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四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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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四奏-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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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佩见他脸色极是苍白,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粒一粒冒在额头上,忍不住伸出右手,轻轻替他拭去汗珠,又紧紧地握住他左手,妙目中满是温柔地关怀。丘长生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心知她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不由得大感欣慰:这世上总算还有人关怀我!

  火把光亮憧憧耀闪,来人已在数丈内,丘长生提神细听,辨得约有十余人,向司空佩打了个手势,示意先熄灭他们的火光,再趁乱出去。

  丘长生紧握剑柄,欲暗自提气,却有些力不从心,无奈只有强打精神,勉强凝力戒备,待敌人又近了一丈,两人突然窜出,瞬间便挑落了前面五人手中的灯笼,趁他们慌乱之际,又挑落了四盏,丘长生右腿踏上,唰唰两剑,再灭了两灯,此时仅余一人手中尚有灯笼。丘长生剑尖虚点向那人左腰间,知他必定向右后闪躲,于是早一步提剑上刺,怎知手上虽然拿捏地恰到好处,左腿却一时不听使唤,跟不上这一步,是以长剑所刺的位置,离那人提灯的手腕处足有一尺多的距离。

  失了这刹时的良机,那人早退了五六步远,提着碧纱灯笼齐胸立定,借着黯淡的火光,其余十一人呼呼叫喝,随即蜂拥而上,向丘长生、司空佩两人围攻过来。

  丘长生心知只要和他们一交上手,再想要脱身便千难万难了,情急之下,不顾背后袭来的一刀,力灌右臂,手中的长剑化作青光,猛地向前掷出,剑光穿过最后的灯笼,力道并未衰减,又刺入那人的胸前,将他带出两丈开外,尚未着地,业已毙命,跟着众人眼前顿时一片黑漆。

  黑暗中谁也不敢先动,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剩无尽的肃静,似连鼻息声也骤然消失,忽然左侧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喂,我在这里!”话音未落,早有七八件兵刃朝声响处袭去,陡听得‘啊’地一声惨叫,站在左侧的一人被同伴乱刃击中,只呼了一声便复了寂静,想来多半是做了七八般兵刃下的亡魂。

  过了片刻,清脆的声音在后面道:“在这里!”另一人惊恐万分吼道:“是我,别……啊哟!”已然迟了,又遭到同伴的数件兵刃翻砍,随后便听到他在地上翻滚嚎叫,似乎是手脚都被斩断。

  众人听到他撕声裂肺地痛呼声,无不吓破了胆,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虽是看不清一物,仍是左顾右盼,生怕那清脆声音在自己身侧响起。漆黑中一人喝道:“大伙不要轻举妄动!”说话这人多半是他们的首领。

  半晌过后,清脆声又在数步外低声道:“这里,这里!”却没人敢向她发声方位劈砍。往外走的脚步声轻轻传来,走了数步,有几人按耐不住,欲追将过去,忽听她说道:“追过来啊,我们可要走了。”那首领听她的语气中,似有难掩的喜色,心想其中必定有诈,急忙喝止道:“别追,不要上当!”耳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不可闻见。

  丘长生掷出长剑之时,已将力道尽数用上,加之左腿流血过多,虽有心避开背后一刀,怎知双脚一软,竟挪不开步伐,只感到肩膀上火辣一痛,几乎差点就此晕倒过去,幸好彼时火光全灭,众人不禁为之略怔,他才咬住牙根,趁机和司空佩潜离原位,随后凭借她不断地穿插游走,扰乱了敌人的心神,令他们不敢轻动,两人这才脱了困境,司空佩背负着丘长生,从地牢中走了出来。

  其时适逢月落星沉,四周不断有吆喝声传来,大概是因刚才大火的缘故,人人加紧了戒备。司空佩认准方向,拣西侧路径走去,片刻间穿过一道走廊,忽听得说话声响,有巡逻卫士从右侧走来,有人口中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放的火,害得咱们几个睡不好觉,辣块妈妈的,呸!”大力吐了一口浓痰。

  司空佩暗呼不好,此时前后均是空旷,无处可藏身,退后也来不及,势必要跟这些卫士打照面,当下把心一横,准备杀出一条血路。丘长生虽是周身无力,神智却仍是清晰,缓缓睁开眼,附在她耳旁低声道:“你先走。”司空佩摇了摇头,道:“别说话!”

  突然夜空中传来‘啊’撕声惨呼,极是凄厉,一人叫喊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跟着是一阵劈劈啪啪瓷罐、铜镜摔落声,又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声,在黑夜中听来,分外刺耳。

  一名卫士惊道:“是弘少爷的声音,快去看看!”悉索脚步声往回走,迅速远离而去。

  司空佩长舒一口气,挪身走到院墙边,贴着墙侧奔了一段路,然后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取剑插入墙壁内,再借力上纵,飘然越到外侧,仍是不敢停歇,又奔了十二三里,天色大亮之时,早出了洛阳城门,来到一处荒郊,才停住了前行的步伐。

  这一路奔跑,直累得她娇汗淋漓,浑身散了架似的,轻轻放下身后背着的丘长生后,再也站立不住,一交瘫坐在地,抚胸大口呼气,一时竟无法说话。定坐了片刻,才略为缓过神来,朝丘长生看去,柔声问道:“你伤口还痛么?”却见他一动不动,只呻吟一声,并不回答。

  司空佩大惊,忙抱起他的头部,只见他口唇焦干、面色死白,眼眶凹陷下去,胸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忽然右手有种湿乎乎地异样感觉,缓缓从他背后抽出一看,直吓得她花容失色,手掌、衣袖之上尽是血迹,这才发现他背部的刀伤,顿时心思大乱,几欲哭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先止住伤口流血。慌乱之中,取出小药瓶,将大半药末倾倒在背后刀口处,又将剩余的粉末撒在左腿的受伤处,撕下大片衣襟,细细地包扎好两处伤口。

  止血妥毕后,再定睛察看,丘长生面色仍是苍白地可怕,呼吸更见微弱,司空佩颤声道:“你怎样了?醒醒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但觉热地烫手,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哭道:“你不要吓唬我,快醒过来啊……你不能死!”

  怀里的丘长生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喉结上下翻动,却发不出声,也不知道要说甚么。司空佩猛然醒悟:他失血过多,须得多喝水才是。想到这里,不禁为之一振,轻轻将丘长生侧翻过身,俯卧在地,以免碰着后背的伤口,然后站起来四下里观望,瞧见远侧山脚处有一片荷花丛,心知荷花一向是依水而生,于是朝那边飞奔而去。

  果然见一道山涧流水从眼前流过,汇聚在荷叶掩盖下的小潭里,潭水清澈见底。司空佩摘了一片大荷叶,舀取了溪水,疾步往回走去。行至半路,忽然从密林中窜出一对野兔,司空佩心念一动,扔掉手里的荷叶,一个纵起,朝野兔奔跑的方向追去,怎知她毕竟又乏又累,直追到半里之外,才抓住其中一只,当下也不敢再走远,急忙迂回到原处。

  司空佩割颇野兔的咽喉,轻轻扶起丘长生头部,将兔血滴到他嘴唇上,一滴、两滴……丘长生终于动了动,脸上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又沉睡过去。司空佩大喜,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适才心有牵挂,是以不知疲倦,此时一旦心神安定,顿时感到乏困交加,眼皮似有千斤重,再也坚持不住,朦朦胧胧地在他身旁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时分才醒转过来,刚睁开眼,便看到身旁的丘长生脸露微笑,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得脸色羞红,忙直起身, 问道:“你……你甚么时候醒来的?”她本想问‘你看了我多久了’,但话到嘴边,终于又改了口。

  丘长生笑道:“你一睡着,我便醒过来了。”司空佩惊道:“那你……”心想自己睡过去的时候,他还是迷迷糊糊状,怎可立时便苏醒,这话多半是骗人的,啐了他一口,笑骂道:“刚刚好了一些,又在胡说八道了。”见丘长生凝笑不语,心下不由得又是捉摸不定:难道他真的一直看了这么久?伸手抚了抚脸,才发觉忘记洗去昨日易容时所化的妆,此时虽然黄粉黑膏已掉落的七七八八,但总还有残留色泽未褪去,呈现出青一块、绿一块状。

  司空佩背过身去,嗔道:“你还好意思笑,怎么不早提醒我,非要看我笑话是不是?”丘长生哈哈大笑,道:“你睡得正香,我不忍心唤醒你--大花脸也好看。”他这一放声大笑,牵动了伤口,禁不住低声哼了一声,司空佩还想责怪他几句,但见他眉头紧皱,心中一软,轻声道:“你别多说话了,好好躺着,我去取些水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用荷叶捧着水回来,脸上的色污已经洗的一干二净,极是明艳照人,丘长生微微一笑,也不言语,饮了两口水,道:“这天色闷热得很,多半是要下雨了,劳烦你扶我起来,咱们先找一处可避雨的地方。”

  司空佩道:“那边有个山洞,我……我扶你过去。”她原本想说‘我背你过去’,但转念想到:刚才他是神智不清,我当时心急,也没顾及这么多,现在他能说能笑,我怎可……怎可再背负他?姑娘家毕竟是脸皮薄,丘长生也猜不到她所想,说道:“再好不过了。”

  拣了一根断枝,刚站起来,忽然叫道:“糟糕,我的剑丢了。”司空佩道:“还在地牢里头?”丘长生急道:“是啊,糟糕之极。”司空佩道:“你是为了帮我才把剑弄丢了,我这柄赔给你好了。”丘长生摇头笑道:“算了,以后找回来就是了,咱们走罢!”口中虽如此说,但对能否找回失剑一事,却也没底气,不免还是有些郁郁。

  这一段路并不遥远,但丘长生步履蹒跚、走走停停,未及到半里,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待到了山洞之时,两人全身已被淋湿。

  丘长生席地坐下,歉疚道:“累着你让雨浇了。”司空佩低声道:“你还跟我客气甚么。”说完脸生飞霞,娇羞难遮,更显得亮丽动人。丘长生一怔,想起昨晚危急关头她的倾心之言,心神一阵激荡,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丝罅隙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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