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其安嘿嘿一笑:“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也许在做梦也说不定——”
“叶其安。”韦谏突地起身,朝一旁开阔地走去,“练武。”
“哎?”
“正好。”封青正了颜色,拿出药瓶,“先服了药再去,药力化得开。”
“……”
一个小时之后。
叶其安狼狈冲到石桌边,接过香儿递来温水,一口气喝下,双手撑在石桌边缘,像条狗似的吐着舌头喘气。香儿满脸不忍,举着扇使劲扇动。
“数月不见,”封青悠然自得抿着茶,“韦兄的武艺更加出神入化,果然天生武才。”
“哎?”叶其安顺着封青眼光转头望去。韦谏站在远处,正自低头专注于某个招式如何让没有内力的她应用自如,微风轻拂,袍角翻飞,精致容颜在阳光下画出出尘轮廓,一旁白虎安然斜卧石上,微眯了蓝眼,不时甩动灵蛇般的长尾。
“六百年后,也有如此景致?”封青微微一笑,仰头望向无际蓝天。
叶其安抹去额头汗水,长长吐出一口气。
“叶其安!”韦谏的声音已经响起。
叶其安展了眉,用力地呼吸:“来了!”
……
……
“呃——要死了——”叶其安趴在床上哀呼。
香儿坐在床边,替她按摩双腿,皱着眉头,满面愁色。“主子,明日我也一起学武吧。”似鼓足勇气般开口。
“唔?”叶其安抬头看她。
香儿踌躇半响,才吞吞吐吐:“有,有人陪着,兴许好过些,还有,我,若是我懂得些武术,好歹遇事时不致眼睁睁看着,也可替主子挡一挡……”
“谁要你挡了?傻丫头。”叶其安在笑,心里却感动,转念一想,点头,“不过也对——”
“何事对了?”封青应声进门,身后韦谏端了热气腾腾的药碗。
“香儿说也要学武。”叶其安坐起身,望着那乌黑的药水,出于本能地皱起了眉。端药的人视而不见,直直将药送到面前,她再本能地想躲开,药碗却如影随形。“那个……”很想一骨碌滚到床里侧,可惜退路被体型越来越嚣张的小包堵了,她无奈讨好地笑,“还烫呢……”
封青煞是有趣地望着,唇角带上很容易被迁怒的浅笑,果不其然,叶其安很快将炮口转了过来,不过还未来得及点火,身侧人已经不耐烦了。
“叶其安。”
“知道了,我喝就是。”叶其安乖乖应答。
封青干脆仰天“哈哈”起来。叶其安恼恨地瞪了他一眼,暗自叹口气,将药碗接过手,望着黑乎乎的药水发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憋气就往嘴里倒,药水入口,顿时一愣,脸上痛苦的表情被惊讶取代。
“甜的?”
封青的笑容朝着诡异变化:“并非是我。”
那就是眼前黑着脸的韦谏?
“下不为例。”韦谏冷哼一声,“良药苦口。”
叶其安看着碗中一样又不一样的药水,倒有些舍不得喝的感觉,加了糖的中药,可以直接假想成为可乐嘛。
“香儿若要学武,”封青转了兴趣,“难保比小叶有天分。嗯,丫头,不如拜了我为师,又学武又学医如何?”
香儿闻言大喜,立刻盈盈下拜,脆生生唤:“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徒儿。”封青老气横秋地点头,拿出个玉瓶,“这是拜师信物,来来,随为师先将你家主子的药识认清楚,如此我与韦兄也可省些心力。”
叶其安翻个白眼,懒得理会,闷头喝药。
“啊,小叶,我忘了。”封青一只脚踏出门,又回头,“燕王派人来过,我假托你伤重需静养,替你重约在明日,若不想去,还需另做打算……”
房门被轻轻合上,封青和香儿的语声渐渐远去。叶其安总算将最后一口药水倒进嘴里,擦擦嘴,长舒一口气。仿佛空气中都满是怪怪的药味,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唔……以前外婆总是说,结婚对象最好找个医生,那样自己和家里都方便,不过我现在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我绝对是忍受不了的,尤其对方还是个中医。”她咂咂嘴,下床将药碗放到桌上,却看到坐在桌边的韦谏出神地看着桌面上那块白色的玉珏,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放了碗过去。就像会传染,她也不由自主怔怔看着玉珏,一时间房内寂静无声,分秒悄然流逝。
烛芯爆裂,叶其安从呆怔中惊醒,抬眼却望见韦谏专注看着自己,好似曾经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心里咯噔一下,软软地化开来,一点一滴,仿佛都带了暖日的温度。
她的局促感染了对面的韦谏,他垂头,起身,迈步到窗前,透过黑暗遥遥望着远方。
修长的背影,看上去令人觉得寂寞难当。
暖日的温度渐渐消退,叶其安望着桌上白色纯净的玉珏,恍若闻得到淡淡惆怅。
“那个……”她不安开口的同时,也力图梳理自己,“我并不是要急着离开,我……我……”
“罢了,”韦谏没有回身,语调和软,“你无需对我解释,我明白……不管离开与否,只须随你心愿……那时我已应了你,即便天各一方,永世不见,只要你快活便是。”
如果真的永世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快活。
韦谏轻轻转身,双瞳映在明灭烛光中幻化。叶其安才惊觉自己已经将话说了出来,正自怔忡,他却已岔开话题:“燕王……你如何打算?”
“咦?啊,今天我实在是忘记了……”因为一整天脑子里都装着他并没有爱上红蔻的惊喜,“既然封青已约了明天,我是要赴约的。燕王救过我,怎么也得有个交代,他说的那个要我去见的人,我也挺好奇。”叶其安迅速看了他一眼,“也许能解开许多疑惑。”
“那么,京城,何时动身?”韦谏的视线移到桌上玉珏。
“京城吗?”叶其安黯然低头。这样别扭的对话,别扭的气氛,令人变得越来越胆怯和不自然,连说话的勇气都似乎在慢慢消失。她习惯性地咳嗽几声,想要坐回床榻,却在后退时,撞翻木凳、踩到不知何时下床的小包,失去平衡,几乎压在小包身上。眼看小包张嘴便要咬来,身体被大力拉开,撞进另一处温暖,手腕上立刻多了微有凉意的手指搭在脉上,淡淡熟悉的清新萦绕鼻中,一缕发丝伴着呼吸微微拂动,痒了颈间。
心脏乱跳一通,血液奔流仿佛滔滔江河,自己的慌乱失措,一丝不拉地暴露在微凉手指下的脉动中,叶其安窘迫地想要缩回手,到了嘴边的种种借口托辞却在那双无底黑眸凝视下化为乌有。
手指离开腕脉的时候,黑眸深处有矛盾、有迟疑,却也有簇火焰艳丽无双。
微凉手指抚上眉角,滑落唇边,幽然叹息中,他慢慢俯下,轻轻触在她紧张而隐约颤栗的唇上。
顷刻间,一切的不安、别扭消失无踪。叶其安疑惑着突如其来的晕眩,靠进他怀里,在他如同她一般急促的心跳中,整个人轻飘飘地好似飞了起来。
“叶其安……”他在她唇边哑声轻唤。
心一颤,她睁眼,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心底缓缓涌出难以言喻的、无休止的怜惜。她踮起脚尖,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抚平皱褶,喃喃低语。
“……我在这里……”
第三十八章归程何处
赵村便是那个渔民老伯的村子,那时离开,没想过还会返转。
两人两骑,迎着海上暖风缓缓而行。骄阳行空,暖风拂面,春色盎然,美景在侧,两人不时视线交汇。韦谏仍是一副淡漠神情,眼底却始终柔和如春风。叶其安浑然不知自己始终微笑,只觉得今日的天空比哪天都要湛蓝,连明明带着腥味的海风,也变得好闻起来。
转眼间,老伯孤零零的小屋已在面前,房屋周围隐约看出劫乱的痕迹,屋门紧扣,屋内悄无声息。叶其安在门前驻足良久,确定老伯不在,不禁有些不安。韦谏在四周查看一番,并无可疑之处。正觉奇怪,却见老伯远远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女人。
见到叶其安,老伯立刻堆了满脸笑,扬起了手里拎着的一条大鱼,说这次平寇,周围海上安宁许多,即便逃走的海寇,应该一段时间不会再来,村民们都陆续试着出海。这条大鱼便是村民送给他的。一边说,老伯一边连连道谢,说叶其安等人定是老天开眼送来的救星。
老伯身后的女人三十来岁,布衣布裙,在老伯说话时一直静静站在一边,面带笑容看着叶其安。老伯说这女人是从海盗船上救出来的,看她没有去处,便收留下来,也有个做事的帮手。女人自称秀兰,模样清秀,脸上仍看得见伤痕,两手骨节有力,看来像是会武的。她开口的一刹那,叶其安猛地想起了被关在船上时递来馒头块的女人。
……
“你还认得我。”秀兰在离屋不远的大石坐下,温和笑着,令人感到心安。
“谢谢。”叶其安点头。
“我道谢才是,”秀兰抬手捋捋头发,“否则又怎逃得出那贼船。”
“你要在老伯这里长住下来吗?”叶其安回头望望站在不远处的老伯。
“我在这世上孑然一身,老伯收留之恩自然要报。”秀兰看着大海方向,“何况,那些贼寇迟早还要再来,我便在这里等着,能杀便一个便是一个……”
……
渐行渐远,老伯和秀兰仍站在门口道别。
与秀兰不过寥寥数语,却让叶其安心绪不平。
“那女子谈吐不似寻常人家,身上武功应是出自峨嵋。名门正派,治下极严,以她修为,自保足矣。”韦谏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以她一人之力,如果盗寇真的到来,又如何能够抵挡?
叶其安仍是不能安心。
政府出兵平寇,才是正途。
……
……
大海的气息渐渐加重。
将马匹留在林边,步上海滩,正是午时。海上,浪涛翻涌、潮声阵阵,沙鸥起落间,生机无限。
沙滩与大海相接处,站着两个人,面朝大海,看身形,都不是燕王,其中一人更是一头金发,比本地男人高出许多。金发人似在跟另一人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朝着大海不住比划,另一人负手在后,微微仰头,遥望海天交际。走得近了,那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