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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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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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到临江阁,已近黄昏。叶其安在宫中时便知道了明方丈依旨遣了同行的达摩院首座智空前来相助封青救人,看临江阁内的情形,应该还没结束,坐等到深夜,实在困乏,才无奈返回郡主府。

此后数天几次到临江阁,都未能见到封青和那位智空大师,只听冯掌柜转诉疗伤的情形,似乎已有转机,心稍微放下了些。

不过这些天里,朝廷里却几乎没有一刻安宁。

那天皇帝主动提起郭桓一案,叶其安不由得就有些关注。那郭桓收受贿赂,倒卖官粮,对百姓却横征暴敛,导致民怨四起。案子该查的查了,该审的审了,但涉案人员太多,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不敢擅主,才有了皇太孙的伤中震怒。而就在对叶其安讲起案子第二天,皇帝下旨严办。于是,从中央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直隶和各省牵连在内的几万人被押监或处死。全国中等人家大多数因窝赃遭惩处而破产。

皇帝以雷霆手段,扫荡了政坛,却又由此落下更多残忍骂名。

叶其安想到那句“这残暴二字,朕担了”,心绪更是激荡不已。因而某天去临江阁路上,特意要马车绕道太平门外的行刑地,可是还远隔着许多,仿佛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听到凄厉的哭喊声,顿时没了勇气,下令折回。

宜杀不宜救么——

说起来倒容易。

到了临江阁,叶其安仍旧思绪混乱,索性径直走到小花园中,在石桌边坐下。赵哲和孙善便在几步之外候着。

在宫里虽然无人敢管,但始终不能随心所欲,一回临江阁,小包像憋了许久似的上下跳窜,将临江阁跑遍几次才稍微安静了些,留在叶其安附近追着几只蝶嬉戏。叶其安视线追着小包醒目的身影,神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郡主的面子果然不小。”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阴柔的叹息划破园中清静,依旧一袭华丽紫袍的察尔斤自楼上雅间窗户探出上身,悠然看着楼下。叶其安一皱眉,他立刻加了几分埋怨在语气中,“郡主看到在下怎么如此厌烦,莫非要过河拆桥不成?”“成”字音未落,他已翩翩落地,且姿势优美地躲过了小包折身突袭。

“怎么你不在里面救人?”叶其安看着小包将他当作只大蝴蝶追得起劲。

“达摩院首座在此,哪里还用得上在下。”察尔斤随意说着话,脚下不停,气息却没有一丝紊乱。奔得几圈,突然,他脚下一凝,身形即时稳住不动,侧首望向走廊。追到他脚边的小包也煞住身体,甩甩头,朝着叶其安走回。

一股凌厉气息这时自走廊方向而来。叶其安只觉得有些压抑,一旁的察尔斤却好似如临大敌,从来不见的端肃神情浮现在脸上,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瞬息之间,那股凌厉气息已经悄然无踪,察尔斤也恢复原来一派安然,好整以暇地望着走廊方向。

“阿弥陀佛——”伴着一声清号,走廊处转出封青,身后跟着一位布衣和尚。和尚年过不惑,身材中等,样貌普通,若不是封青立刻作了介绍,很难想象这和尚竟是少林达摩堂首座,尤其他脚步沉重、目光呆滞,与寻常人无二,哪里看得出来武功高绝。走到近旁,智空和尚双掌合十,与叶其安见过礼,然后转头看向察尔斤,淡淡道:“总教头内力雄厚、定力过人,和尚佩服。”

“大师这是在嘲讽在下么?”察尔斤懒洋洋站着,一派浪荡公子的姿态。

从初见智空的呆滞中回转,叶其安看向封青:“怎样了?”

“最难一关已熬过,”封青点点头,眉宇间罕见的疲惫,“若再能撑过三日,这条命便算是捡回了。不过此后虽能正常活动,却比寻常人虚弱,终生不能离药。”

叶其安垂眸:“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阿弥陀佛。”智空单掌一揖,“郡主殿下宅心仁厚,百姓之福,善哉。”言毕,侧首望向察尔斤,其意不言而喻。察尔斤嘻嘻一笑,恍若不见。

“大师,多谢大师相救。”叶其安深深一礼。

“郡主哪里话来。我佛慈悲,救死扶伤,乃是我辈职责所在?”智空摇头一笑,顿时亲和不少。

此后闲聊几句,直至冯掌柜神色激动地从后院过来。一走近,冯掌柜便双膝落地连声称谢。一番客气推让之后,封青拉着智空大师要对弈一局,冯掌柜遂去准备了棋子棋盘,又让人沏了香茶,在园中石桌布了棋具。叶其安不懂棋道,不过从未见过封青下棋,便站在一旁观看。察尔斤旋身落在近旁一棵树上,安然坐在树枝间,眼却望着不知何处。

看了一会儿,封青和智空越来越入局,叶其安却早已走神,招了招手,将冯掌柜唤到身边,小声询问。

“现在令郎的伤情已经稳定,我有事想问你。封大夫跟我提起过,令郎的伤并非寻常,明明是有人恶意所为。你曾说令郎惹了一桩祸事,是因为这个被人伤的吗?”

她一开口,冯掌柜就变了脸色,眼角扫过站立不远处的赵哲和孙善,露出十分的为难。

正专注于棋局的智空却在这时开口:“即便错在令郎,如此手段也太过狠辣。和尚也有几分奇怪。”

“大师身在方外,却心系红尘,这奇怪二字,可是在下听的最奇怪的一次。”察尔斤阴恻恻地一笑。

“何处是方外,何处是红尘,和尚却看不见这其中差别。”智空淡淡一句,便不再开口。

察尔斤翻身自树枝飘下,懒洋洋往外走:“所以在下最不愿与和尚搅在一起。”路过叶其安身侧,他顿了一顿,口气轻佻地说了句:“是谁下的手,恐怕还是莫要深究的好。郡主殿下。”

或许是整日都思绪混乱,或许是察尔斤语气中明显不同以往的郑重,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叶其安愣了一会儿,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日临别时,智空大师替方丈传了一句话:两日后未时在灵谷寺相候。

第五十九章万法唯心

当夜一夜阴雨,皇帝似乎受了凉,身体状况更糟了些。皇太孙焦虑之下,差点又削了两个撞到枪口上的太医的脑袋。此后宫中人人自危,仿佛日日如履薄冰。幸而,皇帝本人却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只是每天将叶其安招在身边陪伴,精神好些时,偶尔还要叶其安扶着走上一走。

少林方丈约见的这天,一早叶其安便在宫中伴着皇帝,刚把西游记讲到孙悟空被压五行山,张德海来报说安庆公主求见。

叶其安在宫中这些时日,不是在干清宫,便是在东宫,见过的皇亲国戚却并不多,即便是偶然碰上的,也不过数面之缘,再见面,几乎仍与陌生人无二,最多不过觉得眼熟了些。这安庆公主她却是知道的。已故马皇后不过两个亲女,安庆公主更是幼女,平日极得皇帝宠爱,虽已嫁作人妇,仍是常常入宫伴君,即便偶而惹了皇帝生气,也不见少了赏赐。

安庆公主来得这样勤,叶其安与安庆公主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

皇帝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听到宠爱的女儿来了,自然高兴,立刻召见。

脚步声刚刚入耳,一阵清雅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安庆公主盈盈走进。因为保养得道,也许并不算美丽的五官,衬着水润的肤色,也颇有些明丽,身上锦绣绫罗、发间珠玉环佩,一举一动,莫不彰显金枝玉叶的华贵。如果说,皇帝偶尔还会有些出身平民的大咧举动,那么,他的这些儿孙,便完完全全满身满眼的贵族气息。那是一种模仿不来的,自然而然流露的气质;那是长久高居人上而滋长出来,浸润如骨的风范。

叶其安是带着某种置身事外的眼光去看着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成员的,因为有着非常清楚的,自己不可能跻身于中的认知。

安庆公主的眼不着痕迹地在叶其安身上一扫而过,几分不屑没等人发现便已隐藏在深处。叶其安偏偏看懂了,垂了头站在一旁,等安庆公主给皇帝行礼后,上前行礼。安庆公主立刻笑盈盈地过来将她扶起,一面很有分寸地夸赞了几句,直到皇帝召她过去说话。

叶其安静静等在一边,听皇帝和自己的女儿闲话家常。天伦之乐,暂时淡化了皇家的复杂无情,看在眼里,好像一出童话电影的美好结局。

渐渐的,皇帝似有些困乏,说话的热情降低了许多,安庆公主的话头突然就点向了叶其安——

“安阳也真真可怜,小小年纪,吃了这许多的苦。父皇,我与安阳,有一字相同,也算缘分。我看这孩子乖巧,不如允她往我府中玩耍数日可好?”

皇帝呵呵一笑:“是朕疏忽,安阳是小辈,赐名时本应避讳。不过,若说是有缘,也未尝不可。”

安庆公主跟着说笑了几句,又转回来:“父皇,那去我府中一事可准得?我真看这孩子惹人喜爱。”

皇帝笑而不答,看向叶其安,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期待叶其安表达意见的意思。一直暗自揣度圣意的安庆公主几乎以为已拿捏到什么正要开口时,皇帝却摆了摆手:“罢了。你不是惧怕那白虎么?安阳便是来见朕也带着,去你府上,到扰得你不得安宁。”

“父皇是在笑话女儿么?”安庆公主笑得幸福,不在这话题上纠缠,寻了别的事与皇帝说笑起来。

再过些时候,皇帝越发困倦,合上眼渐渐睡去。安庆公主轻唤两声不见回应,便示意叶其安一同出门。一离开皇帝耳目能及的范围,安庆公主脸上的温和便消散了,冷冷看了一眼走在她身侧偏后的叶其安。

“好福气。”安庆公主的声音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人也越发显得高高在上,“父皇这么宠信你,好福气啊。”再不多言,转身利落离开。

叶其安默声站在原地。

——看样子,她就快要把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得罪了。

“小主子?”张德海凑近,小声地询问,“时候不早了,可要在宫里用了饭再去?”

叶其安望着这个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老宫人,淡淡一笑:“不用了,寺里的素饭我早就想吃了。”

将花园中摊开四肢晒太阳的小包叫起,叶其安离开干清宫,于洪武门换乘早已备好的马车,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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