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出一朵能够开花的菀蔷薇。”
“菀蔷薇,血蔷薇……”
空中的吊睛虎灵发出呢喃,跟刚才那个叹息声出自同一处。
地面上的黄衫少女像是心肺被刀剑搅动,空中虎灵每一个字眼都抽动她浑身筋骨,这种野蛮的号令早已扎根骨髓,她摆脱不掉,抗拒不能,解释不了,徒留的力气全部用来对着虚空高声叫骂。
“C你妈X!一直跟着我叨逼叨叨逼叨,本姑奶奶给都屈尊给你种多少蔷薇花了,还不满足,动不动就让我头痛欲裂,还总给我施加幻象,还总在关键时候把我推入险境!就因为你,本姑奶奶错失了多少本该得手的宝贝?就你,凭鸟算我祖宗啊。”
我与淅都一头雾水。
真龙的声音依旧低沉:“空中那个虎灵是万年前拒绝归位的吊睛喇白虎,地上那个虎灵才是她的灵。吊睛喇白虎死后,灵会葬在异世界的虎族墓地,然而这一只却在人间存留万年,就是为了刚才漫天的菀蔷薇。你们也注意到菀蔷薇无法绽放,就算培育得再好,都会在绽开的那一刻凋零成灰。吊睛喇白虎就随着圣血附在了她身上,估计从这女娃子听得懂话开始,就没少嘟囔叫她种植菀蔷薇。吊睛附着得太过厉害,压制了她自身虎灵的成长,二者之间的冲突一定让她恨死了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么小就能操控虎皮迷宫,吊睛喇白虎没少训练她。然而徒劳总是无功,女娃子再努力,种的菀蔷薇也开不了花。因为这就是魔族头子惩罚未归位族人的办法——舍弃归位就意味着还有更深的牵挂,情根种得越深,就越不让得到。”
虎灵中的黄衫少女站起身子,眼神迷惑又期待:“赶紧给姑奶奶继续说下去,为什么要培育出一朵能开花的菀蔷薇?姑奶奶想的脑袋都破好几回了,老祖宗的臭烂事该我什么关系?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这是一个——”真龙神秘一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故事。”
一句话的解释太短,中有多少处细节的峰回路转全被一笔带过,曲曲折折只留下一条笔墨横线。
黄衫少女当然是不满足的。
可这一句话的解释又显得足够,毕竟是湮没了万年的沙粒,沉于海底浅滩,根本无法找寻,即便详实地讲述,又有什么意义?
黄衫少女抱头蹲下,手指甲抓着头皮,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孔表情,仅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来痛苦至极:“该死的,你也不知道吗?这个妖怪搞得我头都他妈快疼死了,天天这样缠着我,天天张着张臭嘴,‘开花开花’个没完没了,姑奶奶连正经事都干不成!鸟蛋了个蔷薇,XXX死老虎,全都是烂贱人,非把我折磨断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淅趁机悄然降落到黄衫少女面前,用九爪钩绳夺回侩申刀,黄衫少女对于一步之遥的敌人,完全没有袭击的意思,她太过痛苦,无暇分神去对付多一个敌人。
“吊睛,别来无恙啊。”真龙公子的形态已经模糊,他的背后升腾起来一条巨龙的影子,比周围黑暗的森林还让人感觉到压迫。切莫忘记,龙神的真正实力有一多半还在紫七煞的困字诀封印当中,若有一日困字诀破解,真龙必定是天地间的王者,因任何生物或者法力都不能与他对抗。
他在问候空中悬浮的虎灵,也是黄衫少女刚刚脱离的虎灵。
真龙一连问了三遍,吊睛的虎灵都没有开口。
在他询问第四遍的时候,那个伤春悲秋的叹息声终于响起来。
“原来是龙神。”
“唔,还记得本王。”
短暂的问候顷刻间画上了句号,吊睛虎灵属于游走于阴阳边界的状态,无法以人类语言沟通太多。
然而真龙也不需要借助人类的语言,他只消片刻的沉默,就读懂了万年前吊睛虎兄弟的思想。
“你是怎么把本姑奶奶跟‘它’分离开的?”打破沉默的,是刚凝结出来实体的黄衫少女。她满头汗水,气息紊乱,显然还未从脱离吊睛虎灵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她跪在地面虎头图案——她自己的灵——的中央,带着十二分警惕,绣花刀横在脚边蓄势待发。
龙神寻思道:“果然如本王所料。你的虎灵并未真正脱离‘它’,所以暂时还当不上‘折箭’的称号。”
“什么是‘它’?”我问道。
“靠,就是那个东西啊,笨蛋。”她指着空中依旧悬浮的模糊老虎头像,“本姑奶奶从出生时起背后就跟着这个老妖怪,就是让你中幻术的那个。鸟了个娘的烦死人了,你认得它么?它到底是谁?”
龙神的声音响彻云霄,盖过黄衫少女的叫骂:“天魔族,三阶左四使,吊睛白喇虎,名号‘折箭·吊睛’。你祖上的位阶颇高,作为吊睛喇白虎的后人,又承袭了圣血,你当属赦免行列。”
他继续道:“你这丫头好生无理,吊睛是你八辈子以上的祖宗,小小辈见到祖爷爷连跪拜都没有,居然还叫骂。喂,吊睛,你是不是对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太宠溺了。”
虎皮迷宫(四)
闻言,少女轻声哼道:“姑奶奶才不管什么祖宗,入黄土都他妈几辈子了,凭什么事情全都让本姑奶奶帮忙擦屁股。喂,龙,我问你,你跟它是怎么认识的?”
龙神指着阴阳相隔的吊睛虎灵:“本王曾经三招内打败你家祖宗,它甘心做了本王的小弟。”
白虎:“……”
真龙继续跟吊睛喇白虎唠嗑:“吊睛,本王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养了个嘴巴脏兮兮的女娃娃?子不教父之过,你从她出生之日起就将圣血相传,又把自己的虎灵附着在她身上以加保护,说起来也算是陪着她长成老大不小的,怎么就默许她养成这么个粗俗不堪的性格?”
黄衫少女出人意料保持了沉默,在我的设想中,她会暴跳如雷,口吐脏言来回应真龙的评价。
可是她保持着沉默,对真龙的话语置若罔闻,明摆着是在刻意回避,似乎不提起,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那大概是她不为人知的过去。
一个长相清秀的妙龄少女,承袭了天魔族吊睛喇白虎的血统,一柄绣花刀在寥寥几招内掀得翻数十名大内侍卫,然而张口闭口一个“操”一个“滚”一个“鸟”,与她灵秀的气质完全背道而驰,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空中的吊睛虎灵以呓语向真龙传输着缕缕意识,真龙边听边点头,看向黄衫少女的眼神先是轻蔑,然后变得复杂闪烁,最后沉默,不再轻佻。
想必是吊睛虎灵跟真龙讲述了黄衫少女的过去。我与淅听不懂,但从真龙的表情中可以分析出,他已经换了迥然不同的态度来看待眼前的江湖大盗。
这次真龙的口吻不是调戏,他重新给黄衫少女定义:“哦,眼前这只白老虎不仅是黑齿,还是一只天魔族逃出来的老虎,还是本王小弟的小后辈儿。怪不得啊,本王可是认得天魔族所有猫科动物。”
黄衫少女像是被侮辱了一样,气得暴跳如雷:“呸!操X二大爷的天魔族,什么傻逼玩意儿。本姑奶奶从来没听说过。”
真龙不怒反笑:“没听说过不代表没发生过。你既然不知道,何不静下心来听本王说?第三世魔族归位之后有不少散落人间的天魔族成员,八婆紫七煞奉命拿着赦免帖来找你们。本王真没想到今晚就遇见一只天魔族。黑牙母老虎,本王问你,你叫什么名字?遇没遇着过穿紫色衣服的一个老女人?”
“我呸你二大爷的,要姑奶奶说几遍不知道!”
真龙笑吟吟:“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本王只是问你名字,有这么让你生气吗?你要是不告诉本王你的名字,叫本王如何称呼你?你可是知道本王词汇很多,不一定蹦出个什么名号按在你头上。”
黄衫少女怒瞪圆眼,不甘心回答:“琥儿。”
“人如其名。”真龙轻描淡写一句,免得琥儿再跳脚。
“紫七煞不称职,居然让本王先遇到了天魔族吊睛喇白虎的后代。既然你没有前世的记忆,本王就让你记起来可好?”
说罢,龙身从真龙公子的手腕中伸出头来,凉风嗖嗖游移着向琥儿飘过去,她反应大的惊到了真龙——只见琥儿向后跳起躲避真龙的同时手起刀落,刹那间一颗龙头已经滚落地面,无头的龙身软塌塌与蛇无异,弯曲在地面上抽动几下,最终缩减成一条爬行动物身后经常留下的痕迹线。
我与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事发突然,淅甚至没来得及出招。
“管你是龙,还是我祖宗的大哥,你,别,碰,我。”她的警觉已经高的无以复加,一脸厌恶与嫌弃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把龙碎尸万段。
我吓得以为真龙当真被琥儿砍了头,一时间慌乱无比,只念着赶紧把头给它安回身子上去,骨子里那脑袋一热不计后果的性子控制不了,正要冲上前去营救真龙,淅及时拖住我。
“笨蛋,龙神大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辈砍头?别去了,危险。站在一边好好看着就行。”
被琥儿当头一刀的真龙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化身的帅气公子也垂着手臂低着头,僵尸一具杵在那儿。可过了不到一分钟,真龙公子的手背青筋凸显,连带着手指弹跃起来,整具身子骨“格拉格拉”响着,好像是傀儡师给木偶镶接关节。真龙公子脚底触电,电流击通全身,人形头颅狼一般仰天对月,就差发出“呜”的声音。
被绣花刀砍掉的龙头消失在空气中。
原来,又是真龙以空气捏造的幻术。
果真如同淅所言,真龙不会轻易死掉,龙不怕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就算是万万年前将它封印的御龙人也毫不畏惧,可唯一憎恶的就是颜面扫地。它本是好心好意想帮助琥儿恢复前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