你身上放了三十六年,想必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前辈都是烂熟于心。这东西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用处……”话未说完,那老者忽然放声大笑,不过刚笑了两声,又咳嗽起来,过了许久才总算止住,冷笑道:“废话说了这么多,总算说到正题上了。不错,当年我的确潜入少林寺,拿走了那样东西,嘿,这全凭姓骆的本事。你猜的很对,我也确实把它全部记在心中,既然这东西没了价值,我又岂会再留它于世。哈哈……咳咳。”
韦琮惊问道:“你已经毁了它?”那老者嘿嘿一笑,道:“不错,二十年前我就已经一把火烧了它。”韦琮唰的一下脸色大变,颤声道:“你果真……烧了那东西?”那老者偻着身子咳嗽,仿佛没听到他的问话一般,韦琮阴沉着脸,紧皱着眉头,沉吟了许久,忽然狠下决心,朗声道:“既是如此,那当今世上,就只有骆前辈一人知道它里面到底记载了甚么,说不得,晚辈只好请你到府上做几天客,好让我交这趟差事。”
那老者冷笑道:“便是端木湖亲自前来,也奈何不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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