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动作,他埋首在她颈中,仿佛睡着了一般。
时间渐渐流逝,寝宫里,却恍若排除在了时光之外,一切都静止着,只除了两人宁和的呼吸。
漫长的轮回之后,皇帝的声音在叶其安颈中响起——
“为何不再挣扎?”
叶其安闭上眼,泪水沿着眼角滑入鬓发:“……若是我欠你的,我还给你。”她抬起手,轻柔抱住了他身体。
皇帝没有动,良久,轻声一笑,嘲弄地:“但你却不会将心给我。”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慢慢挪开身体,沿着床栏,滑坐在床下,头无力地靠在床沿上,“为何偏偏不能是我……”他摊长了腿,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你明知我要的并非如此……”
叶其安睁开眼,透过一片模糊看着屋顶,苦涩难当:“我知道,可我已不能给。”
“有时,我曾想,或许该强要了你,即便你永世恨我……”他无意识地摇摇头,“……若是不曾有那人,你心中,可会有我?”
心脏一抽,叶其安艰难地启开双唇,欲言又止,片刻后,终究还是开了口:“……会。”
“……但那人若是这时消失……你却也不会再与我相守……”
“……是。”
“是么……”皇帝闭闭眼,不再说话。
房中再次沉寂下来,耳边甚至仿佛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好一会儿,叶其安坐起身来,拭去眼角残泪,将头发拢起,拉好衣服,最后垂头看着皇帝。
束发的金簪早已不知落在何处,皇帝一头发散落在肩头,漫溢着淡淡的馨香,消去了几分强势,添了几分软弱。看着看着,叶其安不由得就伸出手去,抚上他的发。他微微一僵,却也没有抗拒,任由她将散乱的发丝轻轻拢束。柔滑的发在她指间划过,冰凉而顺服,突然间,她手一颤,停住了。他回过头来,看到她视线投注的方向,片刻,了然一叹。
“我终于知道,那时你曾有多苦。”他淡淡道,抬手将自己夹杂着一丝白色的鬓边长发从她指间收了回来。
叶其安一震,抬眼望进那双始终在自己心中占据一角的深邃黑眸,泪水又一次奔涌而出。
皇帝眼中闪过痛楚,硬生生将视线调离了她无声哭泣的脸。
“当哭的,或许是我罢。”他放软了语气,“其安,与他相伴,果真好么?”
“他……”叶其安侧头,隔着厚厚的屋墙,看向远方,“他是这世间,能同我相依为命的人,而皇上……皇上身边早有了能相伴始终的人。”
“相伴始终?”皇帝自嘲地一笑,“她们相伴始终的,是皇位,却并非是我。”
叶其安胸口一酸,几乎又泛起泪意,总算长出一口气之后,平顺了些许。
“我却知道,”皇帝又道,“你若是愿与我相伴始终,便不是为了皇位,只因是我。我曾问你,你的世界可有君王,自那时起,我便明白,于你,帝王权势也罢,豪门富户也罢,均不过尔尔——或许便是为此,我才这般放不下你。”
有些暖暖的感觉,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此刻对话的两人,不再是古代帝王和六百年后的异客,有的,只是两个年纪相若的普通男女,渐渐地,向对方敞开了心中紧锁的门。
“你曾说,那时的初次相遇,其实——”叶其安慢慢躺下,头枕在手臂上,“我又何曾忘记。我们曾经相处的点滴,我全都记在心里,不管到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对我来说,皇上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在我心里,便不是随便何人可以取代……”
皇帝静静听着,脸上的神情一直很平和。
“……韦谏他,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而皇上,有弟妹,还有妻儿,所以我——”叶其安望着他温润如玉的侧脸,“我……”
“四年之后,”皇帝忽然道,“四王叔即位,天下如何?”
听到皇帝问出燕王曾经问过的问题,叶其安不由深深触动:“四年之后,大明昌盛一时。”
“恩,”皇帝颔首,“四王叔的确有帝王之才——”他话音一滞,沉默片刻,又道,“我曾一度以兴旺我朝为愿,却没想到,上天竟如此安排,倒叫我空有一腔抱负,而不得实现。难道王叔能做的,我却做不到么……”
叶其安听到这里,胸口收紧,呼吸也仿佛困难起来。
“我……”皇帝垂在地面的手握成拳,“四年之后,我却又是如何?”
“不知道。”叶其安忍住了泪意,“书上并无记载,似乎谁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并无记载……”皇帝重复着,良久之后,转过身来,看着叶其安,“……六百年后,你可否喜爱那时的天地?”
“喜欢,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尽如意,但是,喜欢。”
皇帝望着她,眼底深邃无际,没有预警地换了话题。
“其安,那人对你,可是极好?”
叶其安微一愣怔,直起身,点了点头。
皇帝不语,只是看着她,突然倾身将她拥住,满满的怀抱,带着鲜明的伤感。
“皇——”叶其安想要问,剩下的话却因皇帝随即远离而不得出口。
“叶其安,”皇帝背向着她,站立着的身体,重又回复了帝王的威仪,“速速与那人一起,赶去魏国公府罢。”
“魏国公府?”
“……王叔的三子,正在魏国公府中,朕,下了密旨——”皇帝回转身,手中多了一个金符,“若非朕亲临,否则,旨意不改。你拿了朕的令符,便如同朕亲临,将三子救下……”
“救?”叶其安一惊,双手紧紧抓住了身下褥被,因为皇帝的话中之意而苍白了脸。
皇帝避开她视线。
“燕王和三子皆在京城,若是——便是朕最后时机,可惜……”皇帝微微一笑,“我,思来想去,终究不愿将生你育你的那个世间毁去……”
叶其安双眼刺痛,泪水夺眶而出。
“快去罢,”皇帝闭眼,有什么东西随之滚落,“或许还来得及……”
第八十四章人不寐
叶其安手握令符,疾步奔出皇帝寝宫,沉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闭,隔绝了身后凝注的目光。
宫外,灯火中,一众刀剑出鞘的侍卫,将韦谏团团围住,而后者负手立于其中,全然没有一丝焦躁窘迫,只是眼神冷淡,每每视线所及之处的侍卫,总会在这样冰寒的眼色下,不由自主地动摇了脚步。
“韦谏!”叶其安奔过去。看到她,韦谏的眼神和软下来,朝她微微一笑。她一出现,侍卫们便退后了几步,防备着韦谏的武器也稍稍倾斜向地面。
“咱们得马上出宫!”叶其安拉住韦谏手腕,“详情路上同你说。”
“殿下,”李鸿倾身一礼,“马车已在午门外候着。”
“知道了,李公公,请派人去我府中将墨麒、烈风带来,或许用得上……”正说着,叶其安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暮然回首望向来时路,半响,她看向身边弓着腰,额头上包扎着的李鸿,“……李公公,皇上——好好侍奉皇上,我办完事,立刻便回,你同皇上说!”她说得快且清晰,却没有看到,在她说话的时候,一旁的韦谏不为人察地身形一晃,在夜色遮掩下,脸上血色尽褪,就好似什么东西霎时间自他体内抽离了开去……
……
……
魏国公府,叶其安一行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府门内外灯火通明,人员调派,呼喝连连,一派忙碌。着人去问,道府中今夜有贼人闯入,将燕王三子劫走,国公已领兵前往营救。
“贼人?”叶其安又惊又疑,无措看向身边韦谏。
韦谏在她肩头一按,以示安抚,随即身形一展,顷刻间消失在夜色中。
这时,远处街角传来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儿来到眼前,正是赵哲领着数名侍卫送了墨麒和烈风前来,队列最前方,则是有些兴高采烈的白虎小包。
叶其安跳下车,迎上去将小包搂住,抬头看着赵哲。
“小包怎会跟来?”
正向她见礼的赵哲随即露出几分尴尬神色。叶其安了然地拍拍小包头顶,没再追问。
小包在她膝边转了一圈,注意力便被国公府的灯火吸引,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吼一声,脚下一点,迅捷至极地窜进门去。叶其安吃了一惊,顾不得旁人,慌忙跟了去,一路疾奔,总是见到受了呼啸而过的小包惊吓而闪在道边的国公府下人,有几名女侍甚至跌坐在地上。府中守卫只道又有人闯入,呼喝着赶来拦阻,气势汹汹,紧张了随叶其安进府的赵哲等人,连连一路呼喝——
“前方是安阳郡主!不得冒犯!……”
数声虎啸和连续的犬吠声中,叶其安止住脚步,看着小包威风凛凛在只剩了两三只猛犬的犬舍前游走,屡屡喷气示威,不由有些脱力。
过去许久,小包竟然还记得数月前曾在此处被一群猛犬冒犯了威严。
“殿下?”赵哲收回一路展示的御前侍卫令牌。
“没事,”叶其安平息着呼吸,将小包唤回身边,“咱们快些出去,别惊扰了府中家眷。”随后转头对四周围聚的国公府侍卫们歉意一笑,“抱歉了。”
国公府众人原本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此刻面对安阳郡主坦诚的道歉,倒有些措不及防,迟疑着,闪在一旁。
出得府来,还未站稳,韦谏飘然而至,或许远远见到叶其安自府中出来,遂以目光相询。
“没事。”叶其安摇头,“是小包胡闹。”
韦谏也不再多问:“应是往北去了。”
回头看看徐府大门,叶其安压低了声音:“他们带去了许多狗,国公有皇上密旨,若是——我怕……”
韦谏看着她,点头:“知道了。”他转身,“次郎、无尘你带着,我先行一步。你小心。”
“我知道。”叶其安扬头看他,“放心。”
韦谏点头,提气跃上一旁高墙,稍一停顿,便如箭矢一般飞掠而去。在他身后,黑暗中,隐约几道人影,或高或低,紧随着他,倏忽不见。
“咱们也走罢。”叶其安坐上墨麒,在众人簇拥下,沿着韦谏离去的方向出发。
……
……
月儿西沉,夜色更浓。
韦谏一路留下暗示,虽有曲折,却最终指示着北方。寅时三刻左右,因为天色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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