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由我们和青年作个别谈话。在职业指导的原理方面,由职教社同人如黄任之、杨卫玉、刘湛恩以及客串庄泽宣诸先生等担任,我自己也夹在里面凑热闹。关于专门的各部门,如各专业的指导,便就各地请各该业的专家参加。因这件事,我和杨卫玉先生还跑了好几省的地方,在各处都接洽若干中学举行职业指导运动周。我所感到兴趣的是乘着这个机会和各地的青年谈话,并到各处观察观察社会的情形。最后我还和庄泽宣先生各人根据在各处提倡职业指导的实况,编著了两本书,加入职业教育丛书里面去。可是说来也许有些奇怪,我愈研究职业指导,愈在实际方面帮着职业指导呐喊,愈使我深刻地感觉到在现状下职业指导的效用很有限,愈使我想跳出职业指导的工作!这里面的理由说来也很简单。职业指导和教育指导是分不开的,在中国的现状下,进小学校还要经过竞争考试;中学以上的学校,你要学什么,不见得就有你所要进的学校,就是有,好的不易考,坏的不愿进;此外还有经济问题也不是空言指导所能解决的。职业指导和现实社会的职业状况当然更是分不开。在中国的现状下,谁都看出职业界是一团糟,有许多地方用人并不根据真正的才能,只靠背后的势力怎样,或是位置私人;有许多地方受着不景气的影响,虽想用人而不敢用;结果除少数例外,往往不免所用非所学,甚至于出了学校便须立即加入失业的队伍里去!在这样的状况下,我虽不敢说职业指导一点没有用处,但是不得不承认所受的限制实在太多太大了!
说句好笑的话,我在这时期里参加了职业指导运动,对于青年究竟有着什么实际的效果,我实在不敢说,可是对于我自己确有着很重要的“指导”作用!什么“指导”作用呢?使我从这里面感到惭愧,感到苦闷,感到我的思想应该由原来的“牛角尖”里面转出来!换句话说,这现实的教训使我的思想不得不转变!
我一方面在意识上虽有这样的觉悟,一方面对于我的职业指导的职务——我当时的一部分职务——仍然是很认真地干着。但是这个“干”只是 “职务”上的事情,只是“毋忝职守”的“道德”在后面推动着,并不能唤起我的兴会淋漓的精神,并不能使我的全部身心陶醉在这事业里面。
但是能使我干得兴会淋漓,能使我的全部身心陶醉在里面的事业,竟渐渐地到来,虽则只是渐渐地到来。这是什么呢?这是民国十四年十月间创办的《生活》周刊!
我不能掠人之美,《生活》周刊并不是由我创办的。当时职教社原有一种月刊叫做《教育与职业》,专发表或讨论关于职业教育的种种问题,但是该社同人觉得月刊要每月一次,在时间上相隔得比较的久一些,只宜于发表理论或有系统的长篇事实;为传布职业教育的消息起见,有创办一种周刊的必要:这是最初创办《生活》周刊的意旨。这和以后的《生活》周刊的内容虽差得远,但最初创办时的意旨确是不过这样。这时它的意旨既是这样,所以大部分的篇幅都是登载各报上搜集下来关于职业教育的消息。除这种消息外,头上有一短篇数百字的评论,随着有一两篇一两千字的论文。“生活”这两个字的名称是杨卫玉先生想出的,第一位的主笔公推新由美国学银行学回国的王志莘先生担任。主笔的每月薪水只是四十元,在王先生当时也不过是一种兼职,他原是职教社的一位老同事,初回国后时间略闲,所以来帮帮忙。其余同人轮流帮着做做文章,我在最初也不过轮流帮助做些文章的一人而已。
25一幕悲喜剧
在我再续谈《生活》周刊的事情以前,其中有两件事可以先谈一谈。第一件是关于我的婚姻,第二件是我加入时事新报馆。
第一件虽是关于个人的私事,但是也脱不了当时的社会思潮的背景。大家都知道,接着五四运动以后的动向,打倒“吃人的礼教”,也是其中的一个支流,男女青年对于婚姻的自由权都提出大胆的要求,各人都把理想的社会和理想的家庭混作一谈,甚至相信理想的社会必须开始于理想的家庭!我在当时也是这许多青年里面的一分子,也受到了相类的影响,于是我的婚姻问题也随着发生过一次的波澜。
我的父亲和我的岳父在前清末季同在福建省的政界里混着,他们因自己的友谊深厚,便把儿女结成了“秦晋之好”,那时我虽在学校时代,五四运动的前奏还未开幕,对于这件事只有着糊里糊涂的态度。后来经过“五四”的洗礼后,对这件事才提出抗议。
我的未婚妻叶女士是一位十足的“诗礼之家”的“闺女”,吟诗读礼,工于针黹,但却未进过学校。这虽不是没有教育的女子,但在当时的心理,没有进过学校已经是第一个不满意的事实,况且从来未见过面,未谈过话,全由“父母之命”而成的婚约,那又是第二个不满意的事实。但是经我提出抗议之后,完全和五四运动的洗礼毫不相干的两方家长固然大不答应,就是我的未婚妻也秉着“诗礼之家”的训诲,表示情愿为着我而终身不嫁。于是这件事便成了僵局。但是因为我的求学费用,全由我自己设法维持,家里在经济上无从加我以制裁,无法干涉我的行动。在两方不相下的形势里面,这件事便搁了起来。直到我离开学校加入职业界以后,这件事还是搁着。但是我每想到有个女子为着我而终身不嫁,于心似乎有些不忍,又想她只是个时代的牺牲者,我再坚持僵局,徒然增加她的牺牲而已,因此虽坚持了几年,终于自动地收回了我的抗议。
我任事两三年后,还清了求学时的债务,多下了几百块钱,便完全为着自己的结婚,用得精光。我所堪以自慰的是我的婚事的费用完全由自己担任,没有给任何方面以丝毫的牵累。家属不必说,就是亲友们,我也不收一文的礼。婚礼用的是茶点,这原也很平常,不过想起当时的“维新”心理,却也有可笑处。行礼的时候新郎要演说,那随他去演说好了,又要勉强新娘也须演说;这在她却是个难题,但是因为迁就我,也只得勉强说几句话;这几句话的临时敷衍,却在事前给她以好几天的心事。这也罢了,又要勉强岳父也须演说。这在男子原不是一个很难的题目,可是因为我的岳父是百分百的老实人,生平就未曾演说过,他自问实在没有在数百人面前开口说话的勇气,但是也因为要迁就我,也只得勉强说几句话。他在行礼前的几天,就每天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十个字的短无可短的演说词,在房里踱着方步朗诵着,好像小学生似的“实习”了好几天。可是在行礼那天,他立起来的时候,已忘记得干干净净,勉强说了三两句答谢的话就坐了下来!我现在谈起当时的这段情形,不但丝毫不敢怪我的岳父,而且很怪我自己。他老人家为着他的自命“维新”的女婿的苛求,简直是“鞠躬尽瘁”地迁就我。我现在想来,真不得不谢谢他的盛情厚意,至少是推他爱女的心理而宽容了我。我现在想来,当时不该把这样的难题给他和他的女儿做。
结婚后,我的妻待我非常的厚。她的天性本来非常笃厚,尤其是对于她的母亲。我们结婚不到两年,她便以伤寒症去世了。她死了之后,我才更深刻地感到她的待我的厚,每一想起她,就泪如泉涌地痛哭着。她死后的那几个月,我简直是发了狂,独自一人跑到她的停柩处,在灵前对她哭诉!我生平不知道什么叫做鬼,但是在那时候——在情感那样激动的时候——并无暇加以理解,竟那样发疯似的常常跑到她的灵前哭着诉着。我知道她活的时候是异常重视我的,但是经我屡次的哭诉,固然得不到什么回答,即在夜里也没有给我什么梦。——老实说,我在那时候,实在希望她能在梦里来和我谈谈,告诉我她的近况!这种发疯的情形,实在是被她待我过厚所感动而出于无法自禁的。我在那个时候的生活,简直完全沉浸于情感的激动中,几于完全失去了理性的控制。
。 最好的txt下载网
26一年的练习(1)
民国十六年,张竹平先生接办《时事新报》,他自己担任董事长,拉我去担任秘书主任。当时张先生对于《时事新报》抱着很大的希望,拉的人很不少,总经理由潘公弼先生担任,总主笔由陈布雷先生担任。张先生仅主持大计,我和潘先生都全日在馆办公,我们两人在一间办公室里。潘先生当时在新闻界已有了十几年的经验,我和他相处一年,在学习方面得到不少的益处。我以前曾经谈过在申报馆里“练习”了三星期,我在时事新报馆工作的一年,是我生平更有意义的“练习”的时期。我常觉得我的这一年的“练习”,比进什么大学的新闻科都来得切实,来得更有益处。
时事新报馆的事情既需要全天的工夫,于是我决定把英文教员的职务完全辞掉。《生活》周刊办了一年多之后,已渐渐发达起来,在事实上全个半天都用在这个刊物上面。到了这个时候,因为时事新报馆需要全天,我便和职教社商量,把在职教社的半天工夫移到夜里来,于是我开始天天做夜工。
白天在时事新报馆做的事情,给我一个很好的“练习”的机会,因为我的工作几乎包括全报馆的内容。我的职责是秘书主任,除编辑部的通信稿外,全馆的各部信件都集中在我的办公桌上。关于全馆各部的来信,都先经我阅看,除应由总经理办理的文件由他抽出酌办外,其余的文件便都由我注明办法,分送给各部去办,各部根据情形,分别起草复信的底稿后,仍汇送到我的办公桌上,由我核定后缮发。其中遇着要和总经理商量的事情,便立刻和他商量后决定办法。这样一来,我和全馆各部的事情,都有着相当的接触,所以我说这个职责给我以一个很好的“练习”机会。尤其使