鹔鹴妹妹的转世。真龙没来得及见她一面,她就死在了灭世之战中。
受了真龙的感染的我一个劲儿唉声叹气,正在洗莴笋的盲婆婆听出来,便摸着锅台坐到我身边:“卓儿,叹什么气啊?”
我扔一把干草到炉底,把火烧旺:“那个‘鹴云’究竟是谁?挂在阁楼里画像上面的美女姐姐。能让真龙恨也不是爱也不是的人,一定很厉害吧。”
婆婆笑了一下,缓缓开口:“卓儿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我赶紧点头。
千里眼风波(三)
婆婆开始了讲述,很缓慢,很遥远。
“很久很久以前,真龙还是自由身,那时候的他法力十分强大,是几个藩国的庇佑神,也是司雨之神。有一个藩国国君请求他的庇佑,送来一对金色鹔鹴,这对鹔鹴鸟后来卸羽成人,变成了两位绝世美女。”
我听得入了迷,鸟儿会变成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较小的鹔鹴尤其美丽,深得真龙宠爱。真龙原本是个风流浪荡的富豪公子哥儿,可那一次,是真心想要娶她。”
“后来呢?”我追问。
“可她姐姐,也就是稍大一些的鹔鹴,是个红颜祸水,身世倒也坎坷。她自毁双目,不能视物。鹔鹴妹妹见她姐姐可怜,便趁着真龙醉酒的时候拔下了龙的逆鳞给她姐姐当眼睛。”
我一惊:“鹔鹴妹妹怎么这么狠毒?”
婆婆摇头叹气:“那孩子被真龙宠坏了,玩野了,见两片逆鳞很稀奇,一时手痒没忍住,拔下来了。”
“后来呢?她姐姐的眼睛好了吗?逆鳞有用吗?”
“傻孩子,挖出的眼珠子用什么能补好?就算是龙的鳞片也不能恢复视力啊。”
“那真龙呢?”我的心一揪,有些疼,“被拔了逆鳞,一定很疼吧。”
“岂止能用‘疼’来形容?龙的逆鳞本就连触碰都不可以,那鹔鹴妹妹竟然给拔下来了,这等于把创始之初就存在的古老神族的尊严抹杀了个干净。失去逆鳞的真龙控制不住脾气,大闹三界,最终被御龙人封印起来,真龙一被封印,龙族就全盘崩溃。所有侍奉真龙的龙族成员全都因为疏于职守让鹔鹴妹妹得了逞,自贬为血鳞人,生生世世追杀鹔鹴姐妹。唉,生为血鳞人,也是命啊。”
生生世世。
我被这四个字震的浑身一抖。
淅就是这样?伽流也是这样?一出生就背负着万年前祖先们承受的罪过,在眉心标记红点以示耻辱。可细究起来,淅有什么错呢,伽流有什么错呢,血鳞人后代有什么错呢?如果一定要说有错,应该是错生在了血鳞人族谱中。
盲婆婆停顿一下,继续:“不过俩姐妹还是找到了。逆鳞也还给了龙神。”
“她们姐妹俩……现在在哪里?”
盲婆婆把蒸好的米取出来:“死啦,都死啦。”
这下,白米饭冒出的香气都有了静默的意味。
我鼓起勇气,追问:“难道就是波宏族已经死去的公主妘约娴?”然后赶紧补充解释,“这个……我瞎猜的,瞎猜的,妘约娴是谁啊……我不知道。就是,就是看见伽流的信上有这么个名字……”
盲婆婆的脸转向我,她双目不动,却直勾勾准确射在我的脑门上。我眉心酥麻一阵,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嘀咕:“我……我发现自从伽流告诉真龙妘约娴死了以后,真龙就再也没骂过鹴云,连阁楼都不肯靠近一步……”
盲婆婆笑了一下:“卓儿观察能力不错。”说罢忙着炒莴笋去了。
我坐在炉边把火烧得更旺,心里默默把鹴云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让真龙蒙受奇耻大辱,万万年后喊着要杀要剐,听到她转世死去的瞬间却变得久久沉默不言不语。真龙是真心爱上那个无情蛮横的淘气女子。
能让一个人对她爱到死,恨到死,究竟是鹴云的幸福还是不幸呢。
不论怎么说,遇见她肯定是真龙的不幸。她狠得下心拔去真龙的逆鳞,就凭这一点,别说真龙恨她,我也讨厌她。
想到真龙没能见到转世后的鹔鹴妹妹,我暗地里喜滋滋挺开心。
一个念头冒出,我望着在飘香的炊烟中忙忙碌碌的婆婆,问:“我好像明白鹴云为什么不喜欢它了,真龙这么丑,随便一个女子,更别说绝世美女了,肯定不喜欢吧。”
婆婆手里的锅铲差点儿掉下来。
我自顾自继续分析:“肯定是的,你看它多难看啊,浑身又冷冰冰的,鳞片还容易把手划伤,要我天天对着一个吓人的大龙头,肯定受不了。”
盲婆婆咳嗽了几声:“当时真龙还是人身,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潇洒公子。”
入夜,我越是琢磨着真龙人形长什么样子,越是难以入睡,它龙鼻子那么大,变成人以后肯定也是个朝天鼻,眼睛那么凶恶,肯定像极了屠夫,嘴巴又大又丑,一咧开肯定吓跑所有人。
那婆婆口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潇洒公子”……我真是理解不了。
渐渐,我开始迷糊起来,朦朦胧胧中,一个高挑帅气的男子背着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缓缓走向我,在我耳边轻轻吹气,弄得耳根一阵酥麻:“奉卓,我是真龙。”
我一个寒颤惊醒,四下张望着有没有真龙的身影。而且最重要的——明明盖着被子睡在床上,怎么忽然间到了一片树林子里?默默酸痛的脖子,我扶着槐树树干爬起来,头痛欲裂。
刚才那梦中男子是谁?依稀记得他说自己是真龙……
无论如何我都回忆不起他的面貌,印象中他是一个比伽流还要俊秀的英气男子。
狠狠打打脑袋,我怪自己没睡醒——真龙怎么可能比伽流帅?
这一打脑袋不要紧,头脑清醒之后眼睛也看得清楚了些,这荒山野岭的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还穿着睡袍,光着脚,龙宫呢?真龙呢?盲婆婆呢?
我的表情十分呆滞,难不成龙宫消失了只有我留下?还是说我梦游呢?
咬咬手背,清晰的齿印留在了上面,自虐的疼痛清晰地告诉我我不是在无何有之乡。
正要大喊真龙来救我,忽地听见“倏倏”两声,草丛中有几个影子蹿过,我尚未定睛看清,便有一杆枪点在了我背上,那人朝着膝盖一踹,我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只听一女人警惕的声音从身后中漆黑的丛林中传来,有一种要将我吸入无底深渊的感觉:“你是谁?”
我被吓了一跳,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好听,带着点男性的粗犷和沙哑,比冰凉的夜色还要寒冷,比扎人的草地还要粗糙。
千里眼风波(四)
我究竟陷入了怎样的困境——独自一人进入到神秘的山林,真龙他们全不在身边,更可怕的是,我的性命掌控在母夜叉的刀下。
“等等,别出手……”我还没起身,那尖尖的枪头狠狠戳中我的脊背,母夜叉喝道:“给我跪下。”
成了猎物的我被按着,跪在凉意彻骨的荒郊一动不敢动。
她的刀十分寒冷,触碰我肌肤的刀刃传导着杀入骨缝的凉气,我几乎听到了她手起刀落割断我的脖子,将皮肉剖开的“嘶嘶”声。
一连串的怪异惊悚事发生太突然,我完全是被汹涌水流推着走的小舟,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叫住了差一点就把我杀掉的母夜叉:“泞,先别急着下手。”
这男子身形很高,虽然整个人基本全部沉浸在夜色中,还是有着任凭千军万马攻击却稳坐钓鱼船的气势。
他就是弑龙派的三把手,后来接替了涯,担任弑龙派副队长,他叫做清。
随着他一同从草丛里站起来的,还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一口浓浓的北方游牧民族腔调:“这么晚的天,谁在九木阵里乱逛?呦呵,还是个小妹。”
九木阵?
我一脸茫然。
他在说什么?这里是九木阵?
真龙曾经说过,龙宫地处偏僻,隐藏在深山老林,周围还有上古术法九木阵保护,凡人根本靠近不得。这么说来,我果真出了龙宫,这不是做梦,是现实!可还有谁会在三更半夜在九木阵里鬼鬼祟祟?我的脑袋转的飞快,记起来白日里把玩“千里眼”,在镜中看到九木阵里有几个血鳞人的身影,这么说来,眼前这四人就是弑龙派?
夜色太浓,我看不清他们眉间是否有红色印记。
那个名叫“泞”的母夜叉一把将我提起,力道不输于男子:“喂,你是谁?在九木阵里做什么?你是真龙身边的人?”
那个说话带有游牧民族强调的大哥点起火把,夜色太浓太暗,火把木头里面可能掺杂了少量磷粉,惨白又带着淡蓝颜色的明亮的火光与背后黑黢黢的摇曳树影形成强烈对比,四人眉间的朱红色标记照得清清楚楚。
血鳞人。
弑龙派!
我咽了咽嗓子,假装镇静地回答:“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听了我这句一戳就破的谎言,他们显然不买账。来自游牧民族的血鳞人带头“哈哈”大笑出声来。
清四十多岁的样子,他冷笑一声,说话也不留情面:“不明白什么?刚才浩点起火把的时候,你对我们眉间的印记观察很仔细啊。”
我在心里连着叹了好几声,埋怨自己真是一个失败的撒谎者。
粗暴的泞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真是比更年期妇女还容易激动,比母老虎还凶恶,她咬牙切齿:“敢耍我们?你是不是龙宫里的侍女?”
我痛得直摇头,泪水一颗颗掉下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迟迟未开口最后一人也是个女子,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但她比泞这个母夜叉要温柔许多:“清,”她劝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